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林氏族人
林氏族人進村時，林湘湘正指揮二虎子幫她搬東西，足足二十個紅漆梨木箱子，都是林爹給她從小攢的嫁妝箱子，說是要攢夠六十四個，全部裝滿送她風光出嫁。
外面突然傳來亂糟糟的聲音，二虎子猴兒似的跑出去瞧熱鬧，不一會兒又跑回來，嚷嚷道：“湘湘，不好了。你快藏起來，你族人來抓你了。”
“怕什麼怕，叔和嬸子都在，還有鄉親們，他們還能吃了我？”林湘湘放下手裏的東西，說道：“我出去看看。”
二虎子緊隨其後。
林氏一共來了二十幾人，為首的是一個穿儒衫的中年男人，叫林楓，他身後站着兩個衙役。
見狀，林湘湘瞳孔微微一縮。
“這就是湘湘吧。我是你三姨，你爹以前和我最要好。知道他出事，我們來接你回去享福哩。”
林三姨笑着上前拉林湘湘，被她側身躲過，面上笑容一僵，眼睛裏閃過一絲不悅。
“你幹啥哩？”
王嬸子擋在林三姨面前，不讓她碰林湘湘。
“我是湘湘三姨！我跟她說話關你屁事！”
兩人互不示弱，很快吵了起來，雙方又各有人幫忙助陣，一時間吵吵嚷嚷，讓人頭大。
“鬧什麼鬧！都閉嘴。”一個衙役呵止道。
民怕官是天性，被衙役一吼，頓時鴉雀無聲。
王嬸子不服，還要張嘴，被林湘湘拉住了。
“林先生還請速速處理家事，我們兄弟此番還有要務未辦，不便久留。”
兩個衙役原是到隔壁村辦公事，因為接了林楓的邀請，想着順路賺個外快也划算，但他們只答應幫忙威懾，並不會真出手，更要顧忌名聲怕被告到府衙以公濟私丟飯碗。
林楓也不耽擱，直言道：“湘湘是我們林家人，她爹娘既已過世，我們林家自然要將其接回撫養。這一點便是告上公堂，我們也占理。”
“放屁！”王嬸子不顧林湘湘阻攔，指着林楓鼻子怒罵道：“公堂是你林家開的啊？你說占理就占理？湘湘他爹還沒死哩，你們就想來占他錢物搶他閨女。我看你還是個穿儒衫的讀書人，也不怕壞事做絕斷了官途！我把話撂在這兒，今日誰要敢搶走我的湘湘乖乖，就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林楓早已見識過王嬸子的烈性，他是男子不便和婦人爭口舌，只和村長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湘湘他爹雖說離族遠居，但他既然沒有除族，就是林家人。他如今既然去世，湘湘我們是無論如何也要接走的。您是村長，您說句話。”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村長身上，村長“吧嗒吧嗒”吸了一口旱煙，沒有回林楓的話，而是看向林湘湘，問道：“林丫頭，你是咋想的？”
“她一個小丫頭片子能有什麼想法？自然是……。”
林三姨的話還沒說完，突然對上王嬸子吃人般兇狠的目光，不知怎麼的心裏一虛，忽然沒了聲音。她剛才挨了王嬸子一巴掌，現在手背還隱隱作痛。
“湘湘莫怕，想說啥就說啥，不用管他們。”王嬸子安撫道。
林湘湘並不害怕，她沖王嬸子微微一笑，大大方方站出來，溫聲道：“各位叔伯嬸子，今日之事本是因我而起，讓大家躁火受累是我不對，我在這裏先給大家賠個不是。”說著微微蹲福，標準仕女儀態。
眾人只覺林湘湘的語言動作說不出的好看，他們沒見過大家閨秀是什麼樣子，想來想去都是林湘湘此時的模樣。
孟家村的人自然揚眉吐氣，林氏族人的面色就有些難看了，其中林三姨尤甚，林湘湘就是在打她先前說她沒教養的臉！
“小女有一疑問想要請教兩位大人，不知大人可否為小女解惑？”林湘湘沖兩位衙役施了一禮，輕聲問道。
兩位衙役眼底紛紛閃過一絲興趣，頗有些好奇林湘湘會問什麼。
“但問無妨。”
林湘湘再施一禮表示感謝，然後問道：“今有一人外出走鏢，經久未歸，依律何判其死乎？”
聞言，兩位衙役面面相覷，他們倒不是不知道答案，只是……
兩位衙役看向林楓，示意他自行解決。
“大人在場，哪有你一個小丫頭說話的份兒？還不趕緊退下！”
林湘湘並不懼林楓呵斥，只看向兩位衙役面不改色繼續道：“大人，小女讀我朝《民律》第四編之定死條，一曰見屍可定死，二曰因故不歸滿兩年者或無故不歸滿四年者，經至親上請方可定死。”
說的是，判定一個人死亡的兩種條件。一種是有屍體可直接判定死亡。第二種是知曉其出事但沒看見屍體，滿兩年人還沒回來，以及不知道其是否出事也沒看見屍體，滿四年人還沒回來，經由其至親向府衙申請可以判定其死亡。
“現如今，我阿爹雖出事未歸，但亦無兩年，如何能判其死？林氏眾口鑠金，妖言惑眾，依律是否可訴其誹謗？”
林湘湘目光灼灼，好似真的在詢問是否可以提起訴訟。
事實上，經過剛才她對《民律》定死條的表述，又有誰會相信她不知道能不能提起訴訟？此時不過拿話堵兩位衙役嘴罷了。
無知刁民和有知刁民，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生物。前者可以糊弄敲打，後者卻可能反過來敲打威懾公府之人！
套一句現代化，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很顯然，林湘湘就是有文化的可怕流氓。
林楓看着眼前還不到他腰高的林湘湘，捏緊雙拳極力忍耐，彷彿又看到了當年那個挺直腰梗着脖子說話的少年，“你不過仗着族長是你阿爹耍橫罷了？林家在你手裏早晚玩兒完！你放心，我今日出族就不會再來回，這個破地方誰願意待誰待，我不伺候了！”
韶華易逝，當初的少年如今了卻成土，少年的女兒又代替他站在他面前，一樣的逼迫，一樣的堅定，一樣的狼性……
是的，狼性。
林湘湘身上有一股狼性、狠勁兒，明明長得和她那個柔弱阿娘一樣，性子卻和她阿爹如出一轍。
幾乎是一瞬間，林楓便做了決定。
這丫頭留不得！
※
同一時間，碧空萬里之上。
兩柄飛劍正朝着孟家村方向疾馳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