C23 少主

C23 少主

嘩啦的水聲傾瀉着,月華如練,披散在如澤的肩頭。

姬亦韓已經睡著了,如澤這才偷偷摸摸地跑出來,即使混着瀑布的聲音他也不敢把動作放大了。

肩頸的傷口要一天一換藥,這項工作都是他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做的。

之前他有意遮擋,再加上姬亦韓的注意力都在女魃身上,所以都沒發現他的傷口。

現在他也把繃帶掩飾的很好,沒讓姬亦韓看出什麼來。

冰涼的藥膏貼上皮膚的那一剎那,如澤忍不住顫了顫。

祈雲山夜裏還是涼了點。

他出神地看着天上的圓月,手上機械地纏着繃帶。

難道是因為身在高處嗎?總覺得在這看到的月亮格外大些。

他稍稍把身體伸進屋內,看見卧室的床上隆起的一團,心中無比安定,連自己都沒發覺地,翹起了嘴角。

一絲輕柔的觸感落到他的手背,如澤驚訝地低頭——

一片純白無瑕的花瓣。

他回頭望去,天空下起了花雪,無數的花瓣如羽毛般紛揚飄落,仿若夢境。

怎麼回事?這些花瓣……如澤拿起一片,左右端詳,沒發現什麼異常。

突然他的餘光里有一抹陰影在跳動,他下意識望去。

身着華衣的男人佇立在山腰的屋檐上,瀑布般的長發在風中舞動,點綴着白玉般的花瓣。

男人微抬下頷,明明緊閉着雙眼,如澤卻有種被注視的感覺。

一瞬間,那個人就消失了。

下一秒,如澤的身側傳來好聽的聲音:“別來無恙。”

如澤身體快過大腦,立刻就對他“噓”了一聲。

男人微愣,然後搖搖頭,“他聽不見的。”

如澤心中冒出了敵意,然而這個男人身上莫名的熟悉感讓他遲疑了一下。

“你是什麼人?”

“你可以叫我妘初。”

如澤皺眉,心中的戒備更甚,“你和妘靳恆是什麼關係?”

妘初一頓,“兄弟。”

如澤的肌肉緊繃起來,“這麼晚了,你來幹什麼?”

“你不想救他么?”

如澤一怔。

“他身上的魂印是我的一半神格,靳恆想拿回去,而神格一旦被奪走,”妘初一頓,“他身體裏的魔鬼就會暴動,那時你就再也救不了他了。”

如澤聽的雲裏霧裏。這個人來路不明,還是小心為妙。

他搖頭,“我相信他。”

妘初輕嘆,抬頭看了看內室,很快化作雲煙消失在原地。

如澤猛地掙動一下,醒了過來。

他做了一個無比真實的夢,夢裏的場景和對話仍然歷歷在目,無法忘懷。

悄無聲息地,他肩膀上的繃帶結上伸來一雙手。

“不是教過你么,怎麼還包成這樣?”

“啊啊!!”如澤嚇了一大跳,驚恐地回頭看見姬亦韓蹲在他旁邊,一臉無辜地看着他。

“你怎麼醒了?”你走路怎麼都沒聲的!!

“感覺不大對勁,醒來看看,結果發現你在這裏打盹,”姬亦韓說,“去床上吧,這裏又濕又寒,你怎麼也睡得着。”

如澤拍了拍額頭,拒絕了姬亦韓的攙扶站起來,“我出來透透氣,沒想到睡著了。”

姬亦韓冷笑,“背着我包紮呢吧?還透氣,跟我在一起你很透不過氣嗎?”

如澤訕訕不語。

姬亦韓幫他重新包紮,面容冷峻。

如澤惴惴不安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哥?”

姬亦韓冷哼一聲。

“我就是覺得沒必要,都是小傷口,不想讓你費神,很快就好了。”如澤解釋道。

“還疼么?”

如澤撥浪鼓似的搖頭。

“回來睡吧,”姬亦韓往回走,“睡個覺都要三催四請,你真是能耐了。”

如澤撓頭。

兩人和衣而眠,如澤看着天花板,輕聲問:“妘靳恆到底想幹什麼啊?”

“找人,一直沒找到。”

如澤腦海中突然滑過那個人的臉,“誰啊?”

姬亦韓如實相告,“就是那個之前救過我們兩次的人,穿的很拉風。”

那是拉風嗎?那是華麗啊!如澤默默腹誹。

“他們是兄弟嗎?”

姬亦韓一愣,“妘靳恆沒有兄弟。由於妘家修詭道的緣故,他們的壽命都不會太長,妘家主尤其短,幾乎每一任家主都沒有活過二十五歲,上一任家主,也就是妘靳恆的老爸,也只來得及留下他一個孩子。啊,說起來,妘靳恆今年都19了,也沒個女朋友什麼的,最後不會無後而終吧。”

如澤心中疑惑,這麼說的話,那個人是在騙他?

如澤翻了個身面對着姬亦韓,“誒,哥。”

“嗯?”姬亦韓也翻身。

如澤凝視着姬亦韓絕美的眼睛沒有說話,姬亦韓眼波浮動,也沒有開口。

過了許久,如澤說:“今天,你們說了什麼?”

“商討了一下怎麼用這個魂印把那個人找出來,”姬亦韓的手從被窩裏伸出來,“只是談崩了。”

“哥。”

“嗯?”

“我現在腦子裏很亂,今天我收到了很多信息,卻不知道該怎麼整理……但只有一件事我是確認的,”如澤緊緊貼着姬亦韓的手背,“我只想好好保護你,如果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再出什麼事,我不知道我會變成什麼樣子。”

姬亦韓一怔,指尖顫了顫,他輕笑,“瞎說,年紀輕輕心思別這麼重。”

“……”如澤沉默一陣,閉眼輕輕摩挲着姬亦韓的手背,好像正從這隻手中汲取心安,“接下來的事情別瞞我,哥,你跟妘靳恆做什麼交易,或者有什麼打算,都別瞞我。”

姬亦韓垂了眼帘。

“他別想動你,我會好好待在你身邊的。”

“……”

姬亦韓微微抬起上身,另一隻手往如澤那邊伸去,只是一下牽動了傷口,他皺了皺眉,如澤連忙起身:“怎麼了?”

姬亦韓面無表情,“我想給你一個腦瓜崩。”

如澤一愣,旋即很快把光潔的額頭湊過來,傻傻地說:“那你早說啊,別扯到傷口。”

姬亦韓又沉默了。

他突然想給如澤來一整套搏擊,單方面虐死他那種。

“在你心裏我是不是特別弱?”

如澤眨巴眨巴眼,詫異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你在我心中簡直是神一般的存在啊,沒有人比你更強。

姬韓少頭疼,“別總以為我是弱不禁風的小白兔好么?說實話,從小到大是有很多人見我長的太好擔心我以後對外沒什麼威信,但從沒有人質疑過我的攻擊性好么?你這樣讓我感覺很幻滅。”

如澤訥訥,心說他和那些人怎麼能一樣呢?我見你身上有一絲紅都受不了。

你是我的神明,所以我才更要好好保護你。

“我不是那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我可告訴你如澤,這一點我忍你很久了。”

如澤又默默凝視姬亦韓,悶葫蘆似的不說話了。

姬亦韓一頓,左手用了點力氣從如澤的掌心中抽出來,又輕輕彈了一下他的額頭,“別操心了,我可以告訴你,妘靳恆確實想對我不利,最早明天就會動手,但他不會成功的。”

如澤還想問什麼,姬亦韓卻把掌心蓋在了他的眼上,低沉地聲音鑽進如澤的腦海:“所以,睡吧,一切有我。”

姬亦韓感覺手心裏傳來小小的瘙癢,那是如澤的睫毛劃過的感覺。

第二天如澤看見妘靳恆如臨大敵,堅決不讓他靠近姬亦韓。

妘靳恆今天是鐵了心要把那個魂印摘了,所以帶了不少人,直接和如澤打了起來。

但如澤沒出幾手就被姬亦韓拉到身後去了。

面對妘靳恆的人多勢眾,他還笑的欠揍,不緊不慢道:“怎麼,等不及了?”

“姬亦韓,別忘了你的承諾。”妘靳恆冷聲。

姬亦韓一笑,伸出左手,“那你來取吧。”

“亦韓!”如澤抓住他的手腕,搖搖頭,眉眼中隱隱藏着慌亂。

“沒事的,只是物歸原主而已罷了。”姬亦韓摸摸如澤的頭。

如澤抓着姬亦韓的手腕不放,對妘靳恆寒聲道:“你敢。”

妘靳恆冷笑,手腕一翻,浮生就被他握在了手上。

刀光刺眼,對着姬亦韓的手腕。

他竟然想割下亦韓的手!

如澤幾乎是立刻就伸手阻止,指尖電弧閃爍。

而就在那一剎那,屋外傳來一聲強烈的雷暴聲,頃刻變了天。

管家急急忙忙地進來,捧着一部手機,恭敬地奉給妘靳恆,“主上,大家主的來電。”

妘靳恆的眼中劃過一絲怒意,他僵硬了兩秒,收回了浮生。

“接。”

管家按下外放。

姬鴻寧的聲音清晰而低沉:“妘先生。”

如澤瞳孔一縮,他記得這個聲音!

他抬頭看向姬亦韓,發現姬亦韓也在看着他,嘴角是無奈而歉意的弧度。

亦韓是……大家主的兒子。

那他就是……神格曾經的持有者,現在的護火,姬家的……少主。

如澤五味雜陳,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

“大家主。”妘靳恆面無表情地盯着姬亦韓。

“聽說亦韓在祈雲山叨擾多時,真是麻煩妘先生了,”姬鴻寧的聲音帶着笑意,“如果有空就請把結界打開吧,我這就來把這孩子帶走。”

強硬,得體,不容置喙。你明明就已經在攻擊結界了還說什麼冠冕堂皇的話要他們主上把結界打開啊?又想起姬鴻寧剛才的話,在場不少人心中都是一抖,大家主這是親自過來了。

果然,既然主上動了姬家的心肝,那他們就應該要有被大軍壓境的覺悟啊!

管家滿臉冷汗地看着妘靳恆,生怕他現在犟起來什麼都不管了。

妘靳恆陰沉着臉不說話,氣氛變得越來越焦灼。

偏偏姬亦韓還笑眯眯地。

妘靳恆高傲地直起身體,浮生幾乎是立刻出現,他迅速而果決地無聲逼近姬亦韓,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先把姬亦韓的手斬下再說!

“酆都說他知道軒轅神格的下落,老爹。”姬亦韓抱住正欲反抗的如澤,大聲對着手機說。

浮生的刀刃驟然停住。

酆都……那來自遠古的刻印,洪荒的延續,他記憶中的憤怒與不甘,痴纏與絕望,燒的他的腦子鈍痛不已。

妘靳恆雙目赤紅。

“所以我特意來祈雲山找妘先生,有他在做什麼都方便些。”

兩句話,形勢立刻發生了變化。

妘靳恆在姬家眼中奪走他們少主的行為就不存在了。

“小兔崽子,妘先生事務繁忙你也好意思去打擾,我平時真是太慣着你了。”姬鴻寧毫不客氣地批評。

“怎麼會呢,妘先生是懂大局的人,再說,尋找神格這事需要從長計議,我們可以慢慢來,不會打擾妘先生太多時間的。”姬亦韓意味深長地說。

“這事非同小可,怎麼能聽你一面之詞?”和自家崽一唱一和了會兒之後大家主彷彿如夢初醒地想起了被晾在一旁許久的妘先生,“妘先生,你怎麼看?”

妘靳恆一言不發,深深地看着姬亦韓,許久收回了浮生。

“韓少好提議,我必定鼎力相助。”

“那真是太打擾了,這樣吧,我聽說亦韓這個不爭氣的受了不少傷,他的身體處理起來也挺麻煩的,就不讓妘先生費心了,我帶了點人給他看看,還請妘先生行個方便吧。”

眾人一頭冷汗,心說大家主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主上您可千萬彆拗着了,姬少主被困在結界裏這麼久整個姬家說不定都在磨刀霍霍準備來攻城略地呢,現在他禮貌性地詢問一下能不能給個方便,其實是準備好如果得到的答案是不的話就直接下令剷平這座山吧。

妘靳恆冷峻地把扇子扔給隨從,轉身走人,“去,準備迎接大家主。”

大家主蒞臨,祈雲山中氣氛就變了肅穆莊嚴了許多。

姬鴻寧極少來這裏,因為他和這個地方屬性不和,為了兩廂安好所以盡量能不來就不來。祈雲山的人也就幾乎沒有機會得見傳聞中的大家主,只能聽聽他的傳言。

傳言大家主作風正派行事果決手段圓滑,對下屬極為親善,從不發怒,只有一點,比較護短。一想到這個“比較護短”,祈雲山上的氣氛又添了幾分悲涼。

姬家的團隊上山之後立刻接管了這座山峰,醫療安保人員神態自若地進進出出,儼然把這裏當成了姬家的臨時據點。

一個面生的醫生手法熟練地為姬亦韓做了一個大致的檢查,慈和道:“骨頭長得不錯,只是血壓偏高了些,體脂率下降了0.985%,沒有好好吃飯嗎?”

姬亦韓乖乖把手伸出來讓他抽血,“這鬼地方我怎麼可能吃的好?”

醫生準確地把針頭插進了血管,暗紅的液體緩緩被抽出,“身體是自己的,你要是出了什麼事,家族只怕要瘋了。”

姬亦韓默默嘀咕了一句什麼,然後說:“怎麼是您來?叔,生玉呢?”

姬無修笑了笑,“他馬上就過來,之後你就由他接管了。”

姬亦韓微微皺了眉,“這事鬧的這麼大?”

大到他老爹親自過來,還帶上了自己的諸多親信示威?

姬無修拍拍姬亦韓的頭,笑的慈祥,“事關姬家的少主,沒有不大的。”

血檢報告很快出來,姬無修推了推老花鏡,仔仔細細地看,“長老閣已經坐不住了,在你失聯后的二十四個小時之內執行局就交了一份詞典那麼厚的報告上去,不到十分鐘長老閣就要派人來滅了妘家,還好你爸爸主動請纓挂帥出徵才盡量把局面控制在這種程度。”

指笑裏藏刀威脅妘家主讓祈雲山的人都戰戰兢兢安靜如雞不敢造次的程度嗎?如澤心道,如果是長老閣出馬他們是不是就沒有安靜如雞的機會了?

“ψ細胞的濃度一直在下降……”姬無修皺起白眉,隱隱責備,“太胡鬧了!明知道自己的身體是這樣的情況你就不該來祈雲山!還想跟妘先生動手?!”

如果是姬生玉這麼說姬亦韓大可以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然後油嘴滑舌地哄哄他這事也就過去了,畢竟姬生玉雖然每一次都罵的狠,其實心裏一直都疼惜這個弟弟,心中再氣最後也不過不痛不癢打他幾下。

可現在教訓他的人是姬無修,是從小接管他身體情況的叔叔,姬亦韓領教過姬無修和藹面容下的嚴厲,是以心中有敬畏。

“情況很嚴重嗎?”說話的是如澤,他的着急顯而易見。

姬無修眯着眼睛瞅了他好幾眼,彷彿是在確定他是誰一般,良久才說:“是,要馬上洗血。”

如澤一愣,洗血?

助手很快安置好了一切設備用具,並客氣地請所有人迴避,只剩下姬無修和姬亦韓兩個人。

臨走前如澤用力握了握姬亦韓的手。

出來的時候,一個端着托盤的傭人剛好和如澤擦肩而過,那托盤上面蓋着一層白布,下面似乎是一個長條形的物體。

房門合上,如澤看見遠處靠在樹榦的姬生玉,怔了一下。

兩人到偏僻隱秘的角落裏閑坐。

“身體還好么?”姬生玉問。

如澤點點頭。

“別太擔心,他不會有事的。”

“生玉哥是亦韓的堂哥么。”

姬生玉一愣,笑道:“他告訴你了?”

如澤目光迷離地看着遠方的雲霧,“嗯。”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雖然他確實是我弟弟,但他很少叫我哥就是了。”

“生玉哥是怎麼轉變的心態?”如澤偏頭。

“嗯?”

如澤垂眸,“你是他的親人,看見他反反覆復地受傷,應該會比別人更加心痛吧。”

姬生玉一頓,苦笑地抬頭,喃喃道:“是啊……”

“我小的時候很慫的,”姬生玉偏頭看如澤,笑着聳聳肩,“亦韓他,很小很小的時候就開始被訓練了,那時我沒有能力為他治傷,一切都是我爸爸做的。每次我看着他的傷口只會哭,我想啊,亦韓他還那麼小,真的是小小的一個人兒,躺在床上跟兔子一樣脆弱,可是掙扎的時候流出來的血卻能浸透床單。”

如澤閉上了眼,手背上的青筋不時抖動着,像是在極力忍耐。

姬生玉低眉,苦笑一聲,“可是我看着他只能哭,我什麼都做不到。”

“所以我花了很多時間學習,慢慢成長到足夠優秀的樣子,然後接替我爸爸的工作,成為亦韓的醫生。”

“但新的問題擺在了我的面前。自十年前的杳冥亂后亦韓就隱藏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在執行局行走,雖然失去了神格,但,”姬生玉一頓,“長老閣的人懂的,最強的從不是龍神的神格,而是‘姬亦韓’而已,所以他們仍舊對他寄予厚望……每一次他傷痕纍纍的歸來,和我說笑,我都覺得很諷刺,因為這麼多年我努力學習、工作,為的就是將來有一天可以保護他,讓他不再痛苦,可現在卻是,我學習工作了這麼些年,只更加深刻的認識到自己其實什麼也做不了的事實。”

姬亦韓肩上扛着的,是全族的榮耀,是無數的生靈,是千萬年來早已深入每個上古血脈中的執念,他早已被數不清的東西束縛,唯有將戰爭結束才能得到解脫。他姬生玉是什麼?只是一個普通人,他無力抵抗歷史的潮流,也無法斬斷命運的鎖鏈,他只能將所有的負面情緒壓到心底,給予姬亦韓力所能及的幫助。

但其實。

他的確什麼都沒做。

“……他已經不是適格者了,”如澤嘶啞着嗓子,低聲道,“這該死的宿命再也無法綁住他,是他自己還在堅持。”

姬生玉說:“你還在鼓裏。有些事我沒有權利告訴你,你只能自己去問亦韓。”

“你問我我是怎麼轉變的心態,其實到現在我也不敢說我的心態是好的,也許只是麻木了,所以什麼都感覺不到。我想要的結果懸在這世間最高的地方,我好像永遠只能仰望,日子久了自然就習慣了吧。”

“是你在自欺欺人,”如澤冷淡而平靜,毫無波瀾的眼神和姬生玉的對上,“只要還沒有死,一切都有可能。”

姬生玉一頓,同樣冷靜,“如果你是我,你要如何?”

“如果,”如澤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如果你足夠強大,你會不顧一切帶他走嗎?”

姬生玉一怔。

如果他比亦韓還要強大,他會不會拋棄所有帶他走呢?

是啊,什麼也別管,就去過他們想要的、平靜的生活,凶神、亞種,都留給執行局去操心,只要姬亦韓離開了一線,根本就沒有人能束縛他們。

真是,多好的選擇啊……

姬生玉抿抿嘴,“不會。”

如澤的嘴角一沉,果然。

“命運早已把我們推上了一條不能回頭的路,除了埋頭走下去,我們別無選擇。”

“所以你現在看見他一次又一次地受傷,不再難受了?”

“你喜歡他,如澤。”姬生玉十分冷靜。

如澤一窒,心臟猛烈地跳動起來,大腦一片空白,卻能依稀聽見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

你喜歡他,如澤。

對啊,是啊,我那麼喜歡他。喜歡到分分秒秒只有他,連心臟都覺得負擔不起。

“呵哈哈哈,”如澤笑起來,眼眶中淚光涌動,明明是在笑着,嘴角卻下沉,“對啊。”

“意識到自己喜歡他這件事,讓你絕望嗎?”

“不,這讓我開心又痛苦,甜蜜又苦澀,矛盾……又憤怒。”

“這就是你的喜歡么?”姬生玉輕聲道,“你沒有覺悟啊。”

“我的覺悟就是好好保護他,我想讓他好好待在我身邊!”如澤低吼,聲音彷彿是從嗓子裏擠出來,“我不要任何東西傷他,我想讓他快樂,我想讓他的心中毫無陰霾,我想讓他……”

好好活着啊!

“你是他的嫡系,有這樣的資格,”姬生玉的聲音聽上去沒什麼波動,“可以朝着這些目標努力。”

“可是……”

“可是你發現即使你擁有了能力,卻還是什麼也做不到,是么?”

如澤無力地縮成一團,沒說話。

姬生玉嘴唇動了動,心臟一疼,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多年前同樣無能為力的自己,那時他也如此絕望,好像看不到光明。

他的希冀與願望一一落空,現實根本毫無改變,而他只能聽着命運的嘲笑,默然看它作弄所有人。

這個世界不改變,他們的路也永遠不會改變。

姬生玉坐到如澤身邊,輕拍小朋友的後背。

“那是必須要做的事情,但生活同樣要繼續,”姬生玉一頓,聲音柔和下來,“亦韓啊,他把執行局的事情當成普通的工作,每一次出去就說自己是去出差,回來給我帶份禮物,美曰其名說是特產。無論傷得多重,只要他回來,他就會過上普通人的生活,早上喜歡賴床,晚上喜歡熬夜,會固執地想吃某條街的酥餅,也會突發奇想在半夜的時候點外賣……你知道吧?他喜歡打遊戲,有一群靠打遊戲認識的朋友,挺鐵的,很多次我出去逮他時他都跟那群人在一塊。”

姬生玉笑了笑,“有時候他也會和我聊聊不知道從哪聽來的八卦,然後嫌棄這個嫌棄那個,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但他就是樂此不疲。”

如澤無意識地抬動嘴角,眸中水光瀲灧。

“我也想,和他過這樣的生活。”

“那就去做,”姬生玉摸摸如澤的頭,輕聲道,“你們還有時間,放手去做吧,不要讓自己後悔。”

……

呼吸機發出運作時的規律聲音,姬亦韓安靜地睡着,長長的睫毛如翎羽般優雅。

如澤撫過他鬢邊汗濕的頭髮,輕聲說:“之後還要洗血嗎?”

身後的姬生玉同樣小聲:“不用了,洗一次血比較傷元氣,短期內只能做一次,接下來好好養着就好了。”

“嗯。生玉哥,我能不能單獨和他待一會兒?”

姬生玉一笑,揶揄道:“別餓虎撲食對他做什麼就行了。”

如澤臉一紅,不說話了。

姬生玉捏捏他的耳垂,“我去拿點吃的來。”

“好。”

謝謝你,生玉哥。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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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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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大豪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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