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黑金滾滾遮天手(壹)
太原,山西最大的城市,而山西,又以盛產煤炭著稱。到過山西的人都一定不會忘記貨場裏隨處可見的,一堆堆如小山般堆積的煤炭。
煤炭當然是最好的燃料,而在有些人眼裏,它卻不僅僅是燃料,而且還是金子,黑色的金子。
想要在山西開採出這種“黑金”並不太困難,但是你若想平安的將黑金開採出來,又能順利的運出山西,銷往其他地方,卻不那麼容易。
因為在山西開採煤炭,出了要朝廷的批文,你還必須要經過一個組織的同意。
雖然這個組織並不是官方的,但是它卻無處不在,無所不知,你若以為可以瞞過它,你就一定會吃大虧!
“黑金會“,山西最大的幫派,從名字你就可以看出,這個幫派是如何起家,是以什麼為生。
據說黑金會直接控制着整個山西一半的煤礦,剩下的一半中還有一半有黑金會的股份,其餘的一小部分,傳說礦主們為保平安,每年都會老老實實的向黑金會“上供”。
所以在太原,在山西,甚至大河上下,整個王土之上,黑金會對煤炭的產銷幾乎是完全壟斷的。
控制着如此龐大的產業,你就可想而知,黑金會擁有着何等巨大的勢力和財富。
“一品坊”,太原城裏最大,最豪華的酒樓,這裏當然不是尋常百姓常來的地方,但這裏卻也從來不缺少客人。
今天,一品坊一如往常的賓客滿門,樓上樓下坐的滿滿當當。
二樓雅間之中,兩個錦衣華服的氣派青年,正雍容華貴的端坐在太師椅上。
一個穿着得體的酒樓管事,正不住的向二人鞠躬致歉。
“二位貴客,今天頂樓的包間實在是都已經客滿,我們也實在是沒有辦法。我知道,兩位從來都是在頂層的包間用飯的,但今天……實在是沒法子,所以……只能請兩位屈尊在二樓……”
坐在左邊椅中的青年打斷了管事的話,冷冷說道:“王管事,我記得剛才說過讓你把掌柜叫來吧?”
青年說話時根本連看都沒看王管事一眼,仍低頭玩弄着他右手拇指上的祖母綠扳指。
停頓片刻,他又繼續淡淡說著:“我知道你很忙,所以你也用不着在這裏礙眼,我再說一次,請你把掌柜叫來。”
青年的話說的很慢,語調也很平和,聽來甚至有點漫不經心,但王管事額頭上卻似乎已滲出了冷汗。
王管事當然了解這兩個客人,這兩位也的確是店裏的常客,他們從來都是坐最豪華的包間,吃最珍貴的菜品,花最多的銀子,擺最大的排場。
他們的派頭一向都很大,所以他們的面子也一向都很大。事實上,在整個太原城,甚至整個山西,敢不給他們面子的人似乎還從未出現過。
王管事遲疑片刻,趕忙又連連打躬,滿臉堆笑,說著:“兩位大駕光臨,我已經告知了掌柜,他馬上就來。”
那帶扳指的青年終於瞥了他一眼,又漫不經心的說道:“掌柜不再店裏?”
“在!“王管事立馬陪着笑回答,”在店裏。”
“他病了?”
“沒有,掌柜沒病。”
“他還沒睡醒?”
“不,這已經是晌午,我們掌柜又從不午睡。”
青年突然板起了臉,“那他為什麼還沒有來?”
“因為……”王管事囁嚅着,他躬着身,眼珠轉動,嘴裏拖着長音兒,似乎不敢回答。
坐在右邊的另一個青年這時終於也向王管事瞥了一眼,他端起茶杯,淺淺喝了一口,忍不住也發了話:“因為什麼?”
“因為……”
左邊戴扳指的青年聽管事還是吞吞吐吐,臉上浮現一絲冷笑,說道:“你好像結巴了,我治結巴很有一套的,要不要給你治治?”
管事知道再也無法隱瞞,沉默片刻,伸手擦了擦額上的汗水,終於顫聲說道:“因為……掌柜剛才……在樓上敬酒,所以……”
左邊青年玩弄扳指的手突然停了,他終於緩緩的抬起了頭,看向管事。
他凝視着管事,臉上的表情也變得冷峻起來,過了很久,終於又冷笑着問道:“你是說他明知我們來了,卻仍在樓上敬酒,讓你來應付我們,是不是?”
管事又低下頭,勉強咽了口唾沫,“因為……那一桌是本地知府的朋友,所以掌柜才……”
“所以,“青年又打斷了他,“也就是說掌柜覺得知府的朋友比我們更重要,是嗎?”
管事聞言,立刻又連連作揖,“不!兩位千萬不要誤會,只因為那桌先是來的,小店是絕不敢怠慢任何一位貴客!”
青年沒有再說話,他又抬頭看了一眼管事,面無表情,緩緩向後靠到椅背上。他雙手十指交叉,又凝視着王管事,過了一會,突然問道:“王管事,你在這店裏好像幹了很久?”
管事立馬回答:“是,已經幹了五年。”
“你乾的很好,所以被升做二樓管事。”
管事又露出了笑臉,“這還要多謝諸位貴客的照顧。”
“那我就再照顧你一次。”說著青年沖管事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走近些。管事不敢違抗,只能又躬着身子湊近了幾步。
當管事湊到青年面前,青年終於在管事的耳邊用極低的聲音,悄悄說道:“你還有一盞茶時間,去告訴你的掌柜,一盞茶之後,我就要坐在樓上吃飯,如果到時我還沒有上去,我可以保證,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一品坊,還有你們所有人,都一定會徹底從世上消失!”
青年的話停頓了片刻,最後又面無表情,淡淡的問了一句:“請問我說清楚了嗎?”
管事的臉色早已經變了,變的如同一張白紙,他不住的點着頭,嘴唇顫抖着,低聲說道:“清楚了,明白,我這就去!”
王管事又深深鞠了一躬,轉身便要退出,但就在他剛走到門口的時候,房門卻突然開了。
一個人從門外走了進來,差點和王管事撞個滿懷。
那人將王管事輕輕推開,一個溫柔嫵媚的聲音就傳了出來:“老王,怎麼慌慌張張的?”
一隻白色緞面的繡花鞋又重新邁進了門檻。
來的當然不是掌柜,赫然竟是老闆娘!
老闆娘的意思就是說這酒店是她的,店裏的夥計廚子是她雇的,管事也是她雇的,甚至就連掌柜也是她雇來的。
她,才是一品坊真正的主人。
一個女人要單獨經營一家酒店當然是不容易的,她不方便拋投露面,所以她通常只在幕後,由雇來的管事和掌柜負責經營。
但今天,她卻不尋常的出面了。
能夠當老闆的女人通常都是不尋常的女人,而能夠將生意做得很大很紅火,就更不尋常。
這樣的女人通常都很自信,獨立、堅強、而且很聰明。眼前這位老闆娘當然就完全屬於這類女人。
王管事伏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老闆娘就擺了擺手,示意讓他趕快出去。
現在,老闆娘已緩步向兩位青年走了過來。
她好像有三十多歲,也可能已經有四十歲,但她卻依然保持的很好。她身姿依舊挺拔,嫵媚的臉上五官依舊美麗,雖然眼角已經出現了可見的魚尾紋,但皮膚卻仍然白皙光滑。
她的胸還是很挺,腰還是很細,修長的雙腿依舊精緻曼妙。
她步態從容優雅,臉上的笑容自信而嫵媚。
只有成熟的女人才會有這樣的笑容,也只有成熟的女人才懂得這樣笑。少女的笑當然也很美,但和這樣的笑容相比,卻好像總是少了些什麼。
她仍然在笑,美好而迷人。
老闆娘在兩個青年的面前停下,屈膝道過了萬福,又微笑着柔聲說道:“小店消失了倒沒什麼關係,只是怕從今以後,兩位公子卻再也找不到比我們更好的館子了。”
右邊的青年又放下了茶杯,向老闆娘看了一眼,道:“這麼說我們以後會活活餓死?”
老闆娘走了過去,提起茶壺,又將青年的茶水斟滿,嫣然道:“餓死倒不會,可是也不會吃的太好,就說兩位愛吃的‘過油肉’,滿太原可再也找不到第二家比我們更正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