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同病相憐
“兒臣給皇額娘請安。”步入屋內的亦瞬在看到端坐在暖坑上的玄婢惹時，緩步上前叩禮道。
“瞬兒，你來了。”看到多日不見的兒子，玄婢惹的聲音淡然如煙。
“皇額娘近來可好？”起身在暖坑上坐定后，亦瞬關切地問道。
“好。額娘自然很好。倒是瞬兒，多日沒來額娘這邊，想來該是國事煩忙吧！”看向兒子。玄婢惹一臉和氣，語中並未責怪之意。
“是。請皇額娘見諒。兒臣這段時日正在忙於西域之事。”
“是嗎？瞬兒要多注意身體呀！身為一國之君，可不能把身體累壞了。”
“嗯。兒臣謹尊皇額娘教誨。”亦瞬一臉謙虛聽講的樣子。
“瞬兒，額娘聽說你把葉赫那拉·猶憐接入了屏息宮。”端起桌上的清茶，玄婢惹不動聲色道。說罷，低頭飲茶。
“是。皇額娘，有這麼回事。”亦瞬坦然道。他並不想隱瞞什麼。
“瞬兒該知道葉赫那拉·猶憐是什麼身份？”一如既往的平和，玄婢惹的聲音不高不低。
“是。兒臣知道。”
“既然知道。瞬兒也該知道她並不適合住在屏息宮。”放下瓷杯，玄婢惹一臉嚴肅。
屏息宮歷來都是歷代皇妃居住的地方，而葉赫那拉·猶憐早己不是皇妃。更不是當今聖上的皇妃。玄婢惹不否認剛聽到葉赫那拉·猶憐搬入了屏息宮，自己是震驚的，極度的震驚。
“兒臣只是想照顧她。”迎上玄婢惹注視的目光，亦瞬冷靜道。
“照顧有許多種方式，瞬兒需要用這種方式嗎？”玄婢惹不明白，她不明白兒子這麼做的理由。
“皇額娘，兒臣認為這種方式是最好的。”這一刻，亦瞬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瞬兒。”玄婢惹感到無力。她怎會生出這種兒子？
“皇額娘如果沒有其它的事嗎，兒臣先告退了。”說罷，亦瞬起身。
“她有這麼重要嗎？”望着站起身的兒子，玄婢惹正言問道。
“皇額娘。”迎上玄婢惹質問的目光，亦瞬沒有回答。
“回答我。”望著兒子的臉，這一次玄婢惹加重了語氣。
“是。她對兒臣而言很重要。”毫不退怯，亦瞬坦然道。的確，現在的猶憐對他而言是重要的。
“重要到勝於額娘？”兒子的回答令玄婢惹心痛不己。
“不。皇額娘，這不同。”亦瞬辨解着。
“有何不同？”站起身，玄婢惹面向兒子奪奪逼人道：“瞬兒，天下的女人何其多。為什麼是她？為什麼你選擇的偏偏是她？”心有多麼沉痛。只有玄婢惹自己知道。‘葉赫那拉·猶憐’這個名字從來都是她所違忌的。可偏偏她與她的緣份就是這樣的斷不了。
多年後，因為她，兒子竟讓自己這般的痛心。這是玄婢惹萬萬沒有想到的。
看着玄婢惹心痛的表情，亦瞬知道自己傷害了母親。然即使如此，他還是平靜地開口了。
“皇額娘，正如你說的，天下的女人的確很多。但惟有她，惟有她能引起兒臣的憐惜。惟有她。”
“你瘋了。瞬兒，你瘋了嗎？”玄婢惹無法相信。她簡直難以置信兒子竟會當著自己的面說出這樣的話。
“皇額娘。”亦瞬無能為力。他本不想傷母親的心，但終究他還是說出了傷她的話。他本不想說出，可這就是他心裏所想的。
“你知道她是誰？你明明知道她的身份？”她該如何做？玄婢惹知道兒子聽不進自己的話，但她到底該如何做？
“皇額娘，即便如此，我還是會照顧她一輩子。”話落，亦瞬步出了寢宮。
玄婢惹愣住了。一輩子？從兒子口中聽到這三個字，她有了片刻的恍惚。一輩子，多麼似曾相識的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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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兒，嫁給我，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男人深深款款地說道。
誰？是誰的聲音？是她的丈夫。是曾經說會照顧她一輩子的丈夫。而現在，人在哪？他死了。十九年前就己經死了。這一刻玄婢惹想起了丈夫房櫳靜，因為兒子的一句話。
一輩子。曾經讓她多麼感動。她也曾一度以為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女人最大的幸福，莫過於與自己相愛的人一起執子偕老。只是上天的安排總是出乎人料。想起曾經的往事，玄婢惹只覺感概萬千。她不禁會想，如果當初丈夫沒有死，自己沒有進宮。也許自己的人生就是另一種情景吧！只是如果總是讓人倍感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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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得不來見。的確，她不得不來。為了兒子，即使並不願見。最終，玄婢惹還是選擇了步入屏息宮。
靜靜地凝視着蹲在角落旁，始終垂着臉的猶憐。少頃，玄婢惹才淡淡開口道：“你也該清醒了吧！”曾經被視為情敵，竟會在此時的多年後再次相見。這全被兒子所賜。
尋聲望去，猶憐緩緩抬起了臉。透過散亂的白色髮絲，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織在了一起。那是一種怎樣的目光？在猶憐的眼中，玄婢惹看到的不是一個瘋子的痴獃。那裏面袒露着恨，一種深沉而刻骨的恨。
“你在恨我。你一直都在恨着我。”迎着猶憐充滿怨恨的目光，玄婢惹面無表情道。自己猜測的果真沒有錯，她的確不是瘋子。
“是的，我恨你。我一直都在恨着你。”緩緩站起身，盯着玄婢惹靜然的雙眸，猶憐坦然承認了。是的，玄婢惹說得沒錯。她是恨她。這麼多年來，她無時無刻不在恨着她。
“你恨我？”沒有移開目光，玄婢惹冷冷道：“我以為你該恨的是那個至高無上的帝王，而不是我這個與你有着相同命運的妾妃。”
她心中不平，難道她心中就能平嗎？十九年前，她還不是和她一樣被關入了棄宮。獨佔帝王的寵愛又如何？到真正面對事情時，第一個拋棄她的，不就是那個曾對她寵愛復加的君王嗎？所以在被關入棄宮后，她也看清了在至高無上的皇權中，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愛。愛，如果要在妻妾如雲的帝王身上要求，那簡直就是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求。
“我也恨他。可當初如果不是你的出現，我便不會失去他的愛。更不會讓他執意要費掉我這個皇后，將我打入棄宮。”猶憐說得振振有詞。自己的命運會如此的不堪。在她認為，一切都是因為玄婢惹的出現。
“是嗎？你這麼認為。”玄婢惹冷笑，不置可否。
“所以你裝瘋賣傻，在報復我。”在玄婢惹看來，猶憐永遠是一個愚蠢的女人，比自己更加可悲。但就是這樣的一個女人，卻讓兒子痴迷至此。這一點玄婢惹始終不明白。
“是。”
猶憐笑了。她的笑容還是如此的動人，即使在白髮的襯托下，卻也有着那般的詭異。
“既然當初你搶走了我的愛。那麼現在，我也要搶走你的孩子。”一字一句，猶憐說得斬釘截鐵，任誰都聽得出她話中的冷酷。
“我不會如你所願的。”靜靜地盯着猶憐，玄婢惹一臉堅定。不可否認，因為猶憐的話，她的心在微微顫抖着。但作為一個母親，她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搶走亦瞬，絕不允許。
“是嗎？那麼你就等着看我毀滅他的那一天吧！”
這一刻，猶憐不再是一個柔弱的女子。
這一刻，她是一個內心充滿着太多恨欲的女人。因為她發過誓。為了復仇，她會不顧一切。而要讓玄婢惹痛不欲生，猶憐清楚的知道，只有利用亦瞬。
“如果說，是我的出現搶走了他對你的愛，我承認。”面對猶憐對自己滿腔的怨恨，玄婢惹蕩然以對，后道：“但你又知不知道，身為寡婦的我當初入宮並非自願的。我從來就不是心甘情願要進入這個皇宮的。只是因為我沒有權力。我只是一介弱女子。我沒有能力去違抗皇命。你要恨我，那就恨吧！因為我同樣也在恨着他，但亦瞬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要守護的人。我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他。絕對不允許。如果有必要，我會不惜先毀了你。”
說到最後，玄婢惹眼中只剩一片冷寒。
是的，為了兒子，她玄婢惹會做出任何事。即使她並不願意傷害一個與自己有着相同命運的女人。但為了那份守護，她會在所不惜。她己不再害怕了。早在十九年前，被關入棄宮的那刻起，她玄婢惹就不知道什麼叫害怕了。
話落，再次看了一眼直視着自己的猶憐，玄婢惹轉身毅然離去。如果不是為了兒子，她根本不會踏入有她在的屏息宮。
看着玄婢惹離去的身影，猶憐不再言語。玄婢惹最後說的那段話，她一字一句聽得很清楚。猶憐從不懷疑玄婢惹會說到做到，但她與她一樣。在這宮中，也不再有所懼怕了。所以她不會因為玄婢惹的話而放棄自己的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