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通判公子
大華朝通判職權略有削減,但仍然是一府的二號人物,權柄滔天。通判之子便是當地最大的衙內之一了,其權勢可想而知。
居然是個大人物,賈寶玉不由又對卞絮多看了幾眼,只覺肌膚如玉,眼波嫵媚,紅唇小巧細嫩,身段曲線分明,沒什麼說的,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紅顏禍水啊!”
賈寶玉初來金陵,自不能立馬就將金陵二號人物給得罪了,於是吩咐賈芸道:“讓他進來。”
本以為憑通判之子的身份,身為賤籍的卞絮自然不敢得罪,還不是人家想見就見,甚至要納回家去為妾,她也不敢有怨言不是?是以賈寶玉也不問她,自作了主張。
誰知,全然不是賈寶玉料想的那樣,卞絮很是不屑道:“原來是潘公子,此人可厭的狠,不見也罷。”
賈寶玉以為自己聽錯了,使勁掏了掏耳朵,不可置信的問道:“他是通判家公子?”
卞絮一臉不以為然道:“的確是通判家公子,不過那又如何,我不願見他便不見他罷了,又能怎的?”
通判乃是一府的二號人物,他家的公子,當然是金陵府數一數二的人物。而歌妓乃賤籍,便是奴僕乞丐都不如,實乃最下等人物。在這有着森嚴的等級制度的古代,歌妓如此對待通判之子,簡直就像螞蟻叫板猛虎,根本就是天方夜譚。這怎能不把賈寶玉驚得大跌眼鏡?
不過見卞絮篤定的神情,卻好像理所當然一般。既然人家這樣一個身份都不怕得罪通判,賈寶玉自然也不能落了下乘,喚住了賈芸,不再去理會,繼續與卞姑娘談天說地,好不盡興!
天漸漸的暗了下來,秦淮河兩岸,華燈燦爛,金粉樓台,鱗次櫛比,畫舫凌波,美不勝收。d
媚香樓露天樓台臨河而開,賈寶玉同賈芸等面河而坐,卞絮背河撫琴,身後是碧陰陰的河水,河裏的快舟畫舫,對岸的一排排樓閣,都掛滿彩燈,映着碧水泛起縷縷的明漪,樓里船馬燈般的人物,便像是下界一般,迢迢的遠了,又像在霧裏看花,盡朦朦朧朧的……這是一副栩栩如生的美人臨河撫琴圖,這人、這景,如夢似幻,縹緲不實,叫人分不清自己是在夢裏還是在仙境。
相談了許久,賈寶玉要告辭而去,卞絮最後再為他撫一曲,歌一詞。
琴聲、歌聲,經了夏夜的微風的吹漾和水波的搖拂,裊娜着蕩漾在耳邊的時候,已經不單是樂曲,而混着微風和河水的密語了。於是賈寶玉不得不被牽惹着,震撼着,相與浮沉於這琴歌聲里了。
河中眩暈着的燈光,縱橫着的畫舫,悠揚着的琴韻,甜美的歌聲,編織了一個夢幻的世界,讓人沉迷其中,再不願蘇醒。
……
“二爺,二爺,該走了。”
賈寶玉神迷良久,在賈芸的叫喚中醒來,指了指樓外河中的等舟,道:“改日我定要乘這燈船快舟在秦淮河漂一整日,這樣一個去處,竟是人間仙境,我怎能錯怪。”
才藝雙絕,多愁善感的卞絮聞言心中一動,笑道:“公子若有此雅興,定要叫絮絮,我願同公子泛舟河,撫琴吟詩,縱論古今。”
此是極雅之事,賈寶玉自然欣喜應允。二人相談半日甚歡,又相約改日一起泛舟河,愈親近了許多,臨別時,竟不約而同都生出些依依不捨之心。
不過賈寶玉出來已久,只恐家裏的姐姐妹妹和丫鬟們擔心,只得戀戀不捨的告別。
卞絮低頭沉吟半晌,忽抬起頭來,俏臉生春,說不出的嫵媚道:“我送送公子。”
賈芸、冷二郎、公孫霸在前開路,賈寶玉同卞絮並肩在後緩緩而行,只有一層樓,幾步路,卻行了許久。
方出的門來,卞絮同賈寶玉話別,轉身欲進去,卻忽被門外一個男子聲音喚住:“絮絮姑娘請留步。”
賈寶玉轉頭尋聲望去,只見一個相貌雄俊,頗為英武的公子,身後跟着一個獐頭鼠目形容猥瑣的華服青年,以及一群的家丁奴僕,急急叫喚着過來。
卞絮扭頭一看,卻認識,語氣淡然道:“原來是潘公子,今兒個晚了,我也累了,若要喝酒聽曲,還請明日再來。”
賈寶玉一猜便知此人應該就是方才吵着要見卞絮姑娘的金陵通判之子了,只是沒有料到他竟有這樣的毅力和風度,不讓他進去,他竟當真不進去,只在外面一直等到現在。賈寶玉試問自己可沒有這樣的耐心,恐怕要麼扭頭便走了,要麼早就硬闖進來了。
這位通判之子見了卞絮明顯很是興奮,恐怕早把她讓自己在門外等了這許久的怨氣都給忘的一乾二淨了,只顧向卞絮靠過去,傾訴衷腸。
不過潘公子方要開口,一眼便瞥見卞絮身邊站着的賈寶玉,俊朗秀氣,簡直就是個小白臉,便立馬轉了口鋒,指着賈寶玉問道:“他是誰?”語氣明顯充斥着無盡的醋意。
卞絮根本就不去看他,只是微笑看着賈寶玉,有些失神道:“聊了許久,竟忘了問公子貴姓。”
有一句話說:“別管我是誰,我們在茫茫人海中相遇,便是緣分,讓我們忘了一切,一起閉眼睛,享受相聚時的歡愉。”
這是一種境界,相處歡愉之時,忘了一切無關緊要之事的境界,哪怕是姓名,哪怕是家世,哪怕是年齡……
賈寶玉微微心動,輕聲笑道:“在下姓賈。”
金陵城中,最有勢力的官宦之家,除了一些皇親國戚、勛貴大族之外,恐怕就屬府尹盛家以及通判潘家了。
潘公子自出生以來,養尊處優,橫行霸道慣了,自來玩的女人數不勝數,還從未有過想得到而得不到的情況。直到遇見了卞絮,潘公子便如失了魂一般,迷戀到狂的地步。但以他的作風,本該是在受不了的情況下直接用強的,卻為何遲遲沒有得到卞絮,反倒對她如此隱忍而有風度?道理很簡單,卞絮與京城錦香院中的妙可一樣,很會利用權貴之間的吃醋心理來保護自己。
很顯然,夠的與通判家公子叫板的,也就只有府尹家的公子了。兩位金陵第一大衙內之間,為了卞絮可沒少爭風吃醋,最後誰也沒有撈到好處。為此他們還特意定下了約定,兩人公平競爭,一切隨卞絮姑娘的心愿,誰也不能依勢相逼,否則彼此可不會放過對方。紈絝對於其他的承諾倒還罷了,唯獨在這爭風吃醋的承諾,顯得尤為鄭重,一般情況下誰也不會率先去破壞約定。為何?一來會減少樂趣性,二來害怕得罪強大的對頭,三來怕惹人恥笑,四來恐惹別人以後用同樣的手段強奪他心愛之人……
長此以往,倒養成了這些青樓女子強勢的一面,許多大家公子也只得隱忍罷了。
不過即使如此,卞絮在他們面前從來也不和誰顯得的過分親密,自己得不到的就是好的,別人得不到的,那更是好的了,是此倒越惹得這幫衙內們心如貓抓一般,愈使出渾身解數,只求討得她歡心。
至今為止,不管是通判家潘公子,還是府尹家盛公子,卻還真沒一個在卞絮面前討到過一點好處的。平時便是給他們一些好臉色也甚屬難得,更別說是這樣含情脈脈的注視了。
潘公子眼見着卞絮看賈寶玉時的異樣眼神,心中妒火中燒,簡直胸膛都要燒炸了。
不過在美人面前,他還是要保持風度,雖然恨極了賈寶玉,卻還不得不裝出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拱手道:“在下潘雄,乃是金陵通判之子,不知公子姓甚名誰,家主何方?”
潘雄心中倒有些計較,心想待問明了對方來頭,再懲治了他還不容易?
誰知賈寶玉根本理也不理他,只對卞絮說道:“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卞絮對潘雄也是視而不見,彷彿眼前根本就沒這個人一般,只是看着賈寶玉道:“自然不會忘。”
二人說罷,旁若無人的相識一笑。隨後賈寶玉領着賈芸等轉身離去,卞絮也關門進了屋。
只留下心中很不是滋味的通判家的潘雄公子在媚香樓門外,雙眼冒煙,妒火填胸,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本欲作令手下人追賈寶玉一夥教訓一頓,但見他身邊隨從一看就武藝高強的樣子,自然不敢輕易造次;待推門進去找卞絮問個明白,又恐惹來同府尹家公子的爭鬥,一時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這時他身邊那個賊眉鼠眼華服少年眼珠兒一轉,忙獻策道:“何不派人跟在後面,打聽清楚了他們的來頭,也好使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