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嚴玉寧開口說話的時候面帶笑容，聲音溫柔，但話里的意思句句都是向著薛大嫂的。
蘇安平卻覺得她溫柔知禮，和那些不講理的農村婦女不一樣。
“大林，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二胖先打人的，二胖搶了木頭的糖扔到了河溝里，還把木頭推倒了，我們才揍他的。”
“胡說，”薛大嫂立刻就反駁，“二胖兜里裝着好幾塊桔子軟糖呢，比你們家的糖高級多了，怎麼會搶你們的糖呢？”
薛大嫂可不信，那些桔子軟糖是孩子的爹在供銷社買的，一塊二一斤呢。生產隊可沒有幾家捨得給孩子買這麼貴的糖，二胖怎麼會眼紅蘇家那種一分錢一塊的硬糖疙瘩。
“他就是搶我的糖了，我的糖是奶糖。”木頭嗚嗚哭了起來，“奶糖，還我的奶糖……”
“木頭，說謊可不對喲，你怎麼可能有奶糖呢？”
嚴玉寧微微一笑，義正言辭地教育幾個孩子，“大林，是不是你教弟弟這麼說的，這可不對。你打了人還要撒謊，這是錯上加錯，薛大娘教育你們也是為了你們好。梨寶說過，她們託兒所的老師教育他們做錯了事要道歉，你們給二胖和薛大娘說聲對不起吧!”
嚴玉寧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情緒還有些激動。她甚至特意把目光放在梨寶身上，眼裏有掩飾不住的得意。
這小丫頭那天逼着她道歉，現在她故意拿小丫頭說過的話來教育大林兄弟，就是要挫挫梨寶身上的傲氣。
可是嚴玉寧卻發現，她這一番話似乎對蘇青梨並沒有什麼影響，下一刻，她就看到蘇青梨從兜里掏出了幾顆奶糖。
嚴玉寧愣住了，居然真的是奶糖，蘇青梨怎麼會有奶糖？
“小叔，小嬸說我們沒有奶糖，你看這是什麼？”
雖然給每人都分了一塊奶糖，但是蘇青梨的兜里還有四五塊，攤在她嫩白的掌心裏，很是晃眼。
有這麼多人給他撐腰，二胖這會早就有些忘乎所以了，看到蘇青梨又拿出了奶糖，他立刻大叫起來。
“蘇大林，你給我說對不起也沒用，你要把奶糖都賠給我才行。”
二胖乾脆躺在地上打滾，“我要吃奶糖，大林賠我。以前我和人打架，他們都賠我雞蛋的，我不要雞蛋，我要奶糖。”
田招娣素來寵孩子，一時沒了辦法，只能好好哄他。
“二胖乖，地上涼，快起來。那奶糖有什麼好吃的，是臭的……”
“不好，我就要吃，就要吃……”
蘇青梨一聽就知道這是慣犯了，打了人，人家還要賠他雞蛋，還不是仗着他爺爺是大隊長，蘇青梨偏不慣着他。
嚴玉寧卻不這樣想，她略帶歉意地和田招娣賠笑：“你看這事鬧得，不就是因為幾塊奶糖嗎？小孩子喜歡吃糖這很正常，薛大嫂你別著急，讓梨寶給二胖一塊就是了。”
“梨寶，”嚴玉寧臉上掛上一抹假笑，“託兒所的老師是不是告訴過你，有好東西要和朋友們分享，你是好孩子，把奶糖給二胖一塊好不好？”
“不好！”蘇青梨絲毫不給她面子，託兒所老師說過什麼不過是她的一個借口罷了，畢竟她現在只有六歲，一些話不是她這個年齡會說出口的。
但是嚴玉寧居然也想用託兒所老師來忽悠她，怎麼可能如願。
這個年代生活條件差，食物最是金貴，蘇青梨知道現在的奶糖甚至比肉都要貴，還要用專門的票據來買。
這些奶糖還是他小姨夫在部隊特意和別人換了票，買給她吃的。
“他欺負我弟弟，我為什麼要和他分享？這是我的糖，你想送給二胖，可以自己給他買呀！”
嚴玉寧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她沒想到蘇青梨居然這麼難哄，被一個小丫頭這樣直白的拒絕更顯得難堪。
“安平，你看……”
蘇安平自然不會把幾塊奶糖放在眼裏，他可捨不得自己媳婦為難。
“梨寶，聽你小嬸的，把奶糖給二胖一塊，回頭小叔再給你買。”
“我不，奶糖是我小姨給我的，我自己都捨不得吃呢。小叔說話不算話，你昨天還說給我買罐頭呢，你買了嗎？”
蘇安平面色一僵，不自在地把目光投向別處，不敢看青梨的眼睛。
罐頭他是買了的，只不過聽嚴玉寧說起她娘家的幾個孩子和她這個姑姑很親近，也都乖巧懂事，讓她很心疼。
蘇安平這個做姑父的上門自然不能沒有表示，就把罐頭送給嚴家的孩子吃了。
蘇青梨就知道他沒買，“小叔，我們託兒所老師還告訴我們，大人要說到做到才能給孩子做榜樣。你都做不到，就不要要求我了。”
蘇安平聽得目瞪口呆，現在託兒所的老師都這麼厲害了嗎？
二胖見奶糖要不到了，鬧得更凶了，“我要吃奶糖，我就要奶糖……”
田招娣素手無策，既心疼兒子又氣憤蘇青梨的小氣。她狠狠地瞪了蘇青梨幾眼，在心裏暗罵這丫頭和她媽一樣的難纏。
“大嫂，你們這是幹什麼呢？二胖又在那裏鬧什麼？”
一道清麗的身影出現在眾人面前，蘇青梨眼前一亮，這位小姐姐看着就很讓人喜歡呢。
她剪着齊耳的短髮，五官冷艷，一件洗得發白的軍大衣，更襯得她身型挺拔、英氣十足。
看到她的肩上背着一個木製的醫藥箱，對她的身份蘇青梨也有了猜測。
“家麗，你回來了。”
果然，蘇安平一開口就證實了蘇青梨的猜測。這就是書里的女配之一，大隊長的閨女薛家麗。
“嗯，”薛家麗點了點頭，神情並沒有什麼特別。
“安平哥、嫂子，你們這是幹什麼嗎？”
“沒事，幾個孩子鬧了一些小矛盾。”
蘇家的孩子顯然和她很熟悉，石頭搶先告狀：“家麗姑姑，是二胖搶我弟弟的奶糖扔到河溝里，還打我們。”
薛家麗皺眉看了一眼在地上撒潑打滾的侄子，眼神清冷。
“大嫂，你就看着二胖在這裏胡鬧。”
田招娣語氣有些沖，“怎麼就是二胖胡鬧呢，他也被大林兄弟幾個打了，你也不說心疼自己侄子。”
“孩子打架總是有原因的，二胖要是有理就說出來，躺在地上耍賴皮算什麼本事？”
“耍賴皮，耍賴皮……”
木頭早就不哭了，聽薛家麗這麼說，拍着手在那裏笑話二胖。
二胖惱了，他“騰”地一下就從地上坐了起來，指着木頭吼道：“你們不給我奶糖，我讓我爺爺扣你們家公分……”
“閉嘴！”薛家麗的臉色更冷了，“二胖，誰教你的話，在那裏胡說八道。你爺爺要是知道了，你等着挨揍吧！”
聽到姑姑這麼說，二胖有些怕了，他獃獃坐在地上不敢說話。
“石頭說的是不是真的？是你做錯了就過來給木頭道歉。”
二胖才不願意道歉呢，他恨恨地瞪了蘇家幾個孩子一眼，飛速站起來往薛家跑。
“我告我奶奶去……”
二胖跑了，薛家麗的眉頭輕皺，有些不滿。她轉過身來看了看蘇家的幾個孩子，在衣兜里掏了掏。
“二胖做錯了事是他不對，奶糖找不回來了，姑姑請你們吃瓜子好不好？”
“好……”
木頭雖然還是心疼他的奶糖，但是有瓜子吃也不錯。
薛家麗似乎輕笑了一聲，依次在幾個孩子的手心裏放了一小把瓜子。輪到蘇青梨的時候，薛家麗先抬手摸了摸她的頭。
“梨寶，你的頭還疼不疼呀？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我好了，謝謝家麗姑姑。”
蘇青梨對這種又A又颯的小姐姐向來沒有抵抗力，她拿出自己僅有的幾塊奶糖。
“家麗姑姑，我請你吃糖。”
薛家麗明顯有一絲驚訝，不過她的表情很快就恢復過來。
“謝謝！姑姑不喜歡吃糖，你留着自己吃吧!”
分完了瓜子薛家麗並沒有多停留，和蘇安平打過招呼就背着醫藥箱回家了。從頭到尾，薛家麗都沒有和嚴玉寧有什麼交流。
嚴玉寧注視着她的背影，眼底有一絲嫉妒。
“安平，看樣子家麗和你們家的關係很好，幾個孩子對她都比對我親近。”
蘇安平輕笑：“家麗和我們兄弟幾個是一起長大的，和我們的親妹妹一樣。幾個孩子和她相處的時間長，更熟悉一些。”
“那就好，我還以為……”
嚴玉寧欲言又止，果然引起了蘇安平的好奇。
“以為什麼？”
“我還以為是因為我剛才教育幾個孩子才惹煩了他們，可是我娘家的侄子侄女，我也是這樣和他們相處的呀！小孩子從小就要嚴格教育，一些不好的習慣要及時幫他們糾正，這樣他們長大以後才會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
嚴玉寧皺眉好似遇到了難題，“難道應該像家麗那樣給他們買些零嘴，多說他們愛聽的話，他們就會和我親近了？可我看家麗對二胖要求也很嚴格呀？”
蘇青梨在一旁聽得咂舌，這段位還真不低呀，幾句話看似在反省自己，其實不就是變相說薛家麗對他們幾個孩子好是別有用心嗎？
對親侄子嚴格要求，對鄰居家的孩子只會給些好吃的，說好聽的話討好，這不是對他們好，是在縱容他們。
要不是知道書里的劇情，蘇青梨都要相信嚴玉寧說這些是真心的了。
事實卻恰恰相反，在書里嚴玉寧重生以後最忌憚的人就是薛家麗。因為上輩子，嚴玉寧和知青私奔以後，蘇安平再婚的妻子就是薛家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