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這月還沒到月底,你已經是第二次遲到了。你做錯了事兒就要自省,上次罰了你,你就合該記住教訓下次勿犯才是!這已經是你再犯,所以要多打你五下,你過來。”葉錦坐在位子上,對下面那遲到的學生揮着戒尺說道。
那族兄弟聽到這個,嚇得腿都軟了,臉上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求饒道:“先、先生饒了我這一次吧。”
但是葉錦哪裏肯這樣輕易饒過,他將手上的戒尺重重拍在桌案上。
“啪”的一聲,嚇得在場人士,包括葉尋芳都抖了一下。
“這次饒你只怕還有下次!還不快過來受罰!”葉錦發怒道。
這還沒有開打,那小孩兒已經被葉錦嚇哭了,磨磨蹭蹭走到葉錦面前,哭得十分可憐。
葉尋芳也不敢開口替人求饒,一來他跟那孩子之間關係尋常,沒有親到連這麼點事兒葉尋芳都要為他出頭的地步。
二來學堂里有先生定好的規矩,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做錯了就得認罰。
學堂里一時安安靜靜的,沒人敢說一句話。這真是葉尋芳上學那會兒老師講的“掉下來一根針都能聽見”的安靜了。
那小孩哭着走到先生身邊,攤出手來,先生將他的手拽到面前放平,戒尺就這麼一下又一下地揮下來了。
先生每打一下,葉尋芳就跟着抖一下。說到底,這是體罰,他小時候老師雖然也罰,但現在基本已經沒有老師還打小孩兒了。所以他很不習慣,光是看着都不習慣。
任由那小孩兒怎麼哭喊求饒,先生坐在位置上拿着戒尺冷着臉,就這麼機械地揮打着,一下又一下,眼皮都不帶眨一眨的。
那小孩兒挨完了十五下戒尺,紅着手,才哭着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
葉尋芳有些關心地看了那小孩幾眼,留意到他手上的傷,只怕這兩日內這位族兄弟都別想好好拿筷子了。
隨即他又轉過身來,朝着身邊的葉尋芝看了一眼。這小子,成天跟着他爹在一起,心理真的沒問題嗎?
打完了小孩兒,先生就開始叫大家翻開書本,要正式上課了。
葉錦先帶着學生們讀一遍之前學過的內容。讀完之後便開始抽查背誦。
學裏統共十幾二十個人,每人按照順序,背上五句也就罷了,從哪一排先背起是先生自己隨意指的。
葉尋芳之前在原主的腦子裏搜尋過回家的課業,但可惜的是,原主基本從來不背課本,有時候就背前頭五句,僥倖能背出來就能免一頓責罰。
原主不記回家的課業。因此不管葉尋芳怎麼回憶,都沒回憶起原主回家的課業是什麼。
往日裏,背不出來課文是原主跟他兩個堂兄弟的常態,在這方面先生倒不會加量地打。
想想也對,要是原主每天都背不出來課本就被多打幾下,那他的手能被先生打到殘廢。
除非哪天先生的心情特別不好,會多打他們幾下,平時都是打那麼五六下就算完了的。
自然先生偶爾多打了那麼一兩下,學生也不敢主動問先生,為啥你多打了我一戒尺?這要是問出來,估計就不止是多被打那麼一兩下的問題了。
要再問為什麼,先生就得開始子曰君子懷刑,說些君子關心刑法和法度的話。然後找理由再打幾下。
總之跟先生講道理,那是永遠講不過先生的。
不說邏輯方面,就是在學識方面,也找不到句子跟例子反駁。
現代人不是還常說什麼“沒文化真可怕”么?
要葉尋芳說,一個人覺得自己沒文化的時候是常有的。
但覺得沒文化可怕,一定是常出現在你想要合理反駁別人,卻發現自己根本反駁不過的時候。
或者當人家在不帶髒字兒並且文縐縐地罵你,卻只能用一句國罵回敬人家的時候。
那種被沒文化所支配的可怕感覺,是足以讓你每每想起都能用腳趾摳出一座魔仙堡來的。
葉尋芳不想被打,更不想跟先生以“自己為什麼會被多打幾下”展開辯論。
所以他打定主意,從今以後好好完成功課。
只是這次他確實不知道有什麼課業,所以沒有背誦,可這眼看就要背到他了。
現在開始背,除非他過目不忘,否則真是一下子背不出來。他之前也試過,自己雖然穿越了,卻沒有那過目不忘的金手指。
不知道這次拿之前生病作為理由,先生會不會放過自己。
正想着,先生很快便來到了他面前。葉尋芳原要站起來,卻聽見先生嘆了口氣“哎”。
接着便聽他說道:“你之前接連病了幾日,這次就先不抽你的功課了,只是落下的進度,要慢慢補上來是好。若有不會的,閑暇時皆可來找我問。”
葉尋芳聽到這裏,心下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跟先生行禮,說道:“是。”然後坐下。
之後先生又去查別人,若學過的內容已經背完,便重新點一句之前背過的內容,叫人接着往下背。
輪到葉尋芝的時候,果然見他站起來,順順噹噹就背下來了。
同在場所有學生不同,葉尋芝在面對先生的時候,面上絲毫沒有懼色。
等他背好之後,先生朝他點了點頭說道:“不錯。”
面對先生的誇獎,葉尋芝也沒有驕傲,只是這麼冷着臉坐下了。
葉尋芳見狀,心裏暗想,這小孩兒雖然臉臭,但確實是有些實力,面對可怕的先生也能如此淡定,是有幾分臭臉的資本。
只是小小年紀,究竟如何養成此等模樣的?
抽查完了學生背誦,先生就開始講課,講過一段時間之後,還教了寫字,然後讓學生們自己練習。
他們葉家不缺紙張,練字不怕廢紙。
葉尋芳上輩子的字也只是馬馬虎虎,沒有練習過毛筆字。
這時候穿越過來,因為有上輩子的功底在,只不至於寫成鬼畫符。但也絕不能算寫得好,要嚴格一些,端正都做不到。
然而這時候若要考科舉,字體端正是極為重要的。所以不止要學習什麼四書五經,練一筆好字也是必須。
葉尋芳明白這一點,所以寫字的時候還算刻苦。
可能是態度端正吧,先生讓他們練字的時候,葉尋芳自顧寫字練習着,先生還從前面下來走到他身邊站了好一會兒。
上午學完回去,到了下午還是照常上學。下午上課的時間倒不長,大約申時剛到,三點左右便放了學。
葉尋芳見這時離晚上開飯尚早,想着也該去見見姨娘,讓她有空去看看妹妹。
這便去了王姨娘那屋,剛到門口,就聽到屋裏有說話的聲音。
姨娘是從來不避着原主說什麼事兒的,見他來了,外頭就有丫頭給他挑了帘子,讓他往屋裏進。
“她都大着肚子,也有二三個月份了,還要佔着老爺不放。不過是個奴婢,不知靠着什麼狐媚子手段得了老爺的青眼,如今憑着那肚子倒跟我平起平坐了。這叫我怎麼服氣?”正走到屋裏,就聽到姨娘在跟人抱怨的聲音。
葉尋芳進去,姨娘見到他便停了嘴,笑着道:“下學回來啦。”
葉尋芳點頭,朝裏頭走去,走到榻前,跟姨娘並排坐下。
姨娘伸手攬着他,從一邊碗裏撈了一把果子塞到葉尋芳手裏。
葉尋芳不太愛吃果子,只是簡單吃了兩口,便放到了一旁。
他放下了果子,朝對面兒跟王姨娘聊天的婦人看了過去。
坐在對面兒的女人正是原主的舅媽。這舅媽姿色普通,眼角有些風霜,長臉,小眼睛,鼻樑不塌不挺,嘴唇大,膚色偏黑。看起來比他那奶媽子還要老一些。
這年頭的什麼護膚品還比不上現代小孩兒用的面霜。歲月很容易在臉上留下痕迹。
想要保養好,就得過養尊處優的日子,即便如此,也不過看上去年輕那麼幾歲。而他母親王姨娘屬於天生麗質,皮膚好天生不容易老。
葉尋芳打量完眼前的人,便張口問道:“舅媽什麼時候來的?”
葉尋芳記得她好像姓趙,今年大概也三十五六歲了。
具體他跟舅家不親近,只知道姨娘家裏只有一個兄弟,舅舅叫王成,王家老爺子死後,就由舅舅跟葉尋芳的一個十幾歲的表哥繼承了客棧。
王姨娘成日在深宅大院裏出不去,舅媽就常來看她。只是每次來,總是空手過來,卻從不空手回去。
葉尋芳往日裏不怎麼願意跟趙氏說話,如今忽然主動問話,趙氏也有些驚訝。
“中午才來的,哥兒今日上學感覺如何啊?”難得葉尋芳肯跟她說話,趙氏自然是堆起十二分笑意回他了。
“還成。”葉尋芳點了點頭道。
他如此,在大人眼裏倒是有裝成熟的感覺,因此趙氏跟王姨娘互相看了一眼,笑了笑。
“聽說前幾日哥兒病了,本來是打算帶着你哥哥來瞧瞧你的,倒是不巧那兩日正好店裏事兒忙,沒抽出工夫過來看看你。如今哥兒的病可大好了?”
這不過是客套話,他清楚舅媽就是有空也懶怠過來。因為原主根本不稀罕趙氏過去看他。
“舅媽哪裏的話。”葉尋芳在姨娘懷裏找了個舒服位置靠着,一邊說道:“我那不過是小病,休息了兩日,早都好了。倒不至於興師動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