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五天後,許澈轉入特護病房。之前的五天,龍彥達每天下午都去醫院,見不着許澈,ICU的門總是緊閉着。
見不着也沒關係,龍彥達去找李元慶,問清每一個細節,許澈今天睜眼睛了嗎?呼吸有沒有問題?還流血嗎?都做了哪些治療?什麼時候可以從ICU出來......
李元慶:龍總,按道理說你獻血了應該休息一周,總跑過來做什麼?不相信我們醫院的醫護實力?
龍彥達當沒聽見,“我可以進ICU看他嗎?”
“不行。”李元慶擺手拒絕。
“我明天再來。”
......
特護病房家人可以陪護,龍彥達從家裏收拾了幾件衣服帶過來,另外租了張陪護床。
許澈就算搬出了ICU也沒徹底脫離危險期,一大半的時間在昏睡,鼻飼、輸血、輸液、化療,渾身插着管子,輸液的、輸血的、餵食的、導尿的......
他需要別人幫他翻身擦洗,有時候能感覺到有溫熱的毛巾敷着脆弱的皮膚,有時候又木然地感覺不到。偶爾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模糊,一個人影總在他身邊,漸漸地越來越清晰,清晰到他不敢相信,一定是自己在做夢吧,一定是。
周末,龍彥達跟之前一樣,在陪護床上醒來,起床,去衛生間洗漱完,把陪護床收起來靠在牆邊,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7點半,快到醫生查房時間了。
龍彥達走到窗邊拉開窗帘,初夏的陽光灑進了病房裏,鋪在許澈的被子上,光影交織,映着他的臉有了一絲粉紅血色。龍彥達熟練地看了一眼床頭的監控器,數據正常,氧氣袋充足,彎腰給換上新的排泄袋。去衛生間洗手、打水,端着塑料盆和毛巾出來,坐到床邊,毛巾擰到半干,手指頂着毛巾的邊角,一點一點地幫許澈擦臉。
擦乾淨臉之後,龍彥達又去衛生間端了個水杯出來,食指套上矽膠牙刷,俯身過去,把手指頭伸進許澈嘴裏幫他刷牙。
把許澈臉上給捯飭完,龍彥達重新端了盆溫水出來,打算給許澈擦身子。
先支起病床邊的桌板,把盆放上去,再伏過去把被子拉下來,慢慢擦拭皮膚,力道一定要輕,要繞開那些插着管子的地方,那些地方要是碰到了許澈會痛.....龍彥達好好一高科技公司總裁,此時此刻熟練如一個金牌護工。
可這次龍彥達沒能把許澈的被子拉下來,一雙蒼白的手緊緊攥着被子,被子裏的人只露一雙眼睛在外面,眼睛還閉着,修長的睫毛簇簇抖動。
“你醒了?”龍彥達抓着毛巾,看向許澈。
許澈仍然閉着眼睛,龍彥達又伸手扯了扯被子,沒扯下來。
龍彥達把毛巾放進水盆里,移開小桌板,站到許澈枕頭邊,“我去叫醫生。”說完先把盆放回衛生間,走出病房,去找李元慶。
剛一出門龍彥達就彎着嘴角笑起來,許澈醒了,他抖着眼皮裝睡的樣子,能騙得過誰?
終於醒了,醒了就好,龍彥達終於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巨大的疲憊感襲來,特別想找個安靜地方倒頭就睡。
李元慶一路小跑進病房,許澈堅持一裝到底,閉着眼睛不動。
“醒了就說句話,”李元慶拍拍許澈的頭,“能說話就給你把管子拔了,不然你就繼續插着。”
許澈慢慢睜開眼睛,床邊只有李元慶。
“他呢?”長時間不說話,許澈的聲音比最粗的沙子還粗糙。
“哪個他?”李元慶明知故問,“頭暈不暈,我試試你反應啊?”說完伸手敲了下許澈的膝蓋,許澈的小腿在被子裏正常跳了一下。
“他人呢?”許澈又問。
“你問哪個他?說名字。”李元慶一根手指伸到許澈眼前劃了兩下,“眼睛跟着我手指動。”
“龍彥達人呢?”許澈眼珠跟着李元慶的手指靈活移動。
“他走了。”李元慶低頭記錄儀器上的綠色數據,“待會兒護士來給你拔管,會有點痛,忍一下。”
“哦......”許澈失望地盯着天花板。
龍彥達坐在李元慶辦公室里,給許楊打電話告訴他許澈醒了的事。打完電話龍彥達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睡地又香又沉,長這麼大都沒睡過這麼安穩的覺。
龍彥達是被許楊拍醒的,身後還站着許世奎和許母。迷濛着眼睛轉身,許世奎沖他鞠了一躬。龍彥達一下子蹦了起來,“叔叔您這是幹嘛?我受不起。”
“謝謝你,救了老么。”許世奎說。
龍彥達抿着嘴,扶住許世奎。
“老么在找你。”許世奎艱難地說。他從來不屑於管小輩們感情的事兒,最多叮囑自己兒子兩句。當初他還攔過許澈,不能去招惹龍總裁。現在拉下臉說出這句話,就像是在替許澈表白似的,老臉一紅。
“小龍,你是個好孩子,我們老么可能沒那個福氣了,”許母站在旁邊抹眼淚,“他不着調,被我和他爸還有他哥哥慣壞了。你原諒他吧,就算你兩不在一起了,你也原諒他吧,他......唉,他傻。”
龍彥達無言以對,張了張嘴,發不出聲音。
“龍總,我們家還有件事想請你幫忙。”許楊走過去。
“什麼事?”
“小小她剛生了個小公主,老人們都講究坐月子,我得陪着她。我岳父岳母那邊嫌月嫂不如自家人細緻,不讓我們請月嫂,所以我爸媽他們這段時間也得多照顧照顧小小。”許楊誠懇道。
“你當爸爸了?恭喜啊,許總。”龍彥達笑笑。
“所以,你能不能再替我們照顧照顧老么?”許楊懇求,“等小小坐完月子,就這麼一個月,行嗎?我們家實在抽不出來人了,你知道一個新媽媽加一個寶寶,家裏簡直是爆炸級的,我們幾個都忙不過來。再說老么又嬌氣不過,他不讓別人碰。行嗎龍總?再幫我們家一回。”許楊一通亂扯。
龍彥達明知道這是個坑,也無法拒絕地跳了進去,他跟着許家人去了病房。
許澈剛剛拔了管,正背對着房門蜷縮着身子,嘴裏“嘶嘶嘶”地哼着。李元慶站在他旁邊,低聲道,“別叫喚了,你找的人來了。”許澈不叫了,乾脆把頭埋進被子裏。
“那我們就先走了啊,老么,家裏事情太多。龍總留下來照顧你。”許楊故意提高了聲音,隔着被子拍拍許澈的腳。
“走了,老么聽龍總的話,乖一點。趕緊好了出院,一起給你小侄女辦滿月酒。”許母附和一句,幾個人一一跟龍彥達打過招呼,走了。
病房裏重新安靜下來。
龍彥達搬了個椅子,坐在床邊,盯着病床上那個把自己從頭到腳裹進被子裏的人,過了一會兒實在忍不住,“你不悶嗎?躲被子裏做什麼?”
被子動了一下。
“韓冰被抓了。”
被子又動了一下。
“要不我出去,你出來。”龍彥達說。
“別走。”許澈探出腦袋。
龍彥達就坐在他的身邊,濃黑的眉眼望向他,像一道光,閃耀着許澈的世界,燦爛地不真實。
“謝謝你。”許澈揪着被子邊兒,小聲道。
“不客氣。”龍彥達說。
許澈:......
“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今天還有幾袋針要打,現在想吃東西嗎?要不要下來走走?你今天早上沒洗澡,要不要擦一下?”龍彥達照顧許澈照顧出經驗來了,提問無比順暢。
許澈眼睛盯着龍彥達:??這是以一種什麼身份在問他?是真的關心還是例行公事啊?我到底該怎麼理解?
他猶豫着,不知道該怎麼稱呼龍彥達,他想叫他寶貝,就像以前一樣。
“寶貝,”許澈舔舔嘴唇,“幫我把床搖起來。”
龍彥達背部僵了一下,深深地看了許澈一眼,彎腰幫他把床搖到半起。
許澈靠在床頭,下了很大的決心,“寶貝,我知道我讓你傷心了,但是我也很傷心,我知道我不能用我的傷心來換你的,也不能用我的傷心來衡量你的,可是事情就這樣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不知道怎麼說就別說。”龍彥達起身去衛生間,沒多久端了個水盆出來,盆邊掛了一條毛巾,“擦一下,每天早上都要擦的。”
“我自己來。”許澈伸出手。
“給。”龍彥達把盆兒遞過去。
許澈縮回手:......我是病人。
“嗯,腦子也有病。”龍彥達擰了把毛巾,撫上許澈的脖子,輕輕的,一下一下。
許澈哽住,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這麼近,他曾經再也不敢奢求的近。
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許澈一把握住龍彥達的后脖頸,霸道地按向自己,狠狠地吻了下去。
讓他夢見過無數次的,一次又一次把他從昏迷中短暫喚醒的,和龍彥達的親吻,讓他一秒也不願意再等的親吻,彷彿煙花在空中炸裂。
“我想你,寶貝,”許澈含着龍彥達的唇,含混不清地說著,“我醒過來的時候想你,昏迷的時候也想你,我要是死了不是因為白血病,是因為想你,我第一次知道想死你是什麼意思......就是想你想到活不下去的感覺,一想到你和別人在一起,做我們一起做過的事,我就想死......我再也不想要那種感覺了,太難受了。”
“我再也不會放你走了,寶貝,你走了,我就活不了。”許澈捧起龍彥達的臉,吻過他的每一寸肌膚。
龍彥達的心也在熱烈地跳動着,好在腦子裏的那根弦還在,還惦記着許澈剛拔了管,身上還有傷口,只得盡量撐住自己免得碰疼了他。
龍彥達輕輕撫摸着許澈身上凸起的骨骼,撫過那些尚未完全退去的紅斑,溫柔而又堅定地給他回應。
這就是他一直深愛着的人,他的愛人不完美,有這樣那樣的毛病,我行我素,自以為是,莽撞幼稚......
但是他也很可愛,他滿心滿眼只有他,他逗他開心,他願意為他改變,他愛他,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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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約后的第一本,感謝寶貝們的陪伴,你們的批評和建議我全部接受,鞠躬!我會繼續努力的!番外不定時更新啦,下周寫完就放上來,希望寶貝們還在這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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