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風少雲剛走出房門不遠,就聽見身後游廊上有人拍手。
“好一個英雄救美,好一對苦命鴛鴦……”
風少雲停住,他不用回頭,因為那聲音就算是在夢裏他也絕不會忘記。
白如意果然一邊拍手一邊悠然走了過來。
“風兄真有把握能將謝小姐救出去?”
風少雲面無表情,冷冷說道:“我說救她就一定會救她,只希望你也能說到做到。”
白如意笑了,“當然,只要風兄踏踏實實為我辦事,只要一件事,事成之後我立刻放了謝小姐!”
“你想要我做什麼?”
白如意又展開摺扇,在風少雲身旁緩緩踱步,微笑道:“這件事對風兄來說並不算難,而且也只有風兄你能做到……”
白如意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接着道:“不過在交代給你之前我還要再提醒你一次,如果風兄想背着我動歪腦筋,我可就沒法再保證謝小姐的安全。到時她的下場會如何,我想風兄會比我更清楚。”
風少雲的拳頭握緊,他腦海中不禁又浮現出玉兒悲慘的死狀。
風少雲終於轉過頭,死死盯着白如意,一字字冷冷說道:“我會把你的事做完,你敢動她,我就一定也會要你死!”
白如意又笑了,“很好,我們的合作一定會很愉快……”
院子很大,而且很安靜,院中有花草樹木,還有假山和水池,這是梨園山莊內很少有人能進入的院子。
風少雲已經走了,而白如意現在就正坐在水池中心的涼亭里。
池裏的錦鯉長的都很好在水中悠然的遊盪着,它們看起來永遠都是那麼輕鬆,永遠那麼無憂無慮。
白如意正獃獃的看着水面,也不知他是真的在欣賞魚兒還是只是在發獃。
過了很久,白如意終於緩緩抬起頭,輕聲道:“老何,你在我身邊已經多久了?”
老何一直都靜靜的站在白如意身旁,老何其實並不算很老,他只有五十多歲。雖然他鬚髮已經花白,雖然他的體型不像園中其他大漢那麼魁梧,但他依舊健碩,腰板依舊站的筆挺。
任何人只要靠近老何,立刻就能感受到他渾身散發出的那種只有飽經歷練的中年人才會有的沉穩,老練,和可靠。
老何很可靠,他總是能將工作和分內事把握的很好,所以白如意對他很滿意,所以只有他才能如此近距離的陪伴他左右。
老何絕不拖泥帶水,“八年零六個月。”白如意問話他毫不猶豫的回答。
白如意輕輕呼出口氣,目光已飄向遠方。“八年了,不知不覺已過去八年。”
老何的臉上終於也有了微微的變化。“是啊,平淡的日子過的總是很快。”
白如意嘴角露出淡淡笑容,轉過頭看着老何,道:“可是為什麼我聽別人說的卻總是恰恰相反?他們都說平淡的日子過的總是很慢。”
老何的嘴角也微微上揚,“等到了我這個年紀他們就不會這麼說了。”
“為什麼?”
老何笑的更甚,“因為沒人想要太快變成老頭子的。”
是啊,老何不想變老,這世上誰又想要變老呢?可是人都會衰老,就算是武功最高強從未敗過的人,終究也會被時光打敗。
老年人沒有未來,所以時間對他們來說已意義不大。中年人卻不同,他們正是以最快速度燃燒未來的人,他們即將從高峰滑落,所以他們害怕時間。
只有年輕人,他們對時間毫無敬畏,他們甚至隨意揮霍時間,因為他們總是認為自己幾乎擁有無限的明天。
只有他們可以那麼做,因為青春本就是年輕人的財富,因為時間通常也是年輕人僅有的最富裕的東西。
白如意若有所思的眨了眨眼,過了一會,他終於緩緩站起,對老何說道:“老規矩,你現在去安排一下吧。”
老何點頭,立即去辦。
現在院中只剩下老何自己,沒有命令誰也不能再進來。
前後兩個院門各有兩個大漢把守,他們只能守在門外,沒有命令他們絕不會移動半步,更不會向院中張望一眼。
老何站在涼亭里,他手中端着一個木盤。盤裏乘着一些碎米和活蟲,他喜歡餵魚。
餵魚的時候老何會覺得很輕鬆,看着魚兒們生龍活虎的搶食,老何會微笑,因為這個時候他就會想起自己曾經的生活。
如果沒有踏入江湖,老何一定會是一個很好的魚農。
水池的斜對面是院子中的房子,房子的門窗緊閉着,而且裏面都遮上了厚厚的布簾。
陽光透不進來,所以屋子中正點着十幾隻粗大的蠟燭。
明亮的燭光照着空空蕩蕩的屋子,屋子裏幾乎毫無擺設,只有正中心圍着一個白色的帷幔。
帷幔里也點着燈,燈下是一個寬大的澡盆,一個人正站在盆邊,緩緩寬衣解帶。
燭光照在那人身上,身影就映在雪白的帷幔上。
那人摘下發冠,柔順的長發就輕輕的滑落肩頭,解開玉帶,錦袍就褪在地上。
但奇怪的是那人脫掉外衣,內衣上卻仍裹着厚厚的棉布。沒人會這樣穿衣,因為這樣纏裹着自己絕不會舒服。
現在那人終於開始解下布帶,就像是一個傷員解下身上纏着的繃帶。
一層層布帶落下,那人身影的線條竟也漸漸變的迷人起來。終於布帶解下,衣衫褪盡,現在那帷幔上終於出現了一個曼妙婀娜的身影。
任何正常的男人都一定會被如此的身影吸引,任何正常的男人都一定會對這樣的曲線痴迷。
那幾乎是世上最完美的藝術品,是上天最高的造就。那是人類最標準無瑕的軀體。
現在那人影慢慢的邁進澡盆,緩緩的躺倒在水裏。
溫暖的熱水浸泡着身體,冷艷的臉上終於也暈開兩片紅霞。
她向後將頭枕在盆邊,放鬆身體,盡量將全身的疲勞都釋放到熱水中。
她肩上的長發已經浸濕,但眉宇間仍散發著傲人的英氣,她眼上的睫毛也已沾滿水珠,但目光里仍透着機警和靈活。她的鼻還是那樣俏,她的唇還是那樣美。
白如意!不是別人,正是她。原來她不是男人,是女人!
雄兔腳撲朔,雌兔眼迷離。雙兔傍地走,安能辨雌雄?
一個人當然不會有兩種性別,但是卻可以有兩種身份。白如意是男人,所以他銀冠錦袍,陰險狡詐。
白如玉是女人,所以她身材曼妙,婀娜多姿。現在躺在浴盆中的是女人,因此這時她叫白如玉。
疲勞終於漸漸消散,她也終於緩緩坐起,用一塊潔白的絲巾慢慢的擦洗着胳膊。
白如玉的皮膚的確就好似凝脂白玉,水珠從肩頭慢慢滑落,溫暖的燭光下看來又如同一朵出水蓮花。
白如玉喜歡洗澡,她覺得煩惱或者沮喪時會洗澡,她想要安靜的思考時也會洗澡。也許是因為洗澡時不用偽裝,也許她已偽裝的太累,或許只有在洗澡時她才能短暫的做回她自己。
她手裏的絲巾漸漸停下,她的眼也獃獃停住了,她好像又想起了什麼,她好像又想起了一個人,一個男人。
男人會想女人,女人當然也會想男人,但無論是男是女,在洗澡的時候想起異性,是不是都另有一番意味?
現在白如玉的臉好像更紅了。
白如玉無論什麼時候想洗澡,老何都一定會為她安排,而且都一定會為她守在外面。
浴室的布簾終於拉開了,浴室旁的一間屋子窗戶也打開了,老何知道,現在她一定已經洗完了。
老何還知道,這個時候通常都是她下達命令的時候,所以老何絕不猶豫,他放下魚食,大步朝開窗的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