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謝方寒的話像是一道平地驚雷,炸翻了整個大殿。
百官們回過神,視線便在兩個顧燼身上來迴流連。
晏皇依舊沒什麼表情,像是沒有看到這處鬧劇一樣,當一個作壁上觀客。
皇室都不出聲,大臣們不敢出聲。
謝方寒起身戒備。
剛剛進殿的顧燼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顧燼:這麼大的事你們大晏就沒有一點反應的么?
黑衣顧燼神色幾變,就快要下不來台的時候,晏皇終於開了口,可這說出來的話,卻出乎顧燼的預料。
“梁國太子的真假,竟然要放在我大晏的朝上辨別,這是梁國國君,為朕的壽宴準備的特殊賀禮么?”
黑衣顧燼聞言當時就黑了臉,晏皇這話明顯是要借這件事貶低梁國,他怎能讓大晏如意。
他當即沉聲道:“陛下,這分明是有人居心叵測,想要借本殿的身份做出一些損害我兩國邦交之事,如此狠毒之計,還請陛下還本殿一個公道,還大梁一個公道!”
晏皇不搭他的話,轉而看向坐在下手的六皇子,語氣親切的問道:“皇兒怎麼看這件事?”
六皇子不過十五的年紀,雖未弱冠,但身子骨已經長開,就是五官還帶這些稚氣。
他看了看下方的黑衣顧燼,頓了頓,才對晏皇道:“父皇,依兒臣看,此事卻有蹊蹺,不妨在聽聽這位說的話。”
晏皇聞言,對着他露出了一個慈祥的笑,又看向黑衣顧燼說道:“既然六皇子覺得事有蹊蹺,那你便繼續說吧。”
黑衣顧燼暗自鬆了一口氣,然後便出聲,劍鋒直指顧瑾。
“這位太子殿下的真實身份是我一母同胞的妹妹,因為不甘心母妃對我的偏愛,故意設計陷阱針對於我,幸而部下拚死為我搏出一條生路,但沒想到她卻鳩佔鵲巢,扮作我的身份來參加陛下的壽宴。”
“大晏與梁國多年邦交,若是今日壞在了我這皇妹的手上,本殿如何還有顏面去面對兩國百姓,故才拚死上朝揭穿此事,以防陛下被此人謀害。”
晏瑜葭不由在心裏為這位太子殿下鼓掌。
這鍋甩的。
這故事編的。
這顧燼當個太子真是屈才了啊。
不過就這點手段,這原文男主未免也太上不了檯面了吧。
黑衣顧燼說完后,晏皇並沒有馬上做出決斷,而是轉頭看向自始至終都未曾開口的絳衣顧燼,出聲詢問道:“聽完他剛才說的話,你有什麼想說的么?”
顧瑾不慌不忙的起身,現是對着晏皇行了一禮,然後才道:“晏國陛下,孤並沒有什麼想說的,若是真要說些什麼,孤倒想問陛下安排這一出,難道就是為了打趣孤么?”
晏皇表情不變,看着她繼續問道:“哦?聽你這意思,難道是認為眼前這人是朕安排的?”
顧瑾露出適時的迷茫反問道:“難道不是么?這位,額,自稱是孤的人,能不經過通報,不經過示警,突然出現在大殿上,除了是陛下安排的,還能如何?”
朝臣們聽到這紛紛露出恍然的表情,確實啊,這進到大殿,一沒人通報二沒人示警的,肯定是之前就安排好了的啊。
倒是他們陛下,搞了這麼一齣戲出來,是為了什麼?當眾打梁國的臉?他們兩國的關係還沒惡劣到這種程度吧。
底下的眾人皆是不解,可坐在上面的皇室們心思就各自不同了,六皇子在聽到顧瑾說出進殿沒有通報時,身子就是一僵,雖然勉力的支撐身子沒有晃動,但卻生生的憋出了一頭的冷汗。
晏瑜棠和晏瑜葭將他的臉色盡收眼底,兩個人默契的都沒有主動說什麼,只等着看後續的發展。
黑衣顧燼聽完他的好皇妹說的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他還是小巧他這個皇妹了,也是,能在那番幾乎是死局的情況下爭到太子之位,又怎麼可能是泛泛之人。
他心裏生出幾分懊悔,早知道,他就應該在她替自己拿到太子之位后,就把這人除去。
留到現在,沒想到竟然留出了罪孽!
晏皇抬手乾咳了兩聲,一旁的大太監及時的送上一杯溫茶。
謝方寒下意識的看過去,總覺得晏皇有些不對勁。
晏皇喝完茶,便繼續說道:“朕可沒有安排這等消遣,朕倒也想知道,下方之人是如何避開宮中耳目直達這大殿。”
晏皇一句話便把黑衣顧燼推上了風口浪尖。
顧燼倒是沒想到他的好妹妹這個時候還能反咬他一口,他在猶豫是說出那人的名字,還是……
他正想着,目光冷不丁的就瞄到了一旁的謝方寒身上。
顧燼心下有了主意,定了定神,剛要開口,謝方寒卻先他一步出聲。
“這位太子殿下莫不是看見本將軍站在這,就要說是本將軍安排你進來的吧。”
謝方寒一直注意着他的反應,見他看向自己,立馬就明白了他的想法。
想咬到她身上,顧燼倒是打的一番好主意。
謝方寒不給他攀咬的機會,繼續說道:“我勸這位殿下發聲之前先考慮一下合不合適,別等着說完之後又被拆穿,哪可是下不來台了啊。”
“我剛剛就說過,蒙蔽聖上,此罪當誅,這位太子殿下莫不是以為我在配合您開玩笑?”
一番冷嘲熱諷夾槍帶棒的話砸下去,她就不信顧燼還有臉說是她讓人帶他進來的。
顧燼這人的性格就是典型的剛愎自用,他拉不下臉面,不願意承認自己比不過那個藏在暗中的影子,所以上一世在確定了晏瑜葭的身份后才命人殺了她。
若是能和一個受寵的公主聯姻,好處自然是多多的,但是為了保險起見,他的影子是不能用了。
一個影子換一個國家,值了。
原著的最後雖然沒有寫完,但是按照劇情也不難猜出最後的走向。
男女主攜手坐擁天下,單論結果,男主一統天下的目標也是達到了的。
不過,這一次他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
顧燼在進入皇宮前就沒想過現在的自己會這麼被動。
明明按照預計,這個時候顧瑾的身份就應該被他拆穿了,並且他會遞上這個假冒偽劣的太子和五公主七公主之間私相授受的私信,在私信中,將軍府和謝方寒也不會被拖下場。
到時候就算她們當場辯解,疑心的老皇帝也會有所懷疑。
再交上一些佐證,保證讓她們再無翻身的餘地。
明明!
明明一切都是計劃好的!
為什麼今晚卻沒有按照他的計劃進行!
還有那些私下聯絡過的朝臣呢,為什麼不幫自己說話?
顧燼惡狠狠的目光掃向之前聯繫過的幾位朝臣。
那些朝臣們接收到顧燼的目光,皆是低下頭裝作看不見。
現在只要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顧燼出於劣勢,這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晏皇的態度。
剛剛的晏皇實在是太反常了,自大的顧燼沒有察覺到,但是他們是跟了晏皇幾十年的老人,自然能察覺到他的不同。
明面上他對六皇子還是父慈子孝,但是問出的問題,卻分明是在試探他,偏偏那六皇子沒聽出他那話外音。
咔。
晏皇把純金的酒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
下首的六皇子無端的顫了一下身子,似乎是有被嚇到。
晏皇長吸了一口氣,語氣中帶着些疲累:“鬧到現在,也該收場了吧。”
下面的朝臣們你看我我看你,從這句話里聽出了晏皇的意思。
晏瑜棠和晏瑜葭依舊沒什麼反應,沉默的像是兩個精緻的提線木偶。
要說全場中最“鮮活”的人,還要數謝方寒,這種時候她甚至還有心思去看晏皇。
目光落在首座人的身上,之前的那股怪異感又泛了上來。
大殿中安靜的落針可聞。
晏皇嘆息般的呼出一口濁氣,語氣里滿是失望:“朕不是沒給過你機會,為什麼要肖想你配不上的東西。”
下首的六皇子抖得更加厲害,想要說些什麼,晏皇卻已經不給他機會。
晏皇:“你是覺得作為僅剩的唯一的皇子,朕,不得不把皇位轉給你么?”
六皇子再也撐不住,起身繞過桌子,重重的跪在地上。
“父皇!”
晏皇視若無睹,連語氣都沒有絲毫的變化:“你母親因為勢微,從小就教你謹言慎行,這是對的,長大一些后,你隨着你的皇兄皇姐們進了上書房,雖不算天資聰穎,但貴在勤奮,這也很好。”
“再後來,你大皇兄二皇兄三皇兄一起逼宮,你險些成了他們手中的人質,是你五皇姐派人攔下了他們的人,替你擋了這一劫。”
“近三年,朕因頑疾纏身,將政事託付給你的兩個皇姐,眼見你日日長大,她二人可有一次故意刁難於你?”
“南境的將士們在浴血奮戰!你的兩個本是嫁人年紀的姐姐,替朕,替皇室,撐起了大晏。”
“而你呢?你這個皇子在做什麼?吃酒,逗鳥,賭棋,泛舟!可曾有過一點替大晏,替朕分擔的心?”
六皇子掙扎着叫出聲:“父皇……”
“你沒有!”晏皇厲聲打斷他的話。
“你當朕是老糊塗了。不出厚德殿便不知道宮裏,不知道天下發生的事了?”
六皇子伏在地上,涕泗橫流,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晏皇卻是鐵了心的要“廢了”這唯一的皇子。
“你若只是不上進,當個閑散王爺也不是不可!可你最近都做了些什麼,啊!”
“勾結他國之人設計陷害自己的皇姐,陷害大晏的忠臣,你是想把這大晏的江山拱手讓給別人么!”
“父皇我沒有!父皇!父皇!我知錯了父皇!”六皇子跪在地上苦苦的求饒。
滿殿無一人敢出聲求情。
晏皇這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還有誰不知道這裏面的情況。
這六皇子啊,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若他真是上進,想來也不會是今天的結局了。
眾人有些唏噓,還不等回過神,晏皇便直接讓龍衛帶走了六皇子。
不少人是第一次見龍衛,看着他們,眼中都是好奇。
可知道他們身份的也大有人在,龍衛還在晏皇手中,大晏到底還是這位皇帝說的算。
六皇子被帶了下去,晏皇看起來也興緻缺缺。
他伸出手,一旁的大太監連忙上前攙扶。
晏皇最後看了一眼下方的朝臣們,十分隨意的說了一句讓眾人臉色大變的話。
晏皇:“朕老了,這天下終歸是要交給年輕人的,朕這兩個女兒的能力,想必這三年也是有目共睹,交到她們手中,朕,也算放心。”
晏皇這一句話說完直接就退了場,全然不顧在場大臣們的反應。
而站在殿中的顧燼更是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樣,更沒想到晏皇根本就沒把自己放在眼裏,反而是把自己當做一個誘餌。
謝方寒看着臉色和衣服差不多一個顏色的顧燼,語氣頗為愉悅的道:“這位太子殿下,這齣戲,您想好用什麼借口落幕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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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皇啊,還是老薑狠啊。
要麼不出手,一出手就出個大的。
哪怕年輕的時候沉迷逝去的白月光也能把朝中各方勢力牽制的十分平衡。
要是專心經營的話,大晏可能早就成了第一強國了。
可惜啊,時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