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第五十八章 砍頭示威
崇禎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五（農曆），廣州，兩廣總督府。張鏡心把喝完高建修孝敬的葡萄酒後，一氣呵成，寫了一副狂草。
“大人的字，葛巡按的畫，堪稱廣東兩絕啊。”高建修恭維道。
“葛大人的畫確實不錯，配上其如夫人的詩，那才是雙絕了。呵呵，震夷啊，你祖上是不是直隸人氏啊？一口官話比我還好。再說了，你身材高大，站在這矮小的廣東人中間，鶴立雞群。”張鏡心直隸人，身材偉岸，頗有些瞧不起廣東人。（葛征奇的小妾李因是著名女詩人）
“聽說我祖籍南直隸，官話也是後學的。大人，這次我殲滅了前來挑釁的西班牙人，斬首百餘級，奏摺上去已經了，朝廷會獎賞於我嗎？”高建修問道。
“震夷啊，你也是在官場上混了兩年的人了，怎麼還這麼心急？到底還是年輕啊。獎賞肯定是有的。但是海疆邊事，最為繁瑣。你跟西班牙人大打出手，朝廷也是要仔細調查的，究竟是西夷挑釁，還是你擅自開邊。不過這次你斬首百餘級，功勞是實打實的，畢竟西洋夷的人頭好認，不能冒充。唉，當今天下，就沒有一塊太平的地方。”張鏡心嘆道。
最為兩廣的總督，張鏡心在崇禎十二年很不好過，境內出了大事情。年初，連山縣八排瑤發動叛亂，數萬瑤民衝破朝廷為防備八排瑤而設立的“清剿營”的封鎖，連寇連州、英德、乳源、陽山等州縣，聲勢浩大，廣東震動。作為兩廣最高軍事負責人，張總督馬上調集兩廣兵力北上清剿瑤賊，數萬明軍與瑤賊大戰數陣，竟然慘敗而歸，廣西參將劉唐衢、陽山守備陳幫對等陣亡。現在，瑤賊佔據州縣，地方糜爛，朝廷已經下旨責切自己。剿匪失利，自己總督很難說得上稱職，不過，高建修大敗西班牙人，保衛了海疆安全，也算為自己掙回了些許功勞。張鏡心很是慶幸自己兩年前提拔高建修，沒想到這小子還是自己的福星。
“是啊，天下不太平。不過皇上勵精圖治，形勢總會好起來的。”高建修不知道他最後的感嘆是何意思，只好安慰道。
皇上勵精圖治？不錯，皇上是很勤政，但性子太急，不敢擔當，形勢能不能好起來，真的很難說。
“震夷啊，聽說你現在封鎖了澳門，還在海上大勢打擊走私？”
“是啊，澳門人挺壞的，這次西班牙人敢進犯香港，就是他們報的信。我在香港設港，對澳門的打擊最大了，他們自然跟我成仇人了。”現在香港的名聲已經在南中國海傳開了,連荷蘭人都來接洽自己,希望從香港買生絲瓷器和砂糖運送到日本去,條件很優厚,不過被自己拒絕了.自己可不想惹怒了鄭芝龍,對日本的貿易,自己還是不要染指了.反正有了東南亞和英國這塊市場,生意是做不完的.而香港一繁榮,澳門就要衰落.既然跟澳門翻臉了,自己也不用對他們客氣.
“年輕人啊,還是那麼衝動.葡人能在澳門立足,也不是吃素的,他們在朝廷也有人.震夷啊,凡事都要留一份餘地,不要把事情做絕了.給澳門葡人留一條活路,他們就不會與你死磕.如果你把他們的活路堵死,到時候也是魚死網破.”張鏡心淳淳勸導.
不會吧?難道這老小子也收了澳門葡人的賄賂,我記得當時他對澳門葡人可是非常的痛恨.不過他說的也有道理,自己暫且聽你一回,於是點頭答應.
“澳門葡人能立足,就是因為他們有耶穌會的支持.耶穌會把持欽天監十多年,主持修歷、造炮，頗受皇上器重。朝中有人好做官，把澳門葡人逼急了，震夷你也不一定能抵擋得住。我在兩廣，也只有一年任期了，以後是遷是貶還是致仕，前途難料。震夷你在廣東，就全靠你自己了，不要由着性子來。”
“建修謹尊教誨，那明天那些西班牙俘虜還殺不殺？”高建修問道。本來在廣州當眾砍西班牙俘虜，也是得到張鏡心的同意的，但現在自己也些搞不清楚對方的意圖了。
“當然要殺，這也是給你宣示武功的好機會。再說了，朝廷不可能要咱們把俘虜千里迢迢的押到北京的，廣東也有權力處決戰俘。是時候給這些蠻夷和那些走私海商一個警告了。”張總督恨恨的說道，走私海商無法無天，不顧朝廷法度，不把自己這個總督放在眼裏。
十一月二十六，還是在兩廣總督府前的廣場，跟崇禎十年的秋天那次對英國佬和澳門葡人實施鞭刑一樣，跟海貿有些關係的鄉紳、官吏以及澳門葡人代表，被總督請來觀禮，觀看西班牙俘虜被砍頭。
“老李啊，這個高建修實在是個狠人啊，連呂宋佛郎機人都打得過，還抓了這麼多俘虜。福建鄭致龍厲害吧，也沒聽說他一次抓這麼多紅毛啊。”鄉紳兼職走私海商王海悄悄說道。
“誰說不是呢，這小子狠啊。聽說上次，有一艘到暹羅去的私船被他攔住，要在以往，給那些官爺頂多千兩銀子就能放行。可這次，船上的五千擔生絲全部被他沒收了，船主血本無歸，投海自盡了。”老李恨恨的回答道，那個投海自盡的是他的親戚。他親戚既沒有市舶司的執照，也沒有海道衙門的船引，所以是地地道道的走私船隻，碰到高建修，就一個字－－－－－－死。
“如此逼迫我們這些小本生意人，還讓人活不活了？如此斷人絕路，他也不怕報應嗎？”王海低聲道。
“他有總督和巡按大人撐腰，有什麼可怕的。”老李無奈說道。
“總督大人能罩他三四年，總有要調走的一天。等後年督按調走，自有人收拾他的。”王海不服氣。
“收拾他?他現在有兵有大船，還有很多利炮，連一向蠻橫的呂宋弗朗機人都不是他的對手，就算總督巡按大人離任了，我看也沒人能奈何得了他。”老李潑冷水道。
“總有人能收拾他。”王海堅信有人能收拾高建修，雖然可以肯定不是自己。
“快看，高建修出來了，帶了一隊士兵，哇，竟然全部是大紅的呢絨軍服，這傢伙真有錢。”高建修帶着一隊百人的士兵，身着紅色呢絨軍服驚艷出場，這軍服是用英國呢絨製成的，非常保暖，畢竟崇禎年間還處於小冰河時期，廣東幾乎每年都下雪。這紅色軍服，有點像十八世紀英國的軍服，所以高建修一出場，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犯大明者，雖遠必誅。西班牙人在呂宋屠我同胞，攻擊我香港，罪大惡極。今天，特地把這些西班牙強盜明正典刑。行刑。”一聲令下，高建修一把寶刀把這次俘獲的西班牙人最高指揮官胡安－洛佩茲的頭給砍了下來，其餘五十多西班牙俘虜都被砍頭。
“高建修親自充當儈子手，這是何意？殺雞給誰看？”老李對高建修的舉動十分震驚，朝廷命官如此作為，這是示威啊。果然，就聽高建修高聲說道：“本將蒙陛下厚恩，協管市舶司、守備香港島。當今廣東，一些宵小不顧國法，私自出海。這些走私海商無法無天，這次西班牙人膽敢進攻我香港，其中就有這些走私商的通風報信，乃是我中華民族的敗類。本將從今天開始，將大力打擊走私，以報皇恩。希望各位鄉紳多多支持本將，約束族人、鄉黨不要受這些宵小的蠱惑，不要參與走私。對於走私，發現一例，嚴查，貨物充公，人斬首，絕不輕饒。”
底下鄉紳商人們面面相覷，高建修明顯是要給大家一個警告啊，太囂張了。西班牙人進攻香港，跟走私商有何干係？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可是大家也只能腹誹，表面上還得唯唯諾諾，給高建修大唱讚歌，忠心為國，是大明和廣東的柱石。
各鄉紳回家之後，吩咐家族親友中有走私的，現階段要小心，不要被心狠手辣的高建修逮到，不然家破人亡都不是不可能的。如果要出海，請到市舶司高價購買執照船引。有些走私商暫時歇業，但更多的依然我行我素，不相信高建修還能把廣東掀翻天。以前也不是沒有人大力查處廣東的走私，十年前，廣州府推官顏俊彥也曾經掀起一場打擊走私的風暴，最後還不是被大家趕出了官場，下場凄慘。廣東海貿走私，個中關係複雜，盤根錯節，你高建修一個小小的市舶司副提舉就想整頓，真是笑話，就算有兩廣總督罩着也沒用。
高建修決心打擊走私，第一個下手的對象就是廣州三十六行了。三十六行，就是後來滿清廣州十三行的前身，這三十六家商鋪是大明法定海商，理論上西洋各藩國進貢，所有進貢來的貨物，只有這三十六行來進行銷售，別的商家不能染指。而來進貢的外番要購買大明的貨物，也只有從這三十六行購買。所以，三十六行控制着廣州的官方外貿進出口，利潤豐厚，勢力很大。即使這樣，高建修通過線人得知，三十六行如此還不滿足，他們也參與走私。
市舶司提舉姚生文與副提舉高建修宣佈，由於抓獲到涉及三十六行的偷稅走私的事件太多，而且他們的海事專營權早已過期，現在他們的外貿專營權作廢，需要重新到市舶司審查。這下可把三十六行給惹怒了，決心給市舶司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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