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原來這是她三嬸的娘帶着兩個孫女來了,珍珠此前總共見過兩三次,難怪她想不起來這人是誰。
張氏剛才想看二房的熱鬧沒看上,見到進來的人就知道能看上另一出了,立時瞅了王氏一眼,一副天塌下來的表情,“娘,這人咋還趕飯點兒來了?”
王氏的臉色不比張氏好看多少,把手裏的筷子一緊,翻了翻眼皮,“你說趕飯點兒能來幹啥,難不成是來給你送飯啊,還都傻愣着幹啥,快吃快吃。”
何巧女的娘姓鄭,早先也是長河村的,後來嫁到下河村,生了一大窩孩子,何巧女排行老四,上面有一個哥兩個姐,下面還有兩個弟。
想當初鄭氏並沒想把閨女嫁給老沈家。她們老何家自己窮,總巴望着能讓閨女嫁個殷實點的人家,也好拉拔娘家一把。可怎奈她前頭嫁出去的兩個閨女的婆家都說何家人太差勁,緊着想搜刮姑爺家,弄得何巧女一時半會兒說不上親。
後來實在不行,鄭氏才同意了跟老沈家結親。為了這事,王氏心裏系了個老大的疙瘩。鄭氏也有自知之明,知道王氏不愛搭理自己,來回到了長河村,都是偷着見閨女,很少跟沈家人打照面。
她這麼做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每次來都是打秋風,哪敢讓沈家人知道。
王氏發話讓快吃飯,誰還敢起來跟鄭氏說話?這一來鄭氏跟何巧女在院子說了好幾句了,這頭也沒個起身的人。
還是沈樹和看不下去了,跟徐氏說,“木生媳婦,去迎迎你嬸子。”
徐氏答應着起身去迎,沈木生沈金生也站起來招呼了一聲,“嬸子過來了。”
鄭氏就坡下驢,拉着手裏的兩個孩子過到堂屋來,剛邁過門檻就說,“親家這日子過得好啊,大冬天的不做活還一天吃三頓?讓我看看這是啥東西,俺咋都沒見過?”
說著一屁股就坐在了徐氏的板凳上,盯着桌上的東西兩眼冒光。
王氏自顧吃着,沒好氣兒地答,“能有啥好吃的,都是些拿不出手的東西!對了,俺還沒問你,你咋來了?”
鄭氏也不看王氏的臉色,把兩個小孫女往自己身邊一安排,一左一右各一個,訕訕地笑着,“俺就是想巧女了,就帶着她倆小侄女過來看看……親家母啊,都是一家人你也不用外道,有啥吃啥就行,俺不嫌乎。”
王氏恨不得把筷子戳她嘴裏!
咋整的你還挺勉強?
這好東西,撐不死你!你還敢嫌棄?
珍珠一看她娘的位置沒了,趕忙站起來拉住徐氏,“娘你來我這兒坐,我盛點東西帶寶珠上旁邊吃就行。”
鄭氏一口接一口地往嘴裏塞米腸,還忙着招呼兩個孫女吃,好像根本沒聽見珍珠說的話。
何巧女的臉都快掉地上去了,見她娘光顧着吃,就推了一下小聲說,“娘,你坐的那是我二嫂的地方。”
鄭氏一動沒動,用胳膊肘杵了一下她閨女,“珍珠不是把座讓給她娘了嗎?你要是心裏不得勁,那讓你二嫂上你那兒坐不就行了。”
何氏那張苦瓜臉一下子更苦了。
珍珠這時候已經把寶珠從桌上拉下了來,跟鄭氏笑着說,“何奶,我跟寶珠下去吃就行,你們都坐着。”
鄭氏都沒閑功夫答理她。
王氏的臉這下子都快拉到桌子上了,可人既然已經上桌了,總不能再給掀出去吧。沒辦法,王氏就挑米腸最多的那盤給珍珠遞過去,再想給上頭夾兩塊皮凍,低頭一看,最後一塊已經進了沈桃的嘴。
王氏啪地一摔筷子,開始指桑罵槐,“吃,就知道吃,也不知道看看火候!”
鄭氏嘖了一聲,“吃飯呢,親家母你罵孩子幹啥,俺吃着這火候剛好,剛好。”
王氏:“……”
也就在鄭氏抬頭說話這功夫,她瞧見了王氏給珍珠分了一大盤米腸,再看看桌上剩得不怎麼多,有些急,“親家母,倆小丫頭片子能吃恁多,你也太慣着老二家那兩娃了。”
何氏心想咋吃還堵不上這親娘的嘴,連忙小聲提醒道,“娘,吃你的就行了,這一桌子東西都是我二哥家掙過來的,人家閨女想咋吃就咋吃。”
“啥?”鄭氏一臉茫然張着嘴,嘴唇上蹭的都是豬腸衣的大油,鋥亮鋥亮的:“俺聽俺們村老趙家的媳婦說是金生掙了一大筆錢,又買米又買肉的,俺才趕着過來了,咋這又成木生家掙的哩。”
張氏噗地一聲笑了,“嬸子原來是聽到動靜知道俺家吃肉才趕飯口過來的啊,那剛還說是想閨女了?”
她臉上的鄙夷都掩飾不住,她也不怕何巧女生氣。除了生了兩個兒子,在娘家這方面張氏也是最硬氣的,張氏娘家比一般人家都要好,不僅不來搜刮張氏,一年裏還能有兩三回給張氏送點東西過來,所以張氏向來瞧不上何巧女娘家人的做派。
何氏臊得都快哭了,她娘鄭氏還是不以為然,“金生媳婦,俺是聽說你家買肉了,那又咋地,俺過來可不是為了吃你一口肉。再說了,俺吃了半天,你這東西香是香,可俺真沒瞧見點肉星。”
鬧了歸齊,這給她吃着東西還沒落好。
張氏能受她這氣?把袖子一挽就想好好說道說道,可又好像突然想起來了啥,把嘴一抿,不吱聲了。
王氏正等着張氏撒潑呢,就見這老大家跟個鋸嘴葫蘆似的悶聲不響了,心裏奇怪,給了張氏幾個眼神,可張氏愣是當沒看見。
一餐飯就這麼各懷心思地吃完了,收拾碗筷時候沈桃見張氏碗裏還有塊米腸,又因為鄭氏和她倆孫女搶得太快沈桃也沒太吃飽,就拿起那塊米腸聞了聞。
好像沒有臭味?
沈桃咬了一小口。
好吃!
再看看吃得溜光的盤子……沈桃這腸子都快悔青了!
飯後男人們照例去山上拉柴,女人們則進到灶屋去洗洗涮涮。沈桃借口腿沒好利索又躲懶了,徐氏則讓何氏去陪自己老娘,屋裏就只剩下她們二房的娘仨。
珍珠刷好鍋,看了眼蹲在灶邊玩火炭的寶珠,嚇唬她,“寶珠你別玩火,玩了尿炕。”寶珠悶頭扒拉着一塊快熄了的,“怕啥,我聽奶說二哥前兩天還尿炕了呢,我比二哥小兩歲,尿炕也不丟人。”
珍珠笑這小妹的腦袋瓜倒還機靈,想了想跟徐氏說,“娘,往後我一定多賺錢,讓你跟爹還有爺奶過上好日子,讓你以後去寶珠婆家的時候能挺得起腰板。”
徐氏一怔,心裏明白了些,看了眼何氏的屋子,笑道,“咋想起說這個?”
“娘你看,三嬸娘家窮,中午她娘一進院我奶就沒好臉色,你再看大伯娘當著三嬸的面都能貶損她娘……要是三嬸娘家富裕,能有這事兒?”
徐氏把寶珠從地上拎起來,舀有點熱水給她洗手,嘆了口氣,“你也別怪你奶和你大娘沒給好臉子,這俗話說了,民以食為天,這村裡再富裕的人家也不過比旁人家多幾口餘糧,你三嬸她娘明擺着是聽說咱家買米買肉了來蹭吃喝的,這要放別人家,早被撅出去了,你看你奶雖說不大樂意,不也讓她吃了么。”
珍珠想了想,倒也是這麼回事,她奶還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
當初麝香那麼貴,她奶不也還是借錢給買了嗎?
這老太太還挺有意思。
算一算,她穿到老沈家來,除了家裏窮了點,大伯娘奇葩了點,其他的還挺讓她舒心的。
所以說既然來了就是緣分,好好過着吧。
大房那屋。
沈桃只吃到一塊米腸心裏就不是滋味,才回屋屁*股沒坐實誠呢就跟她娘抱怨:“娘,你看我三嬸她娘吃恁多,她那兩個孫女人不大嘴可不小,弄得我都沒吃飽。”
張氏正琢磨事兒呢,心煩地瞪了沈桃一眼,“你倒是跟你奶說去!”
沈桃閉嘴不說話了。她是活了兩輩子,可兩輩子都是不值錢的丫頭片子,雖說三歲后沈珍珠失寵了,可她奶也沒多寵她。她自己的娘更是偏疼兒子,啥好吃的都沒她的份兒。
所以說她依舊是個沒見過世面又沒地位的,這抱怨的小話跟自己娘說說也就罷了,她哪敢跟她奶說。
張氏呢,懟完沈桃后自己越想越不對勁,就嘀咕着,“不行,我聽你二嬸說晚上要做啥紅燒肉,得想法子把你三嬸她娘趕走,不然她那三張嘴多吃三塊肉,你弟不就少吃三塊肉?”
沈桃不愛聽這話,說得好像那肉就該沈興吃不該她吃似的,“那就讓二嬸等三嬸她娘走了再做唄。”
“那哪能行。你弟饞肉都快饞哭了,一天也等不了。”
按張氏的性子,其實中午時候就該一頓炮轟把鄭氏攆走,可她想到一件事。
現在二房三房走得越來越近,兩人都快抱成團了,這時候她再把何巧女給得罪透了,那兩人不得一起給她使壞啊。
她再咋精明,也防不住兩個人啊。
所以中午她見鄭氏一口一個米腸,疼得心都打顫,還是忍着沒出聲。
想了想,張氏忽地站起來,上婆婆屋去了。
王氏也躺炕上賭氣呢,見了大媳婦心口窩更堵了,狠呔呔問,“你來幹啥?”
張氏摸到炕梢坐下,“娘,我想跟你商量個事兒?”
“說唄,誰堵你嘴了?別該說的時候不說,不該說的時候瞎說就行。”
張氏心道王氏這是嫌她中午沒損鄭氏呢,正跟她自己的心思不謀而和,就笑了,“我想着跟娘要一文錢,去把何巧女她娘勸走。”
王氏翻身坐起來,斜眼看着她,“這是咱老沈家,攆她個外人還得用錢?”
“按說是不用,可她要是賴着不走呢。娘你想想,是一文錢貴,還是她多吃幾口肉貴?我想好了,一會兒我就去勸,再給她掏上一文的板車費,我就不信,她不走!”
※※※※※※※※※※※※※※※※※※※※
何巧女她娘:你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