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第 19 章

打架的兩個男生都沒受什麼重傷,但是事兒依然被顧珩北挑大了。

“……我學弟是見義勇為,我是正當防衛,要是走刑事程序,我這會就給律師打電話,要是民事賠償,他的醫藥費我全擔,還有他從頭到腳這一身我都給他賠套新的——”

派出所的調解室里,顧珩北和紀寒川坐在這一端,“男朋友”和“女朋友”坐在那一端,警察坐正中間。

顧四少爺一改先前的暴躁,不溫不火,極其耐心地主動向民警提出解決方案,話說到這裏時,民警不住點頭,“男朋友”被女孩兒拉着勸着也沒反對,紀寒川皺着眉,似乎有些不認可,但出於對顧珩北的尊重,也沒多說什麼。

然後顧珩北喝了口水,話鋒陡轉:

“當然,我們的損失,他們也得承擔,首先是我學弟的檢查費和治療費,他的衣服……嗯,就算了……”

紀寒川穿着保潔服,結實耐臟,在地上滾了半天都沒撕開一條線,“男朋友”嗤笑了一聲,滿是不屑又極其狂傲道:

“你們的醫藥費和行頭,我也全擔了!”

顧珩北等的就是這句話,他微挑眼梢,一雙桃花眼波風流婉轉,本是最不具攻擊力的眼神,那男的卻不知為何像是被蟄了似的,有種發自本能的不妙預感從心裏升起,只覺得這小白臉跟個要張口吃人的妖孽似的讓他心神不寧。

就連紀寒川也覺得顧珩北這個笑容,很有些喪心病狂的意味。

“我這手機,是從港城剛帶回來的,全新的,內地買不着,”顧珩北把一塊碎了屏幕的手機擱在桌面上,面向著警察一字一字吐得飛快,彷彿一片細密不絕的暴雨梨花針戳在對面的青年男女身上,“他把我的手機打壞了,得賠,我就不算稅費加價什麼的,只說港行現價,4988港幣,然後是我這件大衣,阿瑪尼最新款,三萬八不到點,我也不要他賠全款,但他得還我顆原版扣子,還有這塊手錶,百達翡麗6102R……”

他輕輕吐出一個數字,然後吹氣似地又加上一個字,“萬。”

“咣當!”紀寒川捧着的水杯砸桌上了。

民警瞠大了眼,女孩兒捂住嘴快要喘不過氣,“男朋友”拍案而起:

“你他媽想訛我?誰知道你這是真的假的!”

“發|票和證書我都放在家裏,警察叔叔,要是需要的話我現在就讓人送來。”顧珩北根本不理那個傻逼,只一臉誠懇地跟民警說話。

民警仔細看了看那塊如同星光一般流光溢彩的錶盤,發現錶盤上的玫瑰金果然刮擦了一塊,完美的平面上灰突突的甚是刺目,公正地說:

“你這表最多是毀壞了一點,修一修也就是了,不可能讓人照價賠償。”

顧珩北聳聳肩,唇角勾着嘲諷的弧度,極輕極淺,卻帶着碾壓一切的倨傲:“行啊,讓他給我修啊,換個錶盤也就是了,也就是小六位數的事。”

調解室里一片死寂。

連同紀寒川在內的所有人,腦子裏都浮現出一個大大的字——靠!

拽拽的超級富二代,真是好討厭哦!

真想拿鞋底抽他。

……

直到凌晨,三男一女才從派出所里出來。

那對男女走在前面,急匆匆的,尤其是那男的,背影又高又壯,腳步又急又慌。

顧珩北站在台階上,雙手插着兜,欠嗖嗖地喊:

“喂!明天早上七點,別忘了掃主幹道上的葉子,知道主幹道是從哪兒到哪兒嗎?要不要我現在帶你去走一圈?”

那個“男朋友”突地回頭,凶神惡煞地瞪着顧珩北,又是一副想要衝過來拚命的架勢,身邊的女孩兒趕緊拉住他,小聲叮囑他不許再惹事,還回頭跟顧珩北紀寒川又道了謝,不管怎麼說這個事兒都因為兩個校友幫她出頭才引起的。

顧珩北“哈哈”大笑,紀寒川無奈又好笑地看着他:“我真是服了你了。”

“高興吧?”顧珩北搭着紀寒川的肩,食指勾了下紀寒川的下巴,眉飛色舞,“以後這些臟活累活都讓那傻逼給你干,你到點兒去驗收下就行!”

這個案子的最終和解方案,是雙方都放棄了經濟索賠,那個男人幫紀寒川幹掉打掃操場和食堂的活計,直到本學期結束。

紀寒川其實也挺爽的,剛開始兼|職的時候只想着掙錢,後來才發現那些瑣事浪費太多寶貴時間,但是他跟學生處簽的是一學期,必須要做滿,誰知顧珩北趁今天這個機會給他找了個“代工”的。

“你這個人啊……”紀寒川輕搖頭。

“我這個人怎麼了?”

紀寒川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笑道:“你好啊。”

“那是!我當然好!”顧珩北得意地仰了下頭,忽然想起來,“誒?你那會幹嘛拉住我不讓我跟他打?小瞧我啊?”

“你是要拿手術刀的,”紀寒川淡笑道,“要是傷到手,以後就麻煩了。”

顧珩北一愣,下意識出口:“你一個敲鍵盤的就不怕傷到手了?”

“我皮糙肉厚,沒事。”

皮糙肉厚,顧珩北眼角直跳,紀寒川對自己的認知可真是……有欠公允。

但是顧珩北在緩神過後,心上不可遏制地漫上一股異常複雜的感覺,他意識到,紀寒川是在保護他。

“糟了!”紀寒川倏地驚呼,“宿舍門落鎖了!”

顧珩北眉梢一挑:“那就不回去了唄,還怕沒地方住?”

紀寒川當然沒別的地方住。

顧珩北往下走了幾個台階,然後回頭勾了勾食指,沖傻愣在那兒發愁的紀寒川笑道:“今夜你就歸我處決了,跟我走吧,小土炮!”

————

“呲啦——”

一口一口油鍋相繼炸開,整整一條長街上熱氣裊裊,鮮香四溢。

紀寒川沒想到學校附近還有這樣一條美食街,即使是在寒冬的深夜裏,依然人流如織,煙火漫天,一排排明晃晃的燈泡下,掌勺的老闆邊顛鍋邊吆喝,客人坐在帳篷里,三五成群,喝酒划拳,好不熱鬧。

顧珩北站在攤前點菜:“老闆,一份油爆蝦,一份炒花甲,一份醬爆蛤蜊,四斤蟹,四瓶啤酒……”

紀寒川趕緊說:“我不喝酒。”

顧珩北扭過頭,眯着眼睛看了紀寒川半晌,“嘖”了一聲,對老闆說,“給他一瓶旺仔牛奶。”

“好勒!”老闆撩高嗓門,中氣十足,“油爆蝦炒花甲醬爆蛤蜊各一份,香辣蟹四斤啤酒兩瓶,旺仔牛奶一瓶!”

紀寒川:“……”

一個渾身上下的行頭加起來超過七位數的公子哥兒坐在塵煙四起的大排檔帳篷里是什麼樣兒?

顧珩北屁股下坐個凳子,長腿支在另一條凳子腿上,三萬八的阿瑪尼風衣敞着,幾百萬的百達翡麗錶盤在燈光下閃瞎人眼,雖然那風衣少了扣子那手錶也刮花了,卻絲毫不影響顧四少爺金光閃閃的氣場,他往這裏一坐,把一個成語詮釋得淋漓盡致——蓬蓽生輝。

更不用說他那精緻絕倫的好眉眼,如同手藝最精湛的雕刻大師鏨刻出來的雕塑般深邃鮮明,不笑的時候眉骨高聳斜飛入鬢,笑起來長睫一挑煥采生光。

大排檔里幾乎滿座,紀寒川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是釘在了顧珩北身上,連他自己也是,移都移不開。

顧珩北熟練地把啤酒瓶口在桌子邊角上一磕,小瓶蓋咕嚕嚕滾了開來,然後他仰脖直灌了半瓶進去,紀寒川看得有點呆:

“你……少喝點啊。”

顧珩北噗嗤笑了:“這點酒算什麼啊?你別告訴我你長到這麼大一口酒沒喝過!”

“喝過,”紀寒川老實地說,“開學的時候宿舍里聚餐,我一下子就喝醉了。”

“你喝醉了會鬧?”

“應該沒有,只是睡著了,但是醒來以後很不舒服。”

紀寒川這樣一板一眼乖乖答話的樣子讓顧珩北樂不可支,他有點不懷好意地湊近過去,戲謔道:“怎麼,你怕我喝多了,欺負你啊?”

紀寒川直搖頭:“你以後可是個醫生啊。”

“醫生怎麼了?醫生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也有七情六慾啊。”

“行,你有道理,你喝吧,”紀寒川不跟他爭,拿起自己面前的旺仔牛奶,擰開易拉蓋,也喝了一口,濃香甜口的飲料充盈進肺腑,少年滿足地眯起了眼,像足一隻被美味饜足到的貓咪。

“好喝嗎?”

“嗯。”紀寒川點頭。

“我嘗嘗。”顧珩北握着紀寒川的手腕,嘴唇湊近瓶口,眼睛卻盯着對方的眼睛,含着笑,意味難明。

“等下,”紀寒川扭頭,“老闆,給我根吸管。”

老闆把吸管送來了,紀寒川把吸管插|進瓶里,“喝吧。”

顧珩北垂眼,低頭吸了一口,然後嫌棄地扭過頭:

“甜不唧唧,小孩兒喝的!”

紀寒川也想回一句你那啤酒才一股馬尿味兒,又怕影響顧珩北食慾,厚道地只在心裏吐槽。

夥計很快把菜上齊,紀寒川是頭一回吃香辣蟹,有些無處下嘴,他先試着咬了一口蟹殼,“嘎嘣”,差點嚎出來!

“卧槽!”顧珩北也嚇到了,紀寒川這一口下去蟹殼夾住了下嘴唇,血珠子都眥出來了!

“別動別動,讓我看看。”

顧珩北站起來,先是托着紀寒川的下巴仔細看了看,然後他兩隻手分捏住蟹殼的兩邊,用力往外一掰。

紀寒川的下唇獲救,眼睛裏卻淚汪汪的,長長的睫毛扇面般撲閃着,真的跟小孩兒一樣又純真又無辜。

顧珩北想笑,又只得忍着:“我說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啊?”

“我以前沒吃過這個。”紀寒川委屈地說。

顧珩北真沒遇過這麼能克他的人。

他認命地嘆了口氣,坐回去,戴上一次性手套,拿了只整蟹,打開蟹蓋,用筷子挑出雪白飽滿的蟹肉,在汁水淋漓的湯鍋里蘸了下,遞到紀寒川嘴邊:“張嘴,少爺!”

“不、不用,”紀寒川有些磕巴地說,“我自己來……”

“你來什麼呀來?你還想把牙都磕了啊?”顧珩北不耐煩地把蟹肉塞進紀寒川嘴裏,熱辣辣的湯汁碾過下唇的傷口,紀寒川一邊嘶嘶抽氣一邊把蟹肉吞了下去。

他的臉也不知是辣的還是疼的,紅得就跟鍋子裏的蟹殼似的。

“我可以自己剝……”

“剝了你就吃吧!”

顧珩北像是發現了一件很好玩的事,興緻勃勃投喂紀寒川,紀寒川無奈,又想投桃報李,就把蝦和花甲蛤蜊也都剝了,放進顧珩北的碗裏,兩個人就這麼你剝給我我餵給你,把一桌的海鮮都消滅了。

有意思的是,這一切被他倆做得極其自然,誰都沒意識到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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