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0章 連環解一 交錯的各事頭(中) 沈修平的所見(三)
第一百九十七章連環解一
交錯的各事頭(中)
沈修平的所見(三)
蘩卿滿以為想了個好主意,哪料竊喜的念頭還沒漲起就要偃旗息鼓。
事情是這樣的:
一日無話。天擦黑的時候,她依約往東廠去尋李化龍。
心情好,穿街過檐的輕快腳步卻在出前三殿之際驀地收住。為什麼?因為,眼前遇到了一個全在意料之外的人:當朝首輔申萬年。
能遇上這位可不一般——
要知道,不提他可是大明朝公務最繁忙、擔子最重的人之一。就說那場因與司禮監秉筆塗文相交而構於閹禍之事,那件事,划道子給他走的可是當今二聖。什麼意思呢?
如今再看,太明白不過:一切都因為,張澄與謝家相交太近了!
皇帝要拿謝家開刀,要與親舅舅武清侯開算王恭廠火藥庫、兵器庫的賬,先拿他當那隻儆猴的禿毛雞!
這個時候,就算他不是分身乏術也不及的,也不該如此明目張胆的來這內宮之地,來“巧遇”她這個帝前的“紅人”才對啊!
那麼,
蘩卿稍愣一瞬即上前,大禮請安,“下官沈氏,見過首輔大人。”
氣度端方的首輔負手而立,一派淡然,隨意的揮揮手,跟着的兩個太監立刻驅退。他這才低頭看着蘩卿道:“沈姑姑神清氣爽,這是有好事啊!不知前路往何處?”
蘩卿心道:你管得着嗎?微微笑着起身,“下官想去一趟東廠,探望家父。首輔大人又是往何處去的?該不是,又要往乾清門去吧?”
“呵呵,姑姑的意思不會是,太后又在前面吧?”
“噗!”蘩卿破功噗嗤一笑,“真人面前無須虛詞,首輔大人出現在這裏不合適,是特意來尋下官的嗎?若不是,下官就告退了。”
“何以見得?”
蘩卿道:“塗文上次上躥下跳的求門路,當時下官還納悶,他犯得着嗎?現在才明白為什麼他要那麼怕。御城公子隨後立刻就陷入了安陸的土地官司之中。弄得您老隨着陷入了政敵的罔箍之內,不得已龜息斂氣,苦找脫路。若非下官想的有差,恐怕,若非您背後有嚴鶴齡那隻大老虎酣卧着,您現在還在不在首輔的位子上都未可知吧?”
“姑姑嘲笑老夫?”
蘩卿躬身一大禮,“豈敢!張棟之死那麼大一場預謀指向清晰的風暴可不是誰都能領導的。掀的起風浪容易,想壓就能壓下去難。迂迴從事,熄而不滅,則更難。申首輔當場首望,無人能及。下官再學三輩子也趕不上。”
申萬年嘆了一聲,“成也蕭何敗蕭何,天意啊!”施厚德——蘇舜才——李炳順——武清侯——李太后,皇帝作為開局者,對申萬年和他的同夥的人來說,真可不是這句——成也蕭何敗蕭何!
蘩卿道:“如今說敗尚早。蘇、李之死的眉目一出,死灰復燃指日可待。”但因為牽連着謝家大案,他將註定不得不屈從於聖意,卻是一定的。不過,“這天下本就是一人之天下,蕭何為的也不過是社稷江山。是大義,怕什麼失敗?”
申萬年眼睛一亮,射出一道銳利的電光,“這麼說,那兩個案子已經有眉目了?”
蘩卿搖搖頭,“到時候,我會想辦法通知您的。”
申萬年頷首,“姑姑可能猜到老夫今日受誰人所託而來?”
蘩卿微微蹙眉想了想,依舊搖頭。
“呵呵呵,”申萬年捻須而笑,卻也沒說是誰托他來的,只道:“功德寺存有太監和宮女們的養老銀子,數目巨大,非姑姑所能想像。太監宮女死後喪葬之地,所佔的土地更不是小處,這中間牽連甚廣,都是說不得的。不是老夫瞧不起頁問虛的財力,區區頁家,雖然廣富,但要與眾多勢力口中搶食,還不夠格。李太后以退為進,擋了你兩問,沈姑姑,牯富而卑其上,是為無禮,弗能也!好自為之!”
蘩卿心裏咯噔一下,“下官只是想拿主子們賞下來的銀子做些好事,沒有炫富之意。卑上更是從何談起?下官愚鈍,請大人賜教!”說著附身就要下跪。
申萬年以手相攙,沉聲道:“姑姑如此聰慧,怎地就沒想過,區區閹人都是皇家的奴才,沒有主人首肯,他們誰做得了大庄?宮中十萬太監,十萬宮女,每人每月都要交半兩銀子做養老和日後喪葬之費,一月就有十萬兩白銀,一年呢?十年呢?姑姑沒去過功德寺吧?或者去過,沒見過真正的老太監養老是什麼樣子吧?一生繳納的銀子少說五十兩之數,其實也不過是寄人籬下,大多時候溫飽不濟,三餐無着。未幾也就死了。死後破席一卷,誰知道送葬何處?”
蘩卿如醍醐灌頂,啞然難閉上嘴,申萬年道:“哎,京城內外寺廟眾多,高僧大德無算。那日在宮中的幾位,姑姑可見過了?”
蘩卿好容易才斂住心神,“袈裟之下,不過斂財罷了!原來如此。那這背後的人是誰,也不用說了。”再拜一禮,誠心求教道:“下官不過為避禍,出口的話無能收回,現在該怎麼辦,請您賜教!”
申萬年嘖一聲,道:“也簡單。名為權之載,無人不愛。宮裏娘娘眾多,既然太后發話了,何不請她們都來湊個善數。她們樂得的!姑娘捨得出臉面,放的掉錢財,禍事自然也就變成好事了!”
這話正和蘩卿的心意,她高興的拍手,說什麼也要跪倒磕頭的,申萬年卻再不看她,擺擺手轉身走了。走了一段兒又想起什麼的停下,招手叫蘩卿過去,似笑非笑的問她:“對了,有一件事煩勞姑姑?”
蘩卿瞧他那晶亮智慧的雙眸,覺得不像什麼好事兒,不覺唬住,“什,什麼?”
申萬年啞然失笑,“楊承錚那個公子姑姑可認得?”
“楊恆啊,認得,您……”什麼個意思?
“不用這樣戒備!”申萬年看着蘩卿,露出個終究不過是個小孩子的輕笑,“這人最近往王閣老的后宅伸手,又往老夫家做鬼,我們卻都弄不清他是個何方神聖,聽說姑姑與他有些淵源,特來一問。”
原來是為此事而來?蘩卿心虛,卻也就不必再問他是受了誰的託付而來的了,笑道:“許是楊承禮在做鬼。他們叔侄一向好的。”
“可並不是的!”
“那,下官下次見了舅舅,叫他問問?只是家舅一向不喜歡楊恆,未必能問出來什麼。”
申萬年最後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倏然遠去了。
蘩卿瞧着他的背影遠了,才拍了拍腦門,啐了一句:“這楊恆,真是夠笨的,干點這個都要被人發現的?”不過,心裏咦了一聲,楊承錚那個妾室不是託身在王璜家做廚娘的嗎?怎麼楊恆去申萬年家搞什麼名堂?不知道他們家現在草木皆兵嗎?什麼鬼!
想着得快點見見楊恆,腳下的步子不覺匆忙起來。
李化龍早就在等着她了,遠遠站在馬神廟前站班張望,瞧見她步履帶急而來,深以為意,一見就問:“你這是怎麼了?氣色不好。可是有為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