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珍珠一看王氏那架勢,就知道她奶不是鬧着玩的。
要不是沈家太窮,以王氏那說一不二的性格,在長河村這年歲的女人里都能混個扛把子的地位了,更何況是在家?
想到這兒,珍珠連忙抱住頭蹲下,一回身給她奶一個大後背。
要打就打吧,別打臉。
徐氏一看閨女和何氏都嚇軟了,趕忙往前擋了擋,“娘別著急,珍珠說是做米腸呢。”
“啥米腸,咋從前沒聽過!”王氏覺得珍珠是仗着多賺了倆錢,開始禍禍東西了。“給你們燒包燒的,那麼好的白米往豬血里倒?”
徐氏緊着賠笑臉,“娘就讓珍珠試試,保不齊跟蘿蔔一樣好吃呢,糟踐不了。”
說到蘿蔔,王氏心裏這氣兒算是下去了不少,於是把掄起來的巴掌又放下了,瞅着那一盆猩紅混着白的噁心東西還是不放心,沖珍珠喊了一句,“好吃不好吃的還另一說,要是吃壞了人,我可饒不了你!”
珍珠心道她奶這是見那盆東西實在沒法補救了,才算同意她折騰了,就把頭轉過啦,“奶,還缺樣東西,你那兒肯定有,東西好不好吃可就看它了。”
王氏拉着臉,沒好氣兒地問,“你要啥?”
“野蘇子,就燉魚時候放那玩意,奶一準兒有。”
這東西也沒啥稀罕的,到了春夏時節野地里就瘋長,平時吃味道太沖,可燉魚的時候沒它就不是個味兒。
一般人家都是夏天時候揪幾把,晾乾了留着用。誰也摘不了多少,畢竟能有幾次吃魚的機會?
老沈家入秋後就吃過兩回小河魚,所以這野蘇子還留了一大把。王氏一邊嘀咕着窮折騰,一邊去她那屋放乾菜的筐里翻了會兒,扔過來一把。
再懶得看她們三個,回屋把衣服拍打幹凈了,王氏去找嫁到村西的小姑子嘮嗑了。
沈桃扒着自家窗戶瞅着外頭直樂,心道這才哪兒到哪兒,等東西出鍋了不好吃,沈珍珠這頓揍是跑不了的。
珍珠這時讓徐氏回屋把縫被用的大針和粗棉線都取回來了,然後催徐氏去把大鍋里燒上水。
她自己和三嬸則找了個敞亮地方坐下,挑出段豬腸子,一頭用棉線繫緊了,這就開始做上了。
“就把米倒這裏?”何氏被婆婆一罵,心裏也可始突突,對珍珠的手藝也可始懷疑起來了。
珍珠點頭,自己拿着漏斗塞到豬大腸的另一端,讓何氏舀了盆里混着豬血的米往裏面灌。
張氏被那兩三顆火牙拐得兩邊太陽穴都跟着疼,正沒精打采地捧着大碗,碗裏泡着婆婆丁根,一口一口咽得艱難。婆婆丁這玩意去火是好使,就有一樣不好,太苦。為了能早點吃上肉,張氏也是拼了。
見沈桃杵窗根下一早上了,張氏問,“你在那兒望什麼景?”
沈桃眉飛色舞的,“娘,我奶又罵人了。”
“你奶罵人有啥稀奇,她不天天罵人。”
“可這次罵的是珍珠和我二嬸!”
張氏一聽這話高興了,“你奶為啥罵你二嬸?”
這個家裏,要說到敢說話的媳婦,除了她可沒旁人,不過因為這她也沒少挨罵。原來張氏不很在意,因為何氏就算不說話也天天挨罵。
後來張氏就發現,徐氏一年被王氏可罵不了幾回,大多數時候還是借了張氏和何氏的光才被呲噠兩句。張氏背後也跟自己男人抱怨過,說王氏雖然不信珍珠是個福星了,可還是偏疼二房。
沈金生就說那是因為徐氏會做人,說話少,幹活多,遇事從來不拔尖。還讓自己婆娘學着點。
張氏也三番五次下定決心要改了自己的毛病,結果每次她消停幾天,王氏就會問她,又憋什麼壞屁呢。
氣得張氏乾脆破罐破摔,想說啥就說啥了。
沈桃一邊笑一邊答,“珍珠和二嬸把糯米泡豬血里了,不知道要做啥噁心玩意兒中午吃,被我奶罵了一頓,還差點挨揍!”
張氏有點可惜,差點挨揍就是說還沒挨揍。
沈桃眼尖,看出她娘啥意思就安慰說不急,等中午吃飯一定有好戲看,張氏的心才又敞亮起來。
大房這邊幸災樂禍的功夫,珍珠和何氏已經把米腸都灌好了,這時鍋里的水也開起來了,珍珠舀了冷水進去壓住水花,讓徐氏小心翼翼的把米腸放進了鍋里。
然後讓何氏拿着大針站鍋旁盯着,隔斷時間就用針扎一紮給米腸放氣,省得氣憋多了再爆開。
她自己則把昨天剔下來的肉皮用刀刮乾淨,過了幾遍熱水后切成細絲,放了八角桂皮和醬油煮開后連肉皮帶湯,一起放到另一個鍋里隔水蒸上了。
王氏這時正和她小姑子沈喜荷嘮嗑。
沈喜荷是沈樹和親妹子,因為爹娘死得早,是沈樹和還有王氏給她拉撥大的。
王氏雖說人潑辣,但心眼子不壞,對這個小姑子也不虧,姑嫂倆關係一直不錯。前些年兩人的閨女還先後嫁到二十多裡外的付家村,這關係就更近了一些。
王氏的小閨女沈嬌娥那門親還是沈喜荷給介紹的,雖說男方條件照沈喜荷自己的女婿是差些,但比起沈家可是要富裕多了,因此王氏一直很感激沈喜荷。
“嫂子,半個月前秀娘捎信回來說想回來看看,我吃着你們家做那蘿蔔乾真是好吃,等秀娘回來,你再讓珍珠給我做點?”
秀娘就是沈喜荷的閨女。
“那有啥難的,說做就做。那你記着秀娘臨走時告訴我一聲,讓她給嬌娥也捎點回去。”
沈喜荷就答應說記得了,頓了下又問,“等過了大年嬌娥是不是得回來看看?這嫁了快三年了,肚子也沒個動靜……我原來問過秀娘,說嬌娥她婆婆對她還不錯,可我這心裏不踏實,關起門來過自己日子,好不好的外人咋能看明白?嫂子你再見到嬌娥好生問問,別再吃了她婆婆的虧不敢說,把孩子給憋壞了。”
一提起這事王氏就垮了臉。她小閨女性子長相都是好的,給誰家當媳婦都挑不出毛病來,可就是嫁過去三年都沒懷上這事兒有點說不過去。
王氏其實也擔心,就是嘴上沒說,反倒是勸小姑子沈喜荷別多想,然後惦記着珍珠手裏那一盆東西,就又喝了兩口熱水趕緊回家了。
一進院子,一股子香氣就被颳得兇狠的西北風帶到了王氏鼻子裏。
剛才跟小姑子嘮起來的鬧心事也給甩一邊了,王氏三步並兩步走到灶房門口,推門一伸頭,正見着何氏和徐氏拿着笊籬往外撈米腸。
那東西看起來還是不咋地,紫黑紫黑的,可就是香,聞着口水都流出來了。
徐氏本來心裏也打鼓,不知道這一鍋能煮出來個啥,等到香味兒躥出來了,心裏才算落了底。這時候見婆婆回來了,就底氣很足地沖王氏一笑,“娘回來了,您快聞聞,這可要香死個人了。”
何氏附和着使勁點頭。早上起來時她把包子放自己屋的鍋里熱上,在堂屋喝過粥后,她們娘仨回屋又吃了肉包子,那香得,差點把舌頭都給吞了。看眼下這樣,中午又能吃頓好的了。
王氏還繃著臉呢,心裏想趕緊嘗一口,嘴上可沒鬆動,“咋這難看,這能好吃?”
珍珠揭着另一口鍋的鍋蓋看了看熬的那盆皮凍也差不多能出鍋了,上手拿了兩個抹布給端出來,“奶,有你那把野蘇子在,味道就差不了。好不好吃的,嘗嘗不就知道了。”
王氏沒出聲,站着也沒動,就等着珍珠自己給她送上來。
卻見珍珠說完這句話就沒動靜了,只是低頭把面前那盆里的佐料往外挑,挑出來也沒扔,嘀咕着說留着還能煮什麼蛋,王氏也是沒聽清。
東西想嘗沒嘗到,王氏也不能幹站着啊,就問珍珠,“你這手裏的又是啥?”
“豬皮凍啊。”
王氏又懵了。這裏家家戶戶一年吃不上幾次肉,幾乎都是連肥帶瘦帶豬皮一起燉,還真沒聽說誰專門用豬皮做點啥的,難怪那天吃的酸菜燉豬肉和豬油渣上都沒見豬皮,敢情是剔下來做這個了?
“這,這咋吃?”
“奶,現在吃不了,得等放涼了才能吃。”
王氏嗯了一聲,再回身看時,米腸已經全都出鍋了,滿滿登登堆了一大盆,香氣像是長了眼睛似的往她鼻子裏鑽,想躲都躲不開。
王氏咳了一下,“珍珠,你不是說讓奶嘗嘗米腸嗎,要不給你爺也切一塊回去,俺倆一起嘗。”
這大歲數的人了,也不好意思當著孩子面說自己想吃啊,拿當家的當回借口吧。
珍珠啊了一聲,笑了,“奶,不成,那個也得涼了才能吃。”
王氏一怔,一扭身出了門。
你倒是早說啊!
因為惦記着這口吃的,這時間就過得特別慢,好不容易等何氏來喊吃飯了,王氏一看,嚯,實實誠誠一桌子,都趕上過年了。
只見桌上擺了好幾盤米腸,已經斜刀切過了,白瑩瑩的糯米泛着亮光,縫隙里裹着紫紅色的豬血,看着雖然還不是太好看,但也不至於像整根時候那麼嚇人。
還有一大盤花刀切好的皮凍,一片片透着亮,上面清下面渾,還灑了滿滿的蒜醬。
不過涼了之後這兩樣東西卻聞不到啥香氣了,只是滿滿當當地這一桌子,看着就稀罕人。
沒兩分鐘人都到齊了,張氏和沈桃也沒聞到啥香味兒,心想沈珍珠肯定要挨揍,就沒急着動筷子,等着看熱鬧呢。
沈樹和先夾了一片米腸放嘴裏,兩口下去眼珠子都圓了,問王氏,“這是啥,咋這麼好吃?”
王氏趕緊也吃了一片,那表情,嘖,就跟吃了龍肉似的!
張氏一看,這跟沈桃說得也不太一樣啊,也顧不上牙疼了,連忙也吃了一口。東西味兒是真好,可她牙壞了啊,剛嚼兩下就嗷地一聲,捂着腮幫子表情猙獰得夠嗆。
她娘這一叫,沈桃只當東西不好吃,再想到那一盆生的豬腸子,差點又吐了。便就着餅子吃那盤又香又彈牙的豬皮凍,一口米腸也沒吃。
王氏見張氏饞嘴又給整得牙疼,哼了一聲,“不是告訴你吃肉上火,你還吃?”
張氏唔唔地說不清話,“娘,這也不是肉啊!”
張氏天生嗓門大,一着急話說出來就跟打仗似的,王氏還沒等接着訓呢,就聽大門一響,一個跟王氏年紀相仿的婆子推門進來了,手裏還拉着兩個穿得頂破爛的閨女。
“咋地,我聽金生家的說吃肉呢?親家母,看來俺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啊,你們這吃頓肉咋還讓俺趕上了呢?”
沈珍珠一看來人,在腦子裏翻了半天也沒想起來這是誰。
結果就見她三嬸何氏放下碗筷兩步就沖了出去,“娘!你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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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我啥時候說吃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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