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蘇安生從縣城回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蘇家沒有鐘錶,估摸着時間已經十點多了。
他的身上沾滿了雪水和泥巴,一雙被磨得看不清顏色的勞保鞋已經濕得透透地。
唐秋英拿了一雙乾淨的草窩子給他換上,這種草鞋是用茅草編織成的,雖然穿着笨重,但十分的暖和,鞋底是用木板做的,非常適合冬天在家裏穿。
蘇安生被凍得腳都麻木了,在火盆邊烤了半天才暖和過來。
蘇青梨心疼壞了,“爸爸,小叔都是大人了,你為什麼還要送他去上班,他自己不可以去嗎?”
蘇安生呵呵一笑,“這不是天氣不好,路不好走嗎。這麼冷的天又黑咕隆咚的,路上一個人都沒有。你小叔今天就掉進了溝里,要不是我在身邊,那就危險了。”
嚴玉寧一聽立刻就着急了:“大哥,安平摔到沒有?有沒有傷到?”
“老四沒事,就是臉上被劃了一道。”
蘇安生詳細講了經過,“走到七里溝的時候,我扛着自行車走在前頭,老四落在後面一不小心腳下打滑掉進了溝里……”
蘇青梨不知道七里溝在哪裏,蘇家人知道呀。那條路本就崎嶇狹窄,天氣好的時候,騎車經過那裏都要小心,更何況現在這冰天雪地的。
那裏處於兩個村子的中間,周圍根本沒有住戶,要是老四掉進溝里沒有人來救,這麼冷的天是要出大事的。
大家聽了都覺得兇險,唐秋英擔心自家男人,更是后怕。
“都怨老四,這樣的天氣還非要回家,要是他老老實實留在廠里,哪還有這些事。”
嚴玉寧在一旁小聲爭辯,“大嫂,你怎麼能這麼說呢。安平也是不放心家裏所以才趕回來的。”
唐秋英冷笑,這話傻子都不信。
“家裏有什麼不放心的,去年冬天下雪的時候,他住在廠里一個月沒有回家,也沒說擔心家裏。”
嚴玉寧不說話了,去年她不是沒嫁過來嗎。現在他們結婚了,安平不放心她,放假回家有什麼錯。
大哥人是不錯,上輩子也是蘇家唯一沒有為難過她的人。可是他是蘇安平的親大哥,對自己弟弟好不是應該的嗎?
安平的臉劃到了,也沒有人關心。也不知道會不會留疤,幸好她有玉露在。不過她最近天天都會查看玉瓶,裏面一直都是空空的,不知道多久才會再凝結出一滴。
王鳳春聽大兒子說了這些事,心裏頭更是氣憤兒子不爭氣。
“活該,讓他吃點虧長長記性也好。梨寶說得對,他都結婚成家了,以後你也不要事事都護着他。”
蘇安生毫不在意,“娘,去縣城的路我是走慣的。安平還年輕,又是讀書的文化人,哪裏能和我比。而且怕您再擔心,安平也說了,下星期放假他就不回來了,等到春節放假的時候再回來。”
嚴玉寧聽了心裏一陣失落,雖然知道路不好走,安平不回家是對的,可是她還是有些失望。
雪停了,離過年也沒有多久了,生產隊已經停工休息,同時開始計算一年的工分發放年底的分紅。
村裡到處鬧哄哄的,蘇安生早出晚歸和大隊裏其他的小隊長一起忙活了好幾天才終於把這件事處理清楚。
蘇青梨也跟着看了幾天的熱鬧,她原本以為生產隊是年底的時候才分糧分錢,現在才知道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山前生產隊有二三百戶人家,村裏有上千畝地,一年四季的收成哪能一直存着。更何況,現在也不興吃食堂了,社員們這一年總要吃飯。所以每次收完糧,生產隊交完公糧就按照各家的人口分一次糧。
到了年底再統一核算公分和生產隊一年的收入,算出各家各戶該得的分紅。
蘇家的勞力多,但是孩子也不少,再加上蘇安民是不出工的,嚴玉寧的公分也留在了她娘家。
去除這一年分到手裏的糧食,最後折算完,蘇家一大家子人只領到了一百三十塊錢的年終分紅。不過,他們家已經算是生產隊裏日子好的了,有的人家因為公分少,還倒欠了大隊的糧食錢。
蘇青梨聽了只覺得心疼,現在農民的日子還真是苦。一大家子人忙活了一年就只剩下這麼一點錢。
怪不得蘇安平只是一個臨時工就被生產隊裏的人高看一眼,他一年的工資已經快要趕上一大家子的收入了。
領到了分紅,蘇家就開始忙活着修房子。現在家裏沒錢了,新房蓋不成,只能把漏了的房頂修一修。
蘇安生去公社買了一車新瓦,想到過兩年家裏還要蓋新房,大家商量后,一咬牙就買了最貴的紅泥瓦,這樣蓋新房的時候拆下來還可以用。
蘇青梨聽着二叔念叨錢可真不禁花,二十塊錢就這樣沒了。
蘇家人一起上陣,又在隊裏找來幾個幫手,在院子裏活了一堆泥就忙開了。
蘇青梨還沒有見過農村修房子,饒有興趣的在院子看大家幹活。
家裏房子是草房,屋頂鋪了一層高粱秸稈,抹上泥,再蓋一層瓦就可以了。大林兄弟幾個對和泥的事情很感興趣,都搶着幫忙往泥里加水。
王鳳春帶着嚴玉寧在廚房裏準備飯菜,都是鄉里鄉親的來幫忙不會要工錢,但主家的午飯總要豐盛些。
蘇安平婚宴上剩下的葷菜終於派上了用場,蘇安富藏得好好的,天氣冷凍得硬邦邦的,根本不擔心變質。
王鳳春看了一下菜品,又稱了二斤黃豆出來。
“大林,你去村頭等着,去換塊豆腐。”
大林忙着給爸爸打下手正帶着幾個弟弟和泥呢,一點都不想離開。
蘇青梨接了過來,“奶奶,我去吧!”
“也行,那你和你苗丫姐一起去。告訴‘豆腐李’,我在家稱好的,一共是兩斤黃豆。”
現在農村不允許私人做買賣,不允許設立集市,但是農民總要生活,不可能買所有東西都跑到公社的供銷社。就譬如豆腐,這可是稀罕菜,偶爾村裡人也要改善一下伙食。
生產隊裏一些會手藝的人,還是會以集體的名義,在各村遊走,賣些小吃食。但是交易都是採取原始的辦法,以物換物,譬如香油用芝麻換,豆腐就用黃豆換。
蘇青梨跟着苗丫往村頭去,一路上就聽她講這些農村的生活小事,很是有意思。
換豆腐的‘豆腐李’每天要跑七八個生產隊,來到他們這裏的時間也不固定,但是卻是固定在村頭的槐樹下等着。
蘇青梨和苗丫趕到的時候,好幾個孩子都端着一瓢黃豆在那等着,好巧不巧的,薛二胖兄弟也在。
苗丫顯然有些害怕他,拉住蘇青梨在石碾那裏等着,不想往前湊。
薛二胖顯然是等得無聊了,他把裝着黃豆的瓢放到弟弟手裏。從一旁的地上撿起一截樹枝當棍子,揮了起來。
一通亂舞,薛二胖有些不過癮。他眼珠一轉,把目標對準了身邊幾個孩子手裏端着的黃豆。
“看我的……”
薛二胖揮着棍子對着他們手裏的瓢就打過去,幾個孩子嚇得亂跑,薛二胖哈哈大笑,追得更起勁了。
“哪裏逃……”
蘇清梨了看得氣憤不已,這種已經不止是“熊孩子”了,而是真正的品行惡劣了。
苗丫嚇壞了,端着黃豆就往石碾後面跑,還不忘催蘇青梨,“梨寶,到這邊來,別讓二胖打到你。”
蘇青梨的腳步還沒動,就看到薛二胖已經追着幾個孩子繞到了槐樹東面,一棍子打到了槐樹下一個安靜的男孩那裏。
蘇青梨這才看清,是那天遇到的葉白楊。他手裏也端着半瓢黃豆,現在已經被薛二胖打翻,灑落在地上。
蘇青梨徹底怒了,在腳底下撿起一根樹枝走了過去。
葉白楊並不急着去撿黃豆,他筆直地站在樹下,低着頭看黃豆四散地滾落開,臉上的神色不明。
薛二胖對着他做了一個鬼臉,“葉白楊,你這個災星,你還想換豆腐吃,你吃泥吧……”
葉白楊聽到豆腐才有了動作,他慢慢蹲下身去,撿起腳邊的黃豆,一粒粒放到瓢里。
黃豆混在泥土裏,有些臟,他撿得很小心。
薛二胖更得意,舉着棍子開始找下一個目標,幾個孩子誰也不敢圍過來。
旁邊還有幾個等着換豆腐的婦女,她們不怕薛二胖,但也不想來攙和。只有人吆喝了一聲,“二胖,你別在那裏調皮……”
薛二胖哪裏會聽,命中了一個目標,他更得意了正鬧得歡呢。
葉白楊在地上撿起了一顆渾圓的石頭,眼裏閃過一絲狠厲,這個薛二胖,是要給他一點教訓了。
葉白楊的右手一轉,石頭馬上就要打出去,就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
“薛二胖,你又在那裏欺負人,我替家麗姑姑教訓你!”
葉白楊抬頭望過去,暖暖的陽光下,扎着兩個羊角辮的小姑娘漂亮的讓人炫目。
小姑娘怒氣沖沖的,發起火來好似乖巧的小貓突然露出了利爪,她揮着樹枝就對着薛二胖打過去。
葉白楊臉色一變,立刻站起身想要上前幫忙,可下一刻他就呆住了。
蘇青梨的動作看似毫無章法,可是每一下都抽到了薛二胖的身上,讓他毫無還手之力。
開玩笑,蘇青梨當年可是學過不少東西的,散打、跆拳道,甚至太極劍她都跟着奶奶練過。雖然練得不咋樣,可是唬一個八九歲的孩子還沒有問題的。
薛二胖沒想到樹枝會打到他身上,一時間有些懵,毫無招架之力。
“你這個臭丫頭,你敢打我,我告我娘。”
“你告去唄,”蘇青梨可不怕,“薛二胖,我會武功的,你根本打不過我。下次再見到你欺負人,我還打你。”
薛二胖從小到大哪裏吃過這種虧,他“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你等着,我告我娘去……”
薛二胖哭着跑走了,一旁的孩子都看傻了眼。
葉白楊的目光一直在蘇青梨身上,見她要看過來了,葉白楊有些心慌,他趕忙蹲下身,裝作繼續撿黃豆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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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白楊:這個小姑娘太厲害了,好怕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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