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我們都很愛彼此
這個時候的天,下午更是熱。
白雲和藍天同時的出現,陽光炸開,在白雲的周邊鑲了一圈金白色。
我抬起頭,在一棵高大的楊樹下,看向天空。
楊樹的葉子大多數還是有些黃綠,這是經過一個寒冬的霜雪緣故。
新長出來的樹葉嫩嫩的翠綠,它們在風裏沙沙啦啦的窸窣,交頭接耳的看着我們。
它們東搖一下,西擺一下,晃出來的縫隙里,鑲着一塊藍天,一塊白雲。
陽光一會打上我的左眼,一會扒開我的右眼,把我的頭晃暈了,樹影里,我看到的天也不是那麼高了。
腳上不知從哪裏跑來一股風,捲起幾片干透的枯葉就跑,然後順着粗長的樹榦向上爬。
風在樹葉之間玩耍,數着葉子,敲着它們滴滴答答的點頭。
風又在葉子邊上打着圈,咬了些鋸齒,葉子長的更大,上上下下的疊落。
這些樹葉在春天裏生長,在夏天裏壯大,在秋天裏就成了惱人的落葉,這美,這煩,都成了它。
我低下頭,數着地上細碎的光影,數着溫暖的風在我的脖子那,敲擊跳躍的次數。
我心裏忙亂亂的,忘了數,忘了老隋,我想知道,二嬸是愛金條多,還是愛二叔多。
我低聲地問:“二嬸,你很愛很愛我二叔,是嗎?”
二嬸的臉更紅了,我和她的關係太複雜,就這師生關係,她也無法回答我的問題。
她在樹影里的臉,像紅透了的蘋果,上面有了深深淺淺的光影。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沒有說話,她也學着我,用淺粉色旅遊鞋的腳尖踩着一片樹葉,踩得很使勁,就像在搓。
樹葉不堪她的蹂躪,破碎了,躺在那裏,就連風也吹不起來。
“我愛他,很久以前就愛他,那一次莫名其妙的發生事故后,他說要我自己重新的生活。”二嬸鼓足了勇氣說完。
一個成熟的女人,和一個孩子說愛情,有太多的難堪,她痛苦沮喪,緊張還有焦慮。
她看着眼前的孩子,高出自己那麼多的孩子,她就像迷失的小鹿,看到樹林盡頭裏的煙霧,不知道還應不應該向前走。
她想起了很久前,那個擁抱自己的男人,驕傲狂野的男人,有着眼前孩子一樣的桃花眼的男人。
在那個建在大片玉米地中央的房屋,帶有玉米穗清香味道的房間,在那個粉色的滑雪服前的瘋狂。
想到她的英勇和滿足,她就做了一生的決定,她要這個桃花眼的男人,哪怕是粉身碎骨,她也願意了。
她向下看的眼睛裏有了地上破碎的光影,落下了一滴酸澀,打在地上的枯葉,枯葉沒有動,酸澀很快就沒了。
二嬸的真誠打動了我,我有些衝動,張了半天口,諾諾的說出:“這些天,我二叔在那個咖啡屋裏。”
天還是藍的時候,風就刮大起來了,搖得樹葉里的藍天不見了,白雲也跑了。
原本熱鬧的小鳥撲稜稜的都飛走了,還有一隻在樹叢里,像是出不來的樣子,孤單的上下跳着,也不鳴叫。
二嬸仰起頭閉上了眼睛,像似在聽頭上樹葉的慌亂的聲音。
“我相信,我們還都愛着彼此。”她小聲的對着樹說,對着孤獨的那隻鳥說。
晚自習時,我和大家講了捐助的事。
班級里一片嘩然,痛苦的聲音,默不出聲的扭捏,看熱鬧的笑聲,還有數着兜里錢的聲音。
錢這東西,放進去輕鬆拿出來就費勁了,這個難受我深有感觸。
有人嚷嚷着,捐助應該是社會的事,我們現在捐的也都是大人們掙來的,這是那幾個平時和小五在一起的聰明人。
那幾個被欺負的人,沒有說話,有的已經在掏出錢包,有的低頭玩着手指。
一直坐在前排的老班什麼也沒說,直接遞給了我五張粉票票。
我們學着知識,但不一定知書達理,這就是青春痘還在臉上的我們,張狂,上城樓,看歌舞,看月光的我們。
喬鉞的大耳朵呼扇了,他做出一個視金錢如糞土的動作,在我話音剛落時,他就跳跑着走向我,在講桌上的捐助名單上籤了名字,寫了數字。
班花和體委也是依次的過來寫上名字和數字,大家也是一個一個的上前,寫了名字,寫了數字。
靜了的教室,有了燈光,有了一隻不知從那裏跳進來的蛐蛐,它在消毒水味里找了一個隱秘的地方。
在一個角落裏發出“霍霍”的聲音,躁動的青春痘們在這歌聲里,靜下來。
教室里很快就有紙上談兵的聲音,還有蛐蛐的春天圓舞曲的脆鳴。
老班站在門口,他的眼睛裏寫滿了感激,他看到了我們的長大,我們的成熟。
好多時候,我發現,好多所謂的難事其實一直很簡單,有一個帶頭人就會有一個或者兩個的解決方法。
就像我們的成績,有進步是就會有退步,就像我們的高考,有期盼還有擔憂。
今天晚上,西邊的天空出現了濃濃艷紅的彩雲,那天空似被火山口噴出的烈火燃燒,艷紅一層一層的堆涌,厚重的駭人。
彩雲在天上高涌,看着就想那上面結實的能站住好多的人,濃艷的紅雲翻湧着沉甸甸的散發出冷冷的瑰麗。
這奇怪的紅,居然沒有一點溫度,更顯得校園操場上蕭冷。
校園裏的牆角,樹影下,有些黑。
我的二嬸不知道何時,又站在那,看着被自己碾碎的樹葉,看着那些花叢。
那些粉色的花,染了天邊的艷紅后,反倒沒了生氣,香味也沉了,耷了頭蔫蔫的塗了一層灰濛濛的紅。
花朵上一隻迷路的蜜蜂也像被這冷冷的艷紅嚇到了,落在那裏閉上了眼睛,翅膀緊貼身體。
濃艷的彩雲在沒有讚美聲里,被撕碎,被凌亂,倉皇的余留一條或兩條的尾巴,細長的難看。
紅色漸漸的遠去,漸漸的退下,天暗了下來,夜開始了。
我的二嬸,緊了緊鞋帶,把衣裙從上到下的檢查了一遍,把頭髮束起來,使勁的蹦起來,聽到自己落地聲音后,嘴角翹了起來。
她向大門口走去,被樹枝撩了一下的衣角捋順的跟着她,身後的彩雲餘暉又向天空上跳了跳,最後一點的尾巴也沒有了。
校園裏甬道上的路燈開始上崗了,我的二嬸在燈光里,新換上的粉色衣裙很亮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