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許澈接連兩天沒怎麼接龍彥達電話,也沒回他的信息。可以說是因為選秀錄製,更可以說是他故意的。許澈已經下定了決心,他拼盡全力地控制着自己,他自認為已經想得很清楚了,他不想前功盡棄。
他要龍彥達能夠重新擁有幸福的機會,即使沒有他,龍彥達也要幸福。
龍彥達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這一切都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從他離開溫泉酒店那天開始就不正常了,可他沒有時間趕過去問許澈一個究竟,他只能一遍遍地打電話,發信息,他想問問許澈到底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電話和信息全都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第二天晚上,謝磊在機場接到龍彥達,送他回江邊。
坐在副駕駛座上,龍彥達看着車窗外,夜幕降臨,城市燈光絢爛。
他掏出手機,點開置頂的那個兔耳朵頭像,半小時前發給許澈的飛機落地的照片,依然懸在對話框裏,照片下面一片空白。
龍彥達手指點着手機屏,往上滑動,近兩天,每一條消息都沒有回復,對話框裏只有他自己發的一堆消息,裏面夾雜着幾條“忙線未接聽”的視頻電話消息。
他摁掉手機屏,把手機丟到中控台上,很響的一聲。
謝磊轉過頭,“哥,怎麼了?嚇我一跳。”
“沒事。”龍彥達揉着眉心,“到江邊把我放下來,我走走路。”
“好的,哥。”
龍彥達在江邊咖啡館酒吧一條街那邊下了車,謝磊開了車門,顛顛地跑到後面來,從後備箱裏拎出行李箱,豎到龍彥達腳邊。
“哥,明天早上幾點接你?”
“明天要去寧安大廈跟政府簽約,早點過來接我,7點半,把我送過去你就可以下班了。”龍彥達抽出行李箱扶桿抓着。
“不要我等你嗎?”謝磊問。
“不用,下午要去趟溫泉,我自己開車。”龍彥達說。
“哦,溫泉啊,”謝磊摳了下腦袋,“哪個溫泉啊,哥,要不我送你過去。”
龍彥達看了他一眼,拉起行李箱準備走。
“哦——”謝磊一驚一乍,“哥,你說的是許哥那個溫泉吧?你去看許哥?許哥什麼時候回來呀,他好像去了挺久的了。”
“給我開車開累了?”龍彥達停下來,笑了笑。許澈去集訓之後,謝磊又重操舊業,給老大開車。
“沒有,怎麼可能啊,哥,”謝磊說,“我就問問......許哥上回說請我喝喜酒來着。”
龍彥達抿着嘴,沖謝磊擺擺手,沿着路邊走。
夜晚正是江邊酒吧咖啡館最熱鬧的時候,小圓桌小方桌都擺到了店外,每一張桌子上都點着一盞圓形的玻璃燈,一條長長的金黃色的燈河。客人不少,情侶、朋友或者獨自一人,點一杯東西,看那些或匆忙或悠閑的路人,空氣中帶着江水濕漉漉的味道,挺愜意。
和煦的江風襲來,龍彥達解開西服,風把襯衫吹地貼在身上,在銀白的路燈下勾勒出挺拔的身形和流暢的肌肉線條。
龍彥達慢慢地推着行李箱往小區方向走,夜幕遮不住他迷人的樣子,吸引了不少目光,包括韓冰。
冷卻咖啡館就在江邊,許澈直覺地把韓冰約到這裏談第二天的安排,已經設想過可能會在這裏遇到龍彥達。
許澈和韓冰面對面坐着。
“你家那位回來了,推着行李箱,出差了?”韓冰眼睛直直盯着10米外的某人,端起金邊白瓷咖啡杯喝了一口,“嘖嘖嘖,這號人物,你知道有多少眼睛在看他嗎?”
許澈背對着龍彥達,聞言原本微微弓起的背挺直了一些,手指捏着咖啡杯的弧形杯把。龍彥達的迷人之處沒有誰比他更清楚,許澈知道,只要龍彥達自己願意,會有很好的人去愛他。
“當然也有很多眼睛在看你,”韓冰放下咖啡杯,雙手抱臂地靠在椅背上,“我們左邊的、還有你斜對面的、剛才路過的,眼神都夠直白的。我以前怎麼沒發現吶?”
許澈好像沒有聽到韓冰的話。他想轉過頭與龍彥達對視,他想站起來大大方方地去迎接他的男朋友,接過他的行李箱,摟着他的肩膀,兩個人一起回家。
他很想,特別想......
“誒——”韓冰手指在桌面上點了下,“你家那個走到街對面去了,你不追?”
許澈鬆了一口氣,回過頭,正好看到龍彥達穿過街道的背影,直直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眼睛裏模糊一片。
“他知不知道你今天晚上回來?”韓冰問。
“跟你有關係嗎?”龍彥達已經走遠了,許澈卻依然扭着頭,視線保持在那個方向。
“當然有關係啊,情敵關係。”韓冰繼續發揮。
韓冰也忒不着調了,他壓根就沒把許澈的病放在心上。
許澈會死嗎?不可能的。許氏集團最不缺的就是錢,許世奎和許楊拿錢砸還砸不好一個白血病了?國內治不好就去國外嘛,現在醫學這麼發達了,不知道許澈腦子是不是壞掉了,一根筋地覺得自己沒救了,還非要跟龍彥達分手。
這種做法超出了韓冰的理解範圍,這種感情也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
戀愛就是戀愛,怎麼能跟生死扯上關係?明明愛着卻非要放手?這種方式韓冰想像不出來。
此時此刻,他能想到的就是,如果許澈今天晚上回來龍彥達不知道的話,自己會不會有那麼一點機會?
雲泥之別。
“你有什麼資格當龍彥達的情敵?”許澈冷着臉。
“你不就是拉我過來當他情敵的嗎?”韓冰按照自己的理解方式解讀整件事情。
許澈懶得多說,站起來,“明天按計劃辦,11點打電話他要他過來你。你慢慢喝。”說完轉身就走。
“哎——哪家酒店呀?”韓冰坐着嚎了一嗓子,前後桌的人側目看向他,又順着他的視線看向了許澈,各種意味不明。
許澈沒回頭,舉起手機搖了搖,走了。
韓冰單手撐着下巴盯着許澈的背影,扯起嘴角似笑非笑。早就說過你們兩這輩子都不會在一起了,明天...真的好期待!
許澈傍晚從溫泉酒店直接趕到江邊,打車過來的,沒開車。他沿着路邊走,不知不覺到了自家小區門口。
腦子很亂,他以為自己已經想地很清楚了,卻又在看到龍彥達背影的那一瞬間動搖了。
真的要把這個人從自己身邊推開嗎?也可以不用這樣的,就告訴龍彥達我病了,他肯定會一步不離地守着自己、照顧自己。
這樣又有什麼不可以?他已經這麼倒霉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幾率會死掉,為什麼不能自私一點?把龍彥達綁在自己身邊,至少自己能在愛人的懷裏閉眼,那也足夠了,那就沒有白活。
可龍彥達怎麼辦呢?許澈經歷過撕心裂肺的痛,他捨不得讓龍彥達遭受同樣的東西。
許澈仰起頭,眼睛裏酸澀的液體倒灌回去,順着鼻腔流進喉嚨里,喉結在修長的脖頸上滾動。
自家屋裏的燈亮了起來,沒多大一會兒,靠江的陽台上出現一個人影。
許澈仰頭看着,看着那個人把晾衣桿降下來,一件一件地把衣服取下來搭在肘彎,再走進客廳......
他想跟龍彥達在一起,想立即把人抱在懷裏,他無比留戀龍彥達帶給他的溫暖和安全感。所有的精心設計,所有的提前安排在這一刻統統失效。就再留最後一個晚上給自己吧,這輩子能擁有龍彥達的最後9個小時。
許澈關掉手機上的叫車軟件,走進小區。到了家門口,沒有指紋解鎖,而是按響了門鈴。
門內一陣腳步聲傳來,龍彥達打開房門。
許澈矗立在門外,寬大的白色長袖T恤、淺色牛仔褲、白色板鞋,學生模樣很足。
門內的這個一身商務行頭還沒來得及換下,淺藍色襯衫、藏藍色西褲,腰線被束進黑色皮帶里,眼裏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被驚喜代替,龍彥達沖許澈張開手臂,“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說好我明天就過去看你的嗎?”
許澈上前一步,抱住龍彥達,“我想你了。”
一個緊緊的擁抱,化解了龍彥達所有的懷疑和不滿。
他剛才看到韓冰了,路過咖啡酒吧一條街的時候。遠遠地,他對上了韓冰的視線,他看到了韓冰臉上似挑釁又似炫耀的神情。
那個背對着他人一直沒有回頭,就算他不回頭龍彥達也知道是誰,那個他一輩子都不可能認錯的人,許澈。
這兩天許澈掐斷他的電話、不回他的信息,明明應該呆在溫泉酒店卻出現在了江邊咖啡館......
龍彥達強壓下滿心的懷疑,沒有走過去問個究竟。韓冰這個人的不要臉他見識過,江邊人太多,他不想當眾鬧得太難看。他依然選擇相信許澈,如果許澈晚上回家的話。
“你......”龍彥達話還沒問出口,就被許澈吻住了嘴。
許澈抱住他,反手關上門,一手護着他的後腦勺,一手摟着他的腰,把他壓在門背後,深深地親吻他。
許澈閉着眼睛,一言不發地親吻着龍彥達。
即使龍彥達已經和許澈接過無數次的吻,各種情緒的吻,也從來沒有過這個吻帶給他的悸動那麼深。
許澈顫抖着眼睫,把他緊緊護在懷裏像護着一件精美易碎的瓷器,他狠狠地吻着他,吻裏帶着絕望。
他明明應該立即解釋他和韓冰是怎麼回事,但是他沒有,他不能解釋。他看到了龍彥達眼裏的疑問,他知曉龍彥達此時的不安,可他只能逃避。於是只能永遠無解,永遠絕望。
龍彥達猜想這是自己的錯覺。親吻怎麼可能絕望,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吻到興起,龍彥達抬手去掀許澈的衣服,許澈突然驚醒,按住了龍彥達的手。
龍彥達不解地看向他,許澈戀戀不捨地鬆開他的唇,“我......想先洗個澡,行嗎,寶貝?”
“什麼時候變這麼講究了?”龍彥達笑。
許澈低頭又在龍彥達唇角臉頰親了兩下,“我一直就很講究。”
“一起洗?”龍彥達問。
“不了。”許澈脫口而出。
龍彥達眉頭微蹙了下,然後迅速平靜,“那你先洗吧。”
浴室里,許澈對着鏡子擦乾身上的水漬,腰背間又冒出了三、四塊紅斑,他拿毛巾使勁蹭着那些紅斑,如果能蹭掉該多好。他輕輕嘆了口氣,抬手扯了件浴袍披上。
等龍彥達洗漱完進卧室的時候,發現卧室里黑漆漆,只剩門邊的一盞昏暗的小夜燈亮着。
“幹嘛關燈?”龍彥達捋了下頭髮,單膝蹭在床邊,伸手擰開床頭柜上的枱燈。
暖黃的燈光一下子籠在床上,許澈正靠在床頭看着他,淺色的眸子比水晶還透亮。
他伸手抓住龍彥達的手腕,把他拉過來抱在身上,關上枱燈,就着夜燈星點的光,軟唇摸索尋找。
繾綣喘息之中,龍彥達好像看到許澈皮膚上的紅斑,再想看清楚一些的時候就被許澈用手掌捂住了眼睛。
掌心太暖,燈光太暗,□□太濃,好多想問的話還沒來得及問。
有什麼關係呢?愛是看得見的,許澈對他的點點滴滴他都看到了也感受到了,他龍彥達不是瞎子。
日子那麼長,過了今夜再問也不遲。龍彥達被許澈吻着額頭入睡的時候,確實就是這麼想的。
許澈盯着懷裏的人,一夜未眠。他要把龍彥達的樣子深深地烙在記憶里,他想要靠着這些記憶捱過病痛折磨。
“寶貝,我放手了,忘了我......”他不落痕迹地親吻着龍彥達已經沉眠的眼睫,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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