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第一章
冀省和林市普豐縣三義永鄉的一個小山村中,溫家一家坐在東屋裏,各個都愁眉不展。
溫家的一家之主溫躍軍坐在炕頭一口一口的抽着旱煙,那張佈滿風霜的臉上面無表情。
在他的邊上不到一米處上一個穿着黑色棉襖棉褲的老太太,她正有一搭沒一搭的抹着眼淚。她是溫躍軍的妻子張秀英。
炕下的地上坐着四個年輕男女,看位置分佈,那是兩對年輕的夫妻。
過了許久,溫躍軍的旱煙抽完了,他拿煙桿在炕沿敲了敲,對還在抽泣的張秀英喝道:“行了,別哭了。”
張秀英本就傷心,被溫躍軍這麼一呵斥便哭出聲來:“我怎麼不哭,怎麼不哭?那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閨女,我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好不容易長大了,成人了,生得跟朵花似的出挑,現在躺在炕上生死不知,我怎麼不能哭?”
兩天前,張秀英的女兒溫馨出門,不知道打草,一腳踩滑跌進了潺江里,那潺江水才剛剛化凍,水流喘急,她閨女被江水衝出了幾百米,若不是恰好遇上通宵賭錢回來的林長征,她閨女還不知道要被衝到哪裏去呢。
可這人是救回來了,卻在當天就發起了高熱昏迷不醒,溫家當天就找了鄉里醫院的大夫回來給看,大夫給打了針開了葯說若是三天還醒不過來,那就準備後事吧。
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
這三天裏張秀英衣不解帶地照顧溫馨,溫躍軍也不敢懈怠,時不時的就要去看兩眼,脾氣也變得格外的差。
溫馨的哥哥嫂嫂們在這樣的情況下,連大氣都不敢多喘兩下。
張秀英說完話,用衣袖擦了眼淚就往外走。她去的是溫馨住的西廂房。撩開厚厚的門帘,推開木門,正對着木門的小炕上躺着一個少女。
她約摸十八九歲的樣子,透頂的長發烏黑烏黑的,兩股漂亮的麻花辮分散在胸口兩側,淹沒在被子裏。走進了,才看清她的面容。
她有着一張鵝蛋臉,彎彎的柳葉眉,微微上翹的鼻子,櫻桃般的嘴唇,哪怕是這麼平躺着,也清麗極了。
張秀英拿搪瓷盆倒了一點熱水,用毛巾的一頭在裏面沾了沾,再輕輕地按在溫馨的嘴唇上,幫她潤着蒼白起皮的嘴唇。
一滴淚掉在溫馨的肩膀上:“乖乖啊,你快醒來吧,媽媽撐不住了。”
昏迷不醒的少女毫無動靜。
張秀英捂住嘴巴,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她女兒昏迷不醒的這三天,她眼睛都哭腫了,眼淚也快哭幹了。
夜深了,溫躍軍在東屋也坐不住了,他披着棉襖來了西廂,掀開門帘走了進來。
躺在炕頭的張秀英已經不哭了,她看了溫躍軍一眼:“你來做什麼?”
聲音沙啞。
溫躍軍拉了拉棉襖,坐到炕沿:“我來看看閨女。”
張秀英知道溫躍軍是什麼意思,鼻子一酸,眼淚又要掉下來了。
今天是第三天了,如果到了天亮溫馨再不醒就醒不過來了。溫躍軍來送送她。
昏暗的燈光下,溫躍軍仔仔細細地看着女兒。
自打女兒懂事了,他和女兒就再也沒有親近過了,從女兒十歲單獨睡至今溫躍軍也沒進過她的房間。
村裡家家戶戶的父親都是這麼做的。可這一刻,溫躍軍卻後悔極了。
他後悔以前對女兒的不親近。溫躍軍想起女兒第一次叫他爸爸時的樣子,想起她第一次會走路時的身影,想起她一歲歲長大,慢慢長成如今這副少女的模樣。
溫躍軍死死地咬着牙,眼睛通紅,眼淚要掉出來時他看看房頂,等眼淚回回去了,他才低頭繼續看,像是要把溫馨的面容牢牢的記住一般。
肩膀抖動,溫躍軍到底是忍不住了。
張秀英從炕上爬起來,坐在溫躍軍身邊。
溫躍軍到底是男人,沒多久,他擦了一把臉,啞着聲音道:“如果...如果...馨馨真的不好了,我明天就去後院把那顆楸木砍了送到南溝,讓林木匠給咱閨女好好打一副棺材。如果女兒好了,那楸木就給咱閨女打嫁妝。”
那棵楸木是溫躍軍十來歲時就種下的,如今也有三四十年歷史了。楸木長得快,如今已有兩人合抱那麼粗。原本這棵樹,夫妻倆是打算留着以後打棺材用的,如今要提前用了。
張秀英哽咽着點頭。
兩口子就這麼靜靜地坐着,後來實在坐不住了,便靠着牆打盹。這打盹也打不安生,隔個三四分鐘便要睜眼一次,每次滿懷期待地看向溫馨,卻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公雞叫了,天邊泛起了魚肚白,朝霞染紅了半邊天,溫馨還沒醒來的跡象。夫妻倆的心一點點的往下沉。
溫馨的哥哥嫂嫂們也起來了,兩對夫妻也來了西廂。溫大哥溫二哥的眼中滿是紅血絲。昨夜兄弟二人一夜未眠。
“爸、媽。”溫大哥是家中的老大,作為家中的長子,他在父母面前最說得上話,平日裏有個什麼事都是他來開口,他對弟弟妹妹也最疼愛,特別是對溫馨。溫馨出了這個事,他也有兩三天沒睡好了。
溫躍軍跟張秀英看向她。
張秀英捂着眼睛,溫躍軍的眼睛比溫大哥溫二哥的都要紅。
溫躍軍張張嘴,幾次想開口讓溫大哥準備後事,可那句話怎麼也說不出口。
溫大嫂比溫二嫂早進門半年,溫家家庭和睦,婆婆小姑都不是胡攪蠻纏的人,也不會像別家的婆婆小姑那樣見天的挑撥夫妻感情。小姑子乖巧懂事兒,算起來比自家妹子還要好相處一些。溫馨出了事兒,溫大嫂雖然做不到像公婆丈夫那樣難過,但也是難受的。
在丈夫跟公婆說話時,溫大嫂便看向溫馨,忽然,溫大嫂發現溫馨的嘴巴再動。溫大嫂以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盯着看,她沒看錯,溫馨的嘴巴確實在動。
“爸媽,你們看小妹,她是不是在說話?”溫大嫂的話語中帶着一絲遲疑。
張秀英猛地看向閨女,見她嘴巴確實在動,張秀英趕忙俯身,她終於聽到了她閨女的聲音:“老大家的,快倒水,你妹子渴了。”
溫大嫂連忙應聲,出去倒水了,怕溫馨起不來自己喝,她還特地在杯子裏放了一把小勺。
張秀英一勺一勺的將水倒進溫馨的嘴裏,一滴也沒撒。
張秀英高興得跟什麼一樣。溫躍軍的心情也變得雀躍了起來。壓在心底的烏雲一下子便散了。
好啊,好啊,能喝水就好,能喝得下水,很快也就醒來了。
“行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孩兒他媽,你先照顧馨馨,有什麼事兒就去叫我。”
“噯。”
溫馨是在下午蘇醒的,醒來后,她的第一時間便是打量屋裏。
這是一間泥巴房瓦房,屋裏除了她身子底下的炕和炕上的兩個柜子外便沒了其他的傢具。整個屋子顯得空蕩蕩的。
溫馨搜索着這具身體原本的記憶。
這具身體也叫溫馨,現在是1976年,今年20歲,在鄉里的林業站工作,前段時間經人介紹,與軍人林建章相親,現在二人正在交往中。
如果按照原主原本的人生軌跡,她將在今年6月,也就是三個月後與林建章走進婚姻的殿堂,明年五月申請隨軍,后與林建章生育一對雙胞胎。
80年代,林建章從部隊退伍下海經商,取得巨大的成功。跟原主互相尊重,互相扶持的過了一輩子。
可如果真的有那麼順利,也不會有溫馨的到來了。這是書中世界,然而女主並非原主,而是原主現在的對象的前妻羅滿珍。
而羅滿珍,她是一位帶着記憶重生之人。
重生前的羅滿珍跟原主是中學同學,初中畢業后與林建章相親成功,十八歲嫁給了林建章,結婚不過半個月便回部隊發展,與羅滿珍分隔兩地。
羅滿珍與婆家眾人相處得也不好,機緣巧合之下,羅滿珍遇到了初中時期的曖昧對象孫浩文。兩人再度相逢,一個有情,一個有意,於是舊情復燃了。
就在半年前,羅滿珍與林建章提出離婚,林建章挽回無果,兩人離婚。
然而離婚後的羅滿珍與孫浩文並沒有如願在一起,高考恢復后,孫浩文考取了省內的師範大學,羅滿珍為了愛情義無反顧的跟着去了。
她跟在孫浩文身邊打零工賺錢,又伺候着孫浩文的生活起居。
孫浩文畢業後分配到了縣高中去上班,同時跟校長的女兒糾纏在一起。羅滿珍發現后自然不幹,鬧到了學校,鬧黃了孫浩文與校長女兒的感情,也鬧沒了孫浩文的工作。
沒了工作的孫浩文無奈只能與羅滿珍在一起,改革開放后兩人一起下海經商,事業剛剛成功,孫浩文的花邊新聞就沒斷過,而羅滿珍不是在打小三就是在去打小三小四的路上。一直到她四十五歲生病倒下都不曾停歇。
羅滿珍生病臨死前,病房內放着的是企業家林建章與其妻子的採訪,採訪中不止跟記者聊了自己的創業史,還聊了與妻子之間的感情。
這時候羅滿珍才知道,原來林建章對溫馨那麼好。
如果當初他們不結婚,那這一切,都是屬於她的吧?
羅滿珍再一次感覺到了後悔。
一覺睡醒,原本以為自己早已死去的羅滿珍重生在了剛與林建章離婚的這一刻。
這一次,羅滿珍決定把林建章搶回來,跟他好好的過一輩子。
而在這之前,她要做的,就是把溫馨從林建章的身邊拔除。
原主的落水就是羅滿珍的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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