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1 針鋒
1993年春,A市。
今年的倒春寒來的比往年更讓人難以招架,人們行色匆匆的走在路上,恨不得把脖子塞進領口裏去。
無星無月的夜晚,狂風肆虐,預示着即將到來的惡劣天氣。
天上的墨雲里隱隱透着藍色的光,雲層如海浪般翻滾。
忽起一聲驚雷,爆炸聲轟隆作響,正負離子的碰撞聲讓人頭皮發麻。
“打雷了。”男人吐出了裊裊煙圈,淡淡的說。
“家主,再過二十分鐘就十二點了。”站在男人身後的老者恭敬道。
男人撣了撣煙灰,他不常抽煙,這個動作做起來不甚熟練:“明天什麼日子?”
“三月二十五號,農曆三月初三。”
男人一頓,聽着窗外連綿不絕的雷聲,過了幾分鐘才開口道:“那個小兔崽子怎麼還不出來?不是說好了今天么?”
老者一笑:“看樣子以後是很親夫人了。”
男人嘖了一聲:“我生他可不是為了讓他來跟我搶老婆的。”
又過了一會兒,男人扔了煙蒂看了看腕錶,分針離正中心只差三十度了,他微不可察的擰起了眉。
二月二,龍抬頭;三月三,生軒轅。
你個小兔崽子可真別碰的這麼巧啊。
這時走廊上傳來了緊密的腳步聲,身着考究黑西裝的男人們陸續走上來,後面攙扶着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他看上去已經太老太老了,渾濁的眼球里萬籟俱寂,呼吸間都帶着腐朽的氣息,乾癟枯瘦的手臂撐在黑衣人的手上彷彿稍微用力就會折斷。
男人眯了眯眼,不緊不慢的迎上去:“什麼事竟然驚動了宗室?這天寒地凍的,路上出了什麼意外誰能擔得起。”
老人緩緩移動眼球,斜眼看着他,嘶啞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那……那孩子。”
男人心中一緊,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
“凌夕還在裏面。”
老人咳嗽了幾聲,呼吸逐漸急促了起來,像是胸腔里少了一片肺葉子的艱難:“讓她……再等會兒。”
男人的假笑淡了幾分:“這我可做不了主,凌夕身子不好宗室那邊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我兒子着急了想出來您卻執意要等上幾分鐘,搞不好得一屍兩命。”
“等不了,也得…等着。”老人咳嗽着說。
男人徹底沒了笑容,聲音不咸不淡的:“您是特地來討罵的嗎?”
老人似乎是熟知男人的脾性,沒有計較他話里的不敬:“卦象…上說,這孩子,是……天,天選之子,只要…過了今天,他就能得到祖宗的庇佑。”
男人嗤笑了一聲,心道祖宗的庇佑是白給的嗎?個殺千刀的“天選”,問過他的意見了嗎就想讓他兒子給天道打工?
“咔、咔、咔。”秒針以極其規律的速度運走着。
窗外濃郁的雲霧漸漸旋轉成了一個巨大的龍捲,狂風怒吼着將花園裏剛栽植的樹苗連根拔起吸進龍捲中,地面飛沙走石,傳來明顯的異動感,空中瀰漫著危險的氣息。
“轟隆隆隆——”窗外又響起幾聲驚雷,絢麗的球形閃電彌散在雲海間。最後一秒,一條巨大無比的藍色電弧猶如天罰般的抽打下來,閃電帶來的高溫瞬間燃起了大片草地,火焰在狂風中以驚人的速度開始侵蝕周遭的可燃物,園中那棵被姬家人世代顧養了幾百年的古樹就這樣被電弧由上而下劈成了兩半,迎來了壽命的終結。
與此同時,一股強硬致命的殺氣以壓倒性的氣勢從產房中傳了出來,所有人都後頸發麻,藍色和黑色的電弧裹挾在一起旋轉扭曲着從產房擴散,頓時走廊上所有的窗玻璃都接二連三的砰然碎裂,寒風倒灌。黑西裝們瞬間圍成了防禦陣型,將老人和男人圍在了中間。
男人眉峰都沒動一下,即使剛才割傷他臉頰的玻璃碎片離他的眼睛只有幾公分。他抬起手瞥了一眼腕錶——零點二分。
粘稠的暗紅無聲無息的從產房中淌了出來,漸漸朝人群蔓延。
“讓開。”男人面無表情的命令道,面前的黑西裝立刻回頭用眼神請示了一下老人,得到首肯之後才讓了道。
男人快速奔進了產房裏,裏面黑漆漆的一片,他打開應急燈,看着產房內橫陳的數名身着白大褂的屍體心跳都漏了好幾拍。
他飛快的來到床邊:“凌夕!”
床上的女人聽見他的話一點反應都沒有,她大張着雙腿,鮮血淅淅瀝瀝的從她的下|身流出來,順着床單跌在地上。
她的身體乾癟而瘦弱,佈滿了花白的老年斑,一頭銀絲枯燥的團在枕上,像是一團沒有生機的乾草。她的顴骨突出,上面覆蓋著一層薄薄的充滿死氣的皮。她的眼窩深凹,渙散的瞳孔直直的看着天花板。
男人一把抓住女人細弱的手,力氣大的能擰折鋼鐵,他的聲音急迫而恐懼:“凌夕!回答我!!”
興許是最後的回光,男人看見愛人的嘴唇動了動。
“好好,我知道了,你別說話!留住這口氣,別說話!”男人知道她時間不多了,立刻橫抱起妻子往外跑,以往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臉上全是驚懼和慌張。
蔣凌夕在他懷裏動了動,枯瘦的手輕輕貼在男人的心口。
“讓……他…………活。”零星幾個字被艱難的吐出來,她已經無法發出聲音了,只能用微弱的氣聲說出最後的願望。
“我姬鴻寧的兒子,誰敢讓他死!”男人抱緊了懷裏的愛人,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奔跑,用近乎乞求的語氣說:“別說話了,凌夕,我帶你去找醫生,別死,凌夕……”
蔣凌夕欣慰的勾起了唇角,無神的雙眸中隱隱有水光閃動。
“愛……你。”
從此,了無聲息。
男人的腳步頓住了。
“別……”男人扣住蔣凌夕的頭,像是慢鏡頭般的無聲張嘴,赤紅的眼睛裏翻騰着洶湧而沉痛的悲傷。
男人是聲名顯赫的大家主,萬人之上,無人可與爭鋒,可是在死亡面前,他也只能悲傷,強壯的手臂只能抱住屍體,抓不住靈魂。
“嗞嗞——”身後突然亮起了一大片的藍光,雷電的高溫灼的人生痛。
男人保持着跪立的姿勢過了幾分鐘,最後緩緩將妻子的遺體放在地上,手背的青筋游蛇般跳動,轉身走回了產房。就他離開一會兒的功夫,地上又多了幾具屍體,是宗室那邊來的護衛,。
奪走他們的性命,震雷只用了一瞬間。
在屍體的中間,站着那位老人,他全身焦黑,已經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即使在震雷灼燒的劇痛下他仍舊沒有放開手中的孩子。
那是一個很奇怪的孩子,通常新生兒的樣子都是紅彤彤皺巴巴的,小小的一團,但是這個孩子卻像是出生了好幾個月那樣,全身奶白,滑嫩的沒有一絲褶皺。他的眉眼看上去和男人的如出一轍,鼻子和嘴唇更像蔣凌夕一些。
僅僅是憑着剛出生的樣子就能想像等這孩子長大之後會有怎樣一番讓人驚艷的相貌了。
孩子蓮藕般的手臂在空中揮舞着,藍色和黑色的電弧在他的手臂間閃爍。他不哭不鬧的靜靜打量着男人,一金一紫的眼眸眨也不眨。
男人和他對視了很長的時間,長到窗外晨曦初露,男人才微弱的動了一下眉毛。
“怎麼想不開來當我兒子?”
Ⅱ
煙霧繚繞的房間裏,濃郁的煙味能讓人窒息。髒亂的地面散落着無數煙頭針管和啤酒瓶,足以概括生活在這裏的人的頹廢和糜亂。
房間的角落堆放着好幾面粗布旗,上面不要臉的寫着“知人天命”、“兼濟終生”,更不要臉的還有“算命,一次十塊”、“測姻緣風水吉凶,不準不要錢”等等諸如此類的廣告。
茶几上還剩着來不及收拾的殘羹冷炙,幾枚老舊的銅板混在其中。
“嘖,你們到底想好怎麼說沒有?”說話的是一個戴着圓框眼鏡的四眼,只見他半個身體都陷在沙發里,時不時去嗅手心裏的白|粉。
沙發另一頭的光頭斷臂不緊不慢的開口了:“到時候隨機應變就是了,上次我們不也什麼都沒準備就混過去了嗎?”
“就是嘛,你說你擔心個什麼勁,那個男的就是個瘋子,想成仙想瘋了,我們說什麼他都會信的。”另一張沙發上的黑褂子慢悠悠的說,他剛才才把一管“銷魂劑”打進身體裏,整個人都有點飄飄欲仙,“要我說,他想成仙的話就來試試這個,哎喲喲喲,這滋味兒啊……”
“我操|你媽的!那是最後一針了你不留給我!”四眼兇狠的撲了過去。
斷臂用僅剩的一隻手緩緩的摸着胸前的佛珠,對周遭的淫|亂聲音不聞不問。
“砰!”窗戶突然被風吹開了,一室污穢的氣息立時散去了不少。
四眼和黑褂子都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只有斷臂抬眼看向了窗外,那裏漆黑一片,空無一物。
斷臂頓了幾秒,心中的疑惑一閃而過,還沒等他想明白他就僵住了——一個黑影坐在了他的身邊,無聲無息的,正盯着他看。
斷臂暗道不好,他因生來八字輕而奇特,容易招一些不幹凈的東西,所以從小就在寺廟中長大,學習如何驅散那些邪物,可當他拿出符紙來時黑影卻沒有任何要攻擊他的意向,只是很自然的坐在他旁邊“看着”他,雖然對方並沒有化出眼睛,但斷臂依舊感受到了令人起雞皮疙瘩的注視,他想張嘴說些什麼,但這時他已經發不出聲音了。他不能坐以待斃,斷臂把符紙扔到了空中開始念咒,橙黃的明火立刻從符尾燒了起來,可還沒燒幾秒火焰就瞬間轉變成了藍色,斷臂驚懼的看向旁邊的黑影,藍火是陰火,乃是不祥之兆。黑影壓了過來,帶着高山一般的壓力和威嚴,能讓人恐懼到一瞬間失去意識。
在生命的最後一秒,斷臂看見了一對冰冷的銀灰色豎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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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要準備一個很重要的考試,所以要暫停碼字了(不然我老想着這件事沒法靜心),時間會持續到明年
考慮到這個間斷時間實在太長了所以我先把已經碼好的章節發上來(前傳只有三章,不算長)
很抱歉
也很感謝大家的等待(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