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龍彥達三口兩口吃完糖水秋梨，抓起手機給夜跑的那位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話筒里傳來粗重的喘息聲。
“在哪兒？風這麼大，趕緊回來。”龍彥達說。
“啪”地一聲，手機砸在地上的聲音，“喂，顏科——”龍彥達提高聲音，“怎麼回事？在哪？”
汽車剎車輪胎摩擦地面的尖利聲響、車門哐地打開又關上、男人很大嗓門的喊聲，“你們在幹什麼？”
龍彥達舉着手機聽得一清二楚，這一通亂糟糟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出了事，趕緊隨便抓了件衣服褲子換上，把手機貼在耳朵邊，推門往外沖。
這個別墅小區講究情調，道路兩邊的路燈弄得比個蠟燭光都不如，他睜大眼睛找人，手機里隱約傳來音樂噴泉的聲音。
龍彥達往音樂噴泉小廣場那邊跑去，等他跑到的時候，就只看到了兩個人站在那兒，旁邊停着輛灰色賓利，車牌號無比熟悉，畢竟自己的車，那5個數字龍彥達倒着都能背出來。
那兩個人聽到腳步聲，一起轉身，顏科高舉着兩隻胳膊，蹦着揮舞，“哥，哥——”
“怎麼回事？”龍彥達腦子再好用也猜不出來眼前的一幕是怎麼個意思。
剛亂糟糟的打架了？手機被人砸了？謝磊怎麼在這裏？誰打誰了？問題有點多，龍總裁選擇只問一個，他總是這樣，嘴裏說出來的不及心裏所想的十分之一。
“哥，你被人盯上了。”顏科裹着連體深藍帶白點的搖粒絨睡衣，踩着雙藍色麵包鞋，縮着脖子跑過來，後面跟着謝磊。
龍彥達雙手插進褲兜，皺了下眉頭。
“哥，有人出錢讓我黑你們公司的網站。”
龍彥達斜了他一眼，“你穿成這樣跟媽說出來夜跑？”
“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想黑你們公司網站。”顏科跐溜一下鼻子，抱緊自己。
“要不我們去車裏坐着說吧，外面風大。”謝磊看着龍總裁，建議道。
“我不冷。”顏科手和腦袋一起擺。
謝磊被哽住了，看向自家老闆，白色短袖T黑色運動褲赤腳拖鞋，頭髮微濕搭在額前，胳膊在身體兩側夾緊，肩膀微聳。
再轉頭看向裹得像個粽子的自家老闆弟弟。謝磊不敢伸手拉老闆，老闆弟弟還是可以拉一拉的，於是拽了顏科的胳膊往車邊走，龍彥達跟着上了車。
兄弟兩坐在車後排，謝磊把前排車窗搖下一點，打開空調。
“哥你身體真好，穿這麼少。”顏科往車門邊蹭，他哥喜歡兩腿打開地靠着坐，要給他多留點位置。
龍彥達果然是這個坐姿，然後捂着嘴打了個噴嚏。謝磊把空調溫度又調高了一度。
“你是不是打架了？”龍彥達問。
顏科搜索了一下精準用詞，“那不叫打架，叫推搡。”歪着腦袋看龍彥達，“哥，你怎麼一點不關心是誰要黑你的網站呀？”
“剛才什麼情況？”龍彥達以實際行動表示確實不關心是誰要黑他的網站，直接忽略顏科的問題，拍了下駕駛座靠背，“謝磊你動手沒？”
“沒有，哥，你的話我記着，少動手，”謝磊扭過身子，“我只是站在旁邊維持了一下秩序。”
剛剛那種場面，用不着他動手。
惹事的人連顏科都打不過，沒打兩下就跑了。顏科，175的身高115的體重，細胳膊細腿，弱柳...扶不動風。
那人比顏科還矮半個頭。顏科先動的手，太生氣了，讓他大晚上的頂着北風溜出來，告訴他有筆大生意做，原來是要他去黑自己哥哥公司的網站。
現在的中間人都這麼不敬業了嗎？龍彥達是顏科的哥哥都不知道？背景調查都不做一做的。
再說了，黑龍科的網站？
黑客圈裏人人皆知的那個傳說不還流傳着嗎？龍科老大多年前就是黑客圈裏封神的人物了，大神搗鼓出來的網站，怎麼黑？只能讓他自己去黑。
顏科在Z大讀碩士，對網絡這塊兒興趣濃厚，私下裏也打打擦邊球、接點活玩玩，在圈子裏小有名氣。
“多少錢？”龍彥達制止住顏科漫無邊際的話語。
“什麼？”
龍彥達：“他們給你多少錢黑我的網站。”
顏科伸出一個巴掌，在龍彥達眼前舞了舞。
“500萬？”
“哥，你以為我是你呢，值500萬？”顏科吸了口氣，“不對，500萬也請不動你。”
“50萬？”
“5000塊。”
龍彥達抬手使勁摁了下鼻樑，緩慢道，“顏科，你在外面是不是太......節約了點？”
“啊？什麼意思，哥？”
“5000塊來跟你談黑龍科的網站？覺得你缺錢？”
哥，你說得好有道理，我怎麼沒想到這一層，要想到了這一層我還能多揍他幾下。
“還說不是打架？”龍彥達看他一眼。
哥，你的關注點怎麼這麼奇怪？人家要黑你網站呢，你老盯着我作甚？
“因為你是我龍彥達的弟弟。”龍彥達板著臉，盯着顏科，“你是沒時間買衣服鞋子嗎？一天天穿的跟我公司那幫人似的，謝磊明天帶他去天港城配兩套衣服鞋子包。”接着掏出手機，“轉錢你。”
“哥，哥，給我買衣服鞋子幹嘛賺錢給謝磊啊，直接轉我多好。”顏科伸手去攔龍彥達。
“我怕你看到那麼多零被嚇死了。”龍彥達換了個手拿手機，摁了一串支付密碼，“謝磊，收錢，明天必須給他花完。把手機也給他換掉。”轉完錢補充一句，“一定要把他拎去，要他試。”
龍彥達對他這個弟弟太了解了，課餘時間除了程序就是BUG，對那些玩意比對自己左右手還熟，他會浪費那個時間去買衣服？
“明白，哥。”謝磊拿出手機點開，確實好多零。
轉完錢後龍彥達把手機捏在手裏，想了想，問顏科，“給你的卡你都幹嘛去了？也不知道給自己買點好東西。”
顏科雙手攏在袖管里，縮着，“哥，要不我們認真聊一聊你公司網站的漏洞問題？”
“龍科的網站沒有漏洞。”
“要是被我找着了怎麼辦？賭不賭？”顏科來了勁。
“我勸你不要浪費時間。”龍彥達笑了下，拍拍前座，“謝磊，開回去。”
“對了，哥，你能不能讓爸媽把院子裏的那些蘿蔔白菜豇豆拔了？弄個假山噴泉龍爪槐不好嗎？”透過車窗，顏科看到別人家別墅院子邊上蓬勃盛開的粉色月季，羨慕人家的洋氣。
“蘿蔔白菜跟你這身挺搭。”龍彥達順着顏科的目光看過去，這是牡丹還是月季來着？又想到了辦公室的那面牆，頭疼。
“搭嗎？”顏科低頭瞅瞅自己身上這套連體睡衣，“那爸還說要在院子裏弄個塑料大棚種草莓，你管不管？”
龍彥達靠着椅背，閉目，“不管。”
把菜園子改成歐式小花園的願望破滅，顏科甩了兩下袖子，算了算了，冬天鑽棚子裏摘摘草莓也不錯。
這個哥哥把弟弟拎回了家。
那個哥哥還孤零零坐在沙發上，奉老爸之命，守着廚房裏暖呼呼的花膠牛奶，等老媽和弟弟。許楊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掛鐘，快轉點了，這兩人怎麼還不回？
探身從茶几上拿過手機，許楊撥了弟弟電話，接通，“怎麼還不回？接到老媽了沒？”
“哎，老大，”話筒里傳出老媽哈哈哈大笑的聲音，許楊把手機拿遠了一些，“媽，你們什麼時候回家，爸給你們熬了花膠......”
“胡了——”手機里傳出嘩嘩啦啦倒牌的聲音，“哎呦，清一色啊，我就說我么寶手氣好吧，哈哈哈——”
“老么，聽到我說話沒？你們什麼時候回家？”手機另一頭的哥哥許楊依然耐心。
“李阿姨，你翻的什麼的賴子？怎麼又暗杠了？劉阿姨手氣這麼好......”終於聽到了許澈的聲音，許楊聽完許澈跟阿姨們一通七七八八的對話，把手機摁掉。
那邊麻將正打地開心，老媽坐在身邊笑開了花，許澈沒心思聽他這個大哥說什麼。
許澈跟幾個哥們吃完宵夜后，開車到李阿姨家接老媽。
一屋子阿姨一個比一個富態，開着三桌麻將，熱鬧得要命。
這其中有幾個阿姨是看着許澈長大的，好久沒見了，嘰嘰喳喳地圍過來，親熱地不得了，這個拍拍他胳膊，那個摸摸他臉，許澈身高腿長地站在阿姨圈裏，老老實實垂着雙手，低頭微笑，一口一個“阿姨好”“阿姨有空到我們家玩”......許家男人的優良傳統，在家乖得像只兔子。
么兒子親自來接自己回家，老媽也高興，非拽着許澈上桌子打兩圈。許澈手氣向來不錯，連胡了幾把，引來阿姨們咦咦哦哦的嗔怪。
“么寶，阿姨問你哦，你有沒有女朋友呀？”劉阿姨丟出來一塊牌，“東風。”
“碰。”許澈捏出一對東風，甩到牌桌上，碰了。
“嘖嘖嘖，這也能碰到？”劉阿姨咂嘴。
李阿姨丟了個白板。“碰。”許澈又捏出一對白板，把六塊牌整齊碼在了桌邊。
“啊呦，么寶打碰碰胡呢？”劉阿姨手裏捏着一張牌，想想又放回去，換了一張丟出來。
這下沒人碰，劉阿姨鬆了口氣，又問了遍，“么寶，你怎麼不回答阿姨呀，有沒有女朋友呀，要沒有的話阿姨給你介紹一個吧。”
許澈勾唇笑了下，一個“我”字剛出口就被人打斷。
“哎，李姐，你踩我腳幹嘛呀？”劉阿姨彎下身子，往自動麻將桌裏面看，“踩好幾回了，痛的咧。”
李阿姨咳嗽兩聲，沖她使眼色。
“什麼意思嘛？”劉阿姨茫然。
許母偏頭看到兩個人之間的小動作，抿嘴一笑，平靜道，“沒什麼啦，就是我家么寶啊，喜歡男孩子。”許澈扭頭看了自己老媽一眼，後者神色自然地盯着他面前的牌。
劉阿姨眨了下眼睛，伸手起了張牌，“啪”的一聲，插進自己面前的那條牌里，“你們這些小孩子啊，阿姨是老了，搞不懂你們了。”
“哎呦，現在的小孩子不需要我們懂，”李阿姨跟着摸牌，丟出一張沒人要的八條，“看我家那個，出國四五年了不願意回，誰知道在外面玩些什麼了。管都管不住，你怎麼懂？隔這麼遠，人家不給我們懂的機會啦。”
一直沉默的王阿姨拿手扒拉兩下桌子中間的牌，深思熟慮一番，輕輕拿出一張紅中，“杠一個。”從麻將尾巴那兒起了一張，拿到眼前一看，並不需要，又丟回桌上，細言細語道，“只要小孩子開心就好啦，我們做大人的管那麼多幹什麼？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要開心啦。”
“胡了，自摸碰碰胡！”許澈推倒面前的牌，彎起手指輕叩一下桌面，笑地唇角的梨渦又蹦了出來，“最後一把免費了，阿姨們。”
打完牌從李阿姨家出來，許澈開車，老媽坐在副駕駛。
李阿姨和許家住在同一個別墅區，別墅區挺大，綠化做得好，道路兩邊種滿了名貴高大的銀杏和松柏，每隔10米豎著一盞白玉蘭造型的路燈，把路照地發白。
“么寶啊，”許母開口，“你已經跟韓冰分手4年了，別老單着，好好找個人陪你。”
許澈眼睛看着前方的路，笑笑，“為什麼突然說這個呀老媽？你什麼時候看我單着了？”
“你說為什麼？媽心疼兒子呀。”許母拍拍許澈掌着方向盤的手。
“老媽，我快活地要死，心疼個什麼勁？”許澈繼續笑着，“你們女人啊，沒事就喜歡亂想。”
“你什麼樣媽不清楚嗎？”許母一直扭頭看着自己兒子，“行，你就算騙得了老媽，也騙不了自己呀。像你這麼瞎玩兒，老媽擔心你忘記真正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了。萬一真碰上了又錯過，到時候後悔死。”
許澈抿着嘴唇沉默，纖長的睫毛簇簇抖動，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他沒有忘記，只不過，他找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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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科，不是顏料~
感謝看文的小寶貝們，愛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