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金錢之欲)6
哪怕每天的睡覺時間只有一個小時,魏其琛也隨時隨地瞧着都是一副格外精神的模樣。
他從不犯懶,也從不犯困,脫下來的衣物當天一定要清洗晾乾,用過的玻璃杯必須立刻拿紙巾將殘留的水漬擦拭乾凈,書籍資料不能折角也不能翹邊,按時間按類型按自己的使用頻率分區分類仔細擺放。
早起時拉開衣櫃門,看着白色橫格內亮起的暖黃色照明燈,上衣下衣、裏衣外衣全部整整齊齊疊放在一處,同款白色衣架順着衣櫃門一字排開,玻璃門前能投出人的身影,乾淨透亮,這應該是一位強迫症晚期患者,甚至連領帶、腕錶和手巾這些裝飾性用品,也都以商場專櫃的形式出現在這間十平米左右的衣帽間內。
魏其琛挑衣服從來不用費心,白襯衣,黑西裝,銀手錶,每天雷打不動的精英的穿搭,衣着收拾妥帖,熨的平整,房間裏帶着些溫暖平和的氣息,似乎有人要藉此來掩蓋些許自己周身散發而出的冷漠與疏離。
衣服的款式、剪裁、細節都各有千秋,但粗心大意不觀察的人瞧不見,也只當他們魏隊就一套衣服穿破天。
沒有和其他小朋友們一樣趕着在上班的路上隨便買些包子雞蛋和豆漿來填肚子,魏其琛這人糙起來能在刑偵大隊不洗頭的連着住上一個月,但精細起來,卻也能挽起袖口洗手作羹湯,澆花養魚看夕陽,人生好不自在愜意。
今日特地早起了半小時,魏其琛自己熬粥,扯雞絲,他動手切了蔥,煮了蛋,不慌不忙喝下一杯水后再吃了早飯,這才下樓開車回市局去繼續工作。
以往總是走的最晚來的最早,可後來和大家搬到同一個大辦公室,雖然沒有特別去了解,但多多少少也能感受到一些其他組員的彆扭,因為自己走的晚,所以耽誤大家一起走的晚,因為自己來的早,所以折騰大家一起來的早。
儘管魏其琛說過無數次,無特殊情況不用留下加班這樣的話,但大多數時候他不動就沒人敢動。
於是秉承着好領導要學會關愛下屬的精神,一般沒有大案要案,特別趕進度又時間緊迫的情況下,魏其琛的上下班時間也就跟着正常人一般逐漸變的規律起來。
秦安早上八點半準時出現在刑偵組大門口,他墊起腳望見魏其琛的辦公桌前還空着時,便趕忙貓着腰小聲喊着,“兄弟們,大新聞大新聞特大新聞。”
“什麼?什麼?什麼?”
死氣沉沉的辦公室突然沸騰起來,各處亮起的八卦小眼神,以及座椅底輪劃過地板的‘軲轆’聲響,刑偵組的辦事效率,全組人員三秒鐘之內全部在秦安身邊集結完畢。
陸小圓掛着大大的黑眼圈,她剛頹廢的抬起頭來,又立刻重重的砸回桌面,陸小圓有氣無力的小聲嘟囔一句,“你要是敢說什麼廢話我一定拿電腦拍死你。”
昨天雖然下了班回了家,可被魏其琛這麼劈頭蓋臉一頓臭罵,陸小圓始終是不服氣,她翻來覆去睡不着覺,乾脆就掙扎着從床上爬起來繼續工作,電腦翻開就繼續查那盒粉底液的廠家和全國各地生產地址。
早上走着路都差點兒睡着,陸小圓一進辦公室就癱到桌子上動彈不得。
秦安昨晚睡的不錯,他亮着兩顆大眼珠子,故弄玄虛說,“昨天和我們一起出隊那小法醫,找着作案工具的那位,你們知道他是誰嗎?”
有人說,“那不是法醫室陳老師新帶的徒弟嗎?人還沒到的時候他都來咱刑偵組炫耀好幾回了,還說後繼有人,讓魏隊以後別老煩他。”
秦安一拍巴掌,“沒錯,就是他,你們猜他和咱魏隊什麼關係?”
陳林說,“能有什麼關係呀?”
秦安說,“猜猜嘛,有猜對的,下次加班泡麵我請了。”
“泡麵給配滷蛋嗎?”
“當然配。”
“那給加火腿腸嗎?”
“加!”
豪氣萬千,秦安愣是把這吃泡麵給喊出了吃五星米其林的架勢來。
要是讓魏其琛知道自己每天語重心長教導的孩子們頂着疲勞和睏倦就這麼被一桶泡麵給收買時,也不曉得他會有什麼樣的心情,總之在場眾人之間的氣氛躁起來不少,部分人眼底的紅血絲甚至都散去了,有人舉手搶答說。
“是大學時期的學弟吧。”
“你不廢話嗎?咱這兒哪個不是校友?公大的十五個人里能數出五十個來,我還是魏隊的學弟呢。”
“學弟又怎麼樣?同校畢業不同命啊,人家畢業當隊長咱們做跑腿。”
“你們可有夠酸的,心裏不服氣,這刑偵隊隊長的位置給你你敢坐嗎?”
“不敢不敢,咱這上頭下頭的壓力也就魏隊抗的住,要換了我是他,咱這頭髮早保不住了,哪還能像他那麼帥。”
“可不是,咱魏隊老招樓下那幫小姑娘的稀罕了,一個月不洗頭蹲在門口吃泡麵都能招一幫圍觀,就這,你能嗎?”
“能呀!”剛喊完話,陳林立馬捻上蘭花指,他學着小姑娘扭扭捏捏的模樣,用一口濃厚的國產翻譯播音腔說,“噢,瞧那傢伙,頭髮再用力揪個圈兒,都能直接榨油炒菜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組內發出一陣爆笑。
“停停停。”秦安跟着一塊兒笑完了,這才再伸手來拍桌子,他說,“說正經事兒呢,你們跑題是不是也跑的太遠了?”
“行了,你就說吧,他倆還能有什麼關係?”
“總不至於是關係戶。”
“瘋了吧你,誰他媽關係戶塞過來做法醫,吃飽了撐的?”
“行了行了吵死了。”陸小圓拍着桌子坐直身體來,要說她和魏其琛雖然關係不好,可如何雙方也是從小到大在一個小區院兒里長大的青梅竹馬。
魏其琛大她六歲,從小就是正正經經,一板一眼的模樣,為人正直,剛正不阿,雖然不好意思,但陸小圓還是要說,自己決心做一名刑警有百分之九十的原因都是受了魏其琛的影響,還有百分之十是做局長的父親堅決反對。
生命里最重視的兩個男人,一個瞧不上自己的能力,一個捨不得自己吃苦,陸小圓始終是想證明自己,所以她今天坐到了這個地方來。
“裝神弄鬼。”陸小圓抱着手瞪了秦安一眼,她說,“他倆能有什麼關係?你今天倒是給我說說。”
就魏其琛認識的人,陸小圓不說自己全部認得,但至少百分之九十五,那都是一塊兒喝過茶的,賀言昭那傢伙,分明自己昨天也是頭一回見,他能認識魏其琛?陸小圓堅決不信。
“嘿!”秦安看陸小圓這麼叫板,便也跟着不服氣起來,他抬起下巴問,“你這麼信誓旦旦,那敢不敢和我賭一把。”
“賭,你說,賭什麼?”
“就賭今天晚上的夜宵,市局後街劉媽燒烤,帶上咱全組人,誰輸誰買單。”
“哇靠你也太毒了吧。”就劉媽燒烤那人均一百的消費,咱這組裏人去吃一頓,陸小圓少說也得從兜里掏出兩千多塊錢來。
秦安‘哼哼’兩聲,“就說你敢不敢吧。”
陸小圓說,“賭就賭,你先說,他倆什麼關係?”
秦安抱起雙手,“他們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十分親近,血緣和感情層面的我先不胡猜,但是現在能確定的是,這倆肯定有個同居關係。”
“..................”
辦公室內先是一片寂靜,而後才冒出驚人的感嘆聲來,“哇...............”
“同居關係?”
“這麼刺激的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只有陸小圓笑的直拍桌子,她伸手去擦自己眼角處飈出來的眼淚道,“同,同居?”
不講太多,就魏其琛那家,陸小圓逢年過節替自己媽媽往那地方送些小酒小菜什麼的,不知道跑了多少趟,乾乾淨淨跟樣板房似的沒住人的地兒,喝杯水都能嫌你聲音太大不斯文的閻羅王,你在前邊兒走他拿着拖把在後邊兒拖的強迫症,拖凳子拖出響聲就要立馬皺眉頭的事兒媽。
就他?就他魏其琛?這世界上還能有人願意跟他同居?
陸小圓樂不可支,“秦安,姑奶奶跟你賭,一頓燒烤算什麼,我們賭五頓。”
“哇撒。”在場眾人不約而同爆發出一陣強烈的鼓掌聲,並且再以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口氣跟着舉拳喊道,“賭,賭,賭,跟她賭。”
“好。”秦安也一巴掌拍中桌面,他喊,“我跟你賭,加倍,十頓。”
要知道昨天那句,‘走吧,先回家。’五個大字自己可是聽的清清楚楚,這不是同居是什麼?
於是白看熱鬧的其他人,一聲不吭也能白撿十頓燒烤吃,再說市局後街的劉媽燒烤那在漳州市可是一絕,名聲大味道好,就是價錢也跟着高,回回想吃還得提前預定位置,大半夜都能聞着飄上窗戶口的烤肉味。
可因為自家魏隊不愛吃這些街邊食品的原因,所以每次刑偵組的公費聚餐不是在什麼養生板栗燉雞湯鍋店,就是在野生菌湯黃牛肉湯鍋店內。
花別人的錢吃燒烤這事兒,那絕對算得上是天上調餡餅了。
也虧得秦安不知道陸小圓是局長女兒的事情,更不知道這天天挨魏隊罵的妹妹實際從小就留着鼻涕追在魏隊屁股後邊跑的事實,否則他說什麼也不可能這麼底氣足的拍桌子和人在這兒賭/博。
魏其琛到市局也窩在車子裏沒下來,他掐着點兒的九點踏入辦公室,沒想給眾人太大壓力,但是今天組內氣氛好像特別高漲,孩子們個個臉上都帶着笑,工作有勁,腳底有風,手腳麻利。
自己看着雖然也覺得幾分欣慰,不過.............
當他看到自己桌上擺着一盒系有藍色蝴蝶結的純色禮品盒時,卻是突然停住了正在脫西裝的手,魏其琛莫名其妙的拿起這隻盒子來,盒子倒是不重,搖一搖還能聽見裏邊傳出來的奇怪碰撞聲,他抬頭望向辦公室內眾人,卻見大家也並沒有在意自己。
沒有人往這邊來看。
小心拿手指頭一勾,花結隨指尖而落,魏其琛掀開盒蓋,盒子裏竟是在一層透明的廚房用紙上堆着的十來只小熊頭像的奶味餅乾。
奶香味濃郁香甜,氣味隨空氣散播開來,這時才有不少人開始朝魏其琛站立的方向好奇張望。
魏其琛並不愛吃甜食,看來送東西的人也並不了解他的喜好,沒去好奇也沒時間花功夫去想,魏其琛只確認一眼后便將盒蓋給掩起。
從念書開始,他收到的小禮物就不在少數,近幾年因為工作和性格的原因,所以這些往來暫時少了些,不過又當和以前一樣,所以魏其琛並沒有在意,他也錯過了那個再多看一眼就能在盒蓋右下方看到的一個小小的‘賀’字。
儘管這時候的他並不知道賀言昭是誰。
也不知道昨天自己親自送回家的那位小法醫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