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連環解一 交錯的各事頭(中) 沈修平的所見(一)
第一百九十七章連環解一
交錯的各事頭(中)
沈修平的所見(一)
因為曹德勝這個御前大太監牽掣眾多太監的複雜關係,最近這幾天,李化龍一直在南司房這邊執行公務。
但蘩卿決定到這裏來找他的時候,有一多半原因卻只是為了避開東廠和前三殿周圍的雜沓人事——關於頭兩天曹髦涉嫌“編瞎話”的那事,蘩卿前前後後的反省了,最終得出的結論是:還是自己有失誤在先。
關於那天的事兒,李化龍也很好奇。
“欸,好巧啊!”旁邊和李化龍一起押着幾個宮人要離開的校尉紛紛向蘩卿見禮,蘩卿一邊還禮,一邊道:“是挺巧。”
兩人以這種方式打招呼,是作勢在南司房的迴廊下巧遇的模樣。蘩卿找的借口,是來南司房領點東西的,“你們這是?”
“帶幾個人問話。你這是?”
“我來領點東西。”
“還自己跑呢?”
“我自己住的地方紗有些薄了。這種事,還是別麻煩別人的好。”
旁邊的校尉插話道:“世子,要不你們聊,我們先走得了。那邊還等着呢。”
“行,那哥幾個受累了,上面問,幫我說一聲,很快就回來。”
一行人遠去,李化龍笑看蘩卿,直接問:“怎麼廣賢那天後來見到曹髦,問的話有點奇怪呢?”
蘩卿嘿嘿笑,“怎麼奇怪了?”
李化龍笑指了指迴廊拐角八角亭下花圃的地方,“我們去那邊說話吧!”那裏雖然顯眼,但不遠不近的,離人來人往的過道稍開。正常音量說話,這邊的人是聽不到的。宮裏是有規矩的地方,奴才們走路都要分三六九等,隨便不擇路亂竄這種情況,在南司房是不可能發生的。重要的是,這樣正大光明的,別人反而不會說閑話。
站定后,蘩卿才回答,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就喜歡和李化龍相處,坦誠舒服,隨時激發聊下去的慾望,可能這就是投緣吧!“曾校尉是俠義性子,曹校尉想的更周全。畢竟,你想,又是高成,又是楊曹介、曹德勝的,哪一個都不是小茬口,在宮中的關係牽涉深廣。如今更是越發連御藥房的大太監都出了事,錦衣衛和東廠檔頭們,哪一個不是恨不得三頭六臂的。瞧你們,都快忙成了陀螺轉着了,別提緹帥大人了,對不對?我這種,啊,”指了指自己,略顯誇張的自嘲笑,“正身在敏感中心地帶,明知細究之下,與各項事頭都能扯出些絲縷聯繫的“新晉紅人”,和秋銑鬧得正僵,劉巳那事兒熱乎氣兒冒的正凶呢,駱三兒大忙忙的,不搭理我不好,搭理我,誰知道我幹啥去的啊?”停了下,嘿道:“不是影響不好嗎,人家前腳才在御書房見過駕咧!”
李化龍露出個恍然的笑,“哦,我說呢!皇上見他能瞞着你們,那就是要保密的事兒了。難怪。”又道,“我還以為,是因為你哥的官司,他不肯出手幫忙的事兒,你們有意見了呢。”
蘩卿訝然,“什麼什麼事兒,你在說什麼?”
李化龍見她真不知道的樣子,“呦”了一聲,“這,你不知道嗎?”
“我哥的什麼官司?阮文那個?”肯定不止。
李化龍瞧她一臉急色,也顧不得其他的了,趕忙解釋道:“你別急你別急,阮文那個動靜大罷了,說穿了沒什麼。阮文仗勢欺人,但現在甄國泰忙別的事兒,沒工夫搭理他。說是,大理寺的傳話他,是為張棟之死。那個調入京城的江南挺厲害的那個,那個……”
“張松年!”
“對對對,說得罪了甄國泰被發到蘇松道的那個提刑官,他頭幾天入京,頭一件事就是先查那個案子!不找別人,先傳你哥問話。”
“哦,他呀,”蘩卿微蹙眉,心裏放了心,張松年是清流代表,為人正直,為官清廉,不通人情世故,卻最是查案的好手。有他在,張棟的案子查清指日可待。
李化龍卻誤解了她蹙眉的含義,安慰了她一番,“此人人品好,為官正。沒問題的!不必擔心。”
“這事兒跟駱表叔有什麼關係?”
“我聽曹髦說的,說張松年回來是我哥和明道一同保舉的結果。你祖父因此去駱家找我哥,想讓他出面問問你哥的牽涉情況,他拒絕了,門都沒叫你祖父進。後來你舅舅也去了一次,他也沒見。為這事兒,好多人傳他,罵的居多。”
這不算個事兒,蘩卿笑笑,“我估計,我祖父去見他,十有八九也是為我爹的。你說我爹,他是不是在牢裏受欺……”
李化龍未答先抬手止住她往下的話,略蹙眉警覺的看了看四周。
蘩卿微微張了張嘴,還未問什麼,卻見李化龍忽地朝着涼亭另一側的花圃歪了歪頭,喝道:“誰!鬼鬼祟祟的在哪裏作甚!”不等蘩卿反應過來,他已經大步邁過去,“出來!”
原來是有人偷聽?蘩卿後腳趕前腳的往過去,卻見李化龍站在那裏不動了。她好奇怪,湊近一看,只見一個憨憨傻傻的小太監正面紅耳赤的窩在那裏,“大人饒命,小的不是故意偷聽的。”蘩卿瞧他身邊刨開的一個小坑,在瞧他捂着胸口的手,不由笑了,“原來是個藏私房錢的!”
李化龍臉色一肅正,冷道:“八成來路不好,或者就是偷得宮中的器皿財帛之類!這等小偷小摸之輩,既然讓我遇到了,必要揪出來!”
這小太監長得有點憨,見此露出一臉惶恐,趴地上砰砰磕頭,“校尉饒命!校尉饒命!”不迭的說,急的口吃,滿口憨憨的吐音兒,讓人光聽聲音就猜到是個傻孩子。
蘩卿大不忍心,況且也不想說穿,拉着李化龍道:“走吧走吧!宮裏蛀蟲多了,他一個孩子能偷多少?算啦!”
這憨傻的小太監聞言,露出驚喜,且喜且懼之下,嘴角竟然不由自主的流出了幾滴涎水。李化龍這個人自己玉樹臨風,又有個潔癖,連院子裏洒掃的老媽子都是選乾淨利索、長相又順眼的,見狀之下意識退後半步,倒也可憐這傻太監,順勢跟着蘩卿走了。
不消這個插曲提醒,倆人也知道話好長往短說,李化龍道:“你爹的事兒呢,原來吧,雖然三五不時要找你爹過過堂,問一問,打兩板子扇幾耳光也是常有,但總是有你打點,牢裏看管的檔頭上下都吃的飽飽的,還有我哥的面子,李鴻英也不好為難太過。這些日子呢,雖然還是不見緩,但你也說了,如今宮裏多事,你爹那點卻也算不上什麼劣底,不過是聖上一句話的事兒。現在你靠近聖駕,原來欺負過你爹的,如今都後悔的很。再說李鴻英好像病的挺厲害,他不在,那些人更不沒有撐腰的,哪裏敢?”
蘩卿點頭,拱手做男子的大拜勢,“少不了你們關照他,無以為報,上受小生一拜!”李化龍朗笑這扶她,也回了一躬身禮,蘩卿邊嘆道:“世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爹被扣着,怕有大原因咧!不是那麼簡單的!”
“怎講?”李化龍大惑不解,訝怪的緊皺眉頭,“又孫嬤嬤的大人情,她老人家的女婿,能多嚴重嗎?不能吧!”
蘩卿長長的嘆氣,緩緩搖頭,“這裏不是講話的地方,世子有興趣的話,改天我慢慢講給你。你說,我爹怎麼了?”
“他託了話給我,叫避人帶你去見!”
“什麼事兒?”
“是這樣的,昨日我晚班,去巡查的時候有事晚離開一步,走過你爹牢房,他叫住我,說:多日了,有話與我講,只是礙於我出入總是人多不方便。我問便他何事,但講無妨。他略沉吟,彷彿有話在嘴邊說不出口,片刻見人來,神情十分警覺,便求我帶你去見。隨後低低說了一句:有要緊的事!我見他那神情,斷不像小事的。”欒平那事李化龍幫過蘩卿的忙,是以知道詳情,又道:“他要避人的時候你去見,可能是在牢裏反覆回思,想起什麼了。”
蘩卿微微沉吟,“我爹的性子,你當初在楊家呆了兩三個月,怕也是有所耳聞的。他倔強的很,最要面子的人。明知我一直在打點,他卻在牢裏就是不肯見我。他是怕我認為他在求我。如今這樣,定是有事發生!”卻實在想不出沈修平主動找她會是什麼事,憂色滿面,“那我們什麼時候去見?”
李化龍道:“怕還是要我哥幫忙的,否則不好避開人。”
蘩卿想了想,點頭,“那煩勞世子跟表叔講一下。”
李化龍終於壓不住奇怪,嘶一聲,意味不在字面意思的挑眉問她:“按理說,頁家和駱家算有姻親的,我哥的叔祖母如今尚在堂。怎麼伯父有事不找我哥,卻要相信我這個外人呢?是不是,”少頓,眼看着蘩卿,眼珠急布,“是不是,你和伯父上次當街鬧翻,就是因為……”因為我哥?
他的意思不言而喻,是以為駱三想納自己為妾,沈修平為此憤怒了,連帶生了自己這個閨女的氣。蘩卿騰地紅了臉,踧踖的手腳沒地方放,否認道:“怎麼會!世子誤會了!我們和駱家走動不近。再說,再說……”蘩卿想說的不方便說出口,一時噎住——
沈修平不過是不信任駱三,是因為他那次從甄國泰的手中救過自己之後,曾應了沈放的約,和黃家權、謝昌盛、甄國泰等一起吃過飯。那次,沈放還曾打算把堂姐沈媛給了他做妾呢!
這都是沒辦法和李化龍在這裏馬上就說的,再說兩個字轉在嘴裏,最後只跌足,嗔惱道:“再說,我又沒有那啥,我爹要生表叔的氣,也不會打我!我爹還不是那麼不分青紅皂白的人呢!”瞪了眼,越說越氣的,“那件事世子明明知道,為什麼要說這個!這麼故意,討厭!怎麼這樣的!”
說完轉身就走。李化龍笑了起來,卻沒有攔她,只道:“晚上我當值。”意思是回去找她,到時候帶她去見沈修平。
蘩卿腳步匆匆的往南司房正堂走,噘嘴哼了一聲嗯,算是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