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金錢之欲)4
魏其琛可也不是什麼慈眉善目的人,他眼型偏長,眼尾上挑,慣常喜歡輕微眯起一些眼來打量自己面前的人,或許是做刑警的習慣,但這眼神卻盯的人尤為不舒服,賀言昭能感受到從自己一開門便同個犯人似得被人審視。
他有些不太舒服的低下頭去盯着自己的腳尖。
雖然不知道這領導為什麼突然這麼好還要送自己回家,可兩人畢竟是不熟,而且人家職位還挺高,賀言昭彆扭的不行,要知道他可寧願自己擠公交、擠地鐵,也絕不願意和一個剛認識一天的人獨處同一個空間之內。
“別想太多,我只是順路而已。”
抽完香煙的最後一口,魏其琛抬手一個彈指將煙頭丟進垃圾桶,他雙手插入褲兜,出門之前還不忘回頭對賀言昭說上這麼一句。
這小法醫親戚住的那片兒確實是富人區沒錯,可自己家條件卻也不差,雖然住不起半月灣那種暴發戶聚集的別墅區,可橫跨隔壁兩條街的小資公寓,魏其琛倒是也買得起。
只是被人一眼拆穿心裏的彆扭,又突然惹的賀言昭難堪起來,眼前這男人像是會讀心,讓人相處起來覺得格外為難,魏其琛已經出了洗手間的門,賀言昭也跟着邁出一步小聲解釋說。
“我沒想太多。”
只是步子邁的不大,聲音又太小,魏其琛根本聽不見罷了。
刑偵工作組內,眾人都井然有序的在整理自己手中的工作,魏其琛辦公室本來在走廊最盡頭靠里的一間單人房內,不過後來他覺得這麼喊人,喊來喊去實在不方便,於是乾脆大手一揮安排人把自己的辦公桌直接抬到了刑偵組大廳。
他坐最後位置靠窗的一排,抬頭就能監視眾人,叫誰遞個資料也方便。
只是這情況自個兒滿意了,卻是折磨的其他人叫苦不迭,局裏的領導有勸說魏其琛要懂得和下屬保持距離,魏其琛卻直言,您放心,我和他們很有距離。
領導說的是生理距離,魏其琛答的卻是心理距離。
拿着受害人遺留在現場的隨身物品,陸小圓一件一件上網搜索這些東西的品牌以及價位,塑料殼子一看就知道是山寨貨,拿在手裏半分質感沒有不說,品牌的英文縮寫都能是錯的,害的自己習慣性輸入的時候還打錯了好幾次,結果得到的數據就是幾十塊錢的物品。
陸小圓一邊敲着鍵盤一邊開始和旁桌抱怨,“也不知道查這些東西能有什麼用,知道她用四十塊錢的粉底就能明確受害者的身份嗎?有這功夫我還不如去看監控呢,讓我們這麼大海撈針的找,還不如直接發個懸賞通告,把受害人的照片貼出去讓人辨認!”
“你哪有受害人的照片?”
“人頭不是留在法醫室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魏隊。”
這見鬼的一聲比早上在案發現場看見受害人叫的還要慘烈,陸小圓兩腿亂蹬,踢得自己屁股底下坐着的活動椅往後一斜,整個人手腳亂揮抓不住平衡,魏其琛就這麼抱手看着她,也不伸手來拉,陸小圓望着這眼神不再掙扎,自暴自棄,於是一頭扎到地上。
魏其琛說,“辦公室內禁止大喊大叫,你這個月獎金沒了。”
陸小圓哭唧唧,卻也不敢反駁,秦安曾經多次提醒她不要在辦公室說小話,因為魏隊這個人除了通知出隊的時候,其餘時間走路都沒腳步聲,你小心他隨時隨地會站你背後。
果然,這不就,被抓了個現行嗎?
魏其琛拿手指敲敲桌面,“人頭確實留在法醫室沒錯,不過你的指認通報是要公佈一顆人頭給民眾確認嗎?這樣的惡性分屍案傳出去你知道會造成怎樣的社會恐慌嗎?現在我們什麼信息都沒有,萬一打草驚蛇驚動了兇手,他一下子逃出漳州市你又要怎麼找?”
陸小圓撇嘴。
“有什麼不服氣的話直說,幹不了就滾蛋。”
辦公室里,魏其琛面前,還有這麼多的同事屏住呼吸不敢喘大氣兒。
儘管魏其琛的手段在整個市局上下都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就連法醫室那權威陳斯年,資歷年紀各方面都高出他不少,可在辦案過程中有不妥那也同樣要挨罵,其他同事並不覺他們魏隊罵人有問題,可陸小圓卻覺得丟面子。
不服氣歸不服氣,但這動不動就叫人滾蛋的話卻是讓人心裏不舒服,陸小圓蹭的一聲從地上彈起來。
魏其琛個子高,不怕人,看見陸小圓衝過來也不會移動自己的腳尖半分。
陸小圓仰頭沖他喊道,“查這些東西有什麼用,不浪費時間嗎?這些山寨品牌的廠家生產流程都不規範,你還能指望他們把每一位購買用戶都登記在冊?就這化妝品我看是在菜市場賣的吧,你去菜市場問問賣菜的大媽今天有哪些人買了她的菜她能記得嗎?”
魏其琛面不改色,他嗓門並不大,可卻是一字一句,沉穩有力,字字誅心,“我讓你查價格是為了確定受害人的消費階層。”
“漳州市這麼多人口,對化妝品需求消費能力在幾十塊錢範圍內的不會低於十萬人吧,魏隊您是要我去人口普查嗎?”
魏其琛深吸一口氣,這動作看起來像是在壓火,陸小圓老爹是局長,小公主從小嬌生慣養,這幾天吃苦耐勞,埋頭做事倒是也確實讓自己對她另眼相看了幾分,本不想再說什麼,可是此時此刻...............
“我不知道你以前在學校,老師是怎麼教的你,我也沒時間手把手的告訴你們每一個人,今天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現在,既然你不服,那我就抽三分鐘再重新給你上一課,其他人,放下手中的工作,聽清楚我說的話。”
“我們做刑偵的,在犯罪現場內收集到的所有信息,不管是多是少,不管有用沒用,不管查得到結果還是查不到結果,每一條線索,我們都不能放棄追查他存在的價值,也許真相就是你手邊最微不足道,最不引人注目的東西。”
“破獲案件,追捕罪犯,保護人民群眾的生命財產及安全,這是我們的職責也是我們的使命,如果今天案情真的走到需要排查十萬人口的地步,那你們也得給我去查,就算查不到結果,就算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但是在沒有得到確切的結果之前,所有正常的排查流程一個也不能少。”說完拿起那盒粉底,魏其琛看了一眼生產日期,他說,“去找到這個廠家,查清這個時間段的商品都出庫到了什麼地方,上線下線,大商家小商家,全部去給我查。”
明明說過不要在案件偵破期招惹魏隊的,可陸小圓這姑娘偏是不信邪,這下倒好,得罪閻王,踢翻火盆,大家以後就更別想有好日子過,秦安心虛害怕的剛低下自己的頭,可下一秒,魏其琛的火就燒到了他的身上。
“秦安,我讓你查的監控查到沒有。”
“查到了查到了。”想來也是逃不掉,從魏隊嘴裏喊出來的名字似乎都跟着有威懾力了一般,秦安條件反射一個猛子站起身來,膝蓋撞上桌板也顧不得喊疼,監控錄像還在自己面前的電腦屏幕內播放,他抬手一把就將調取監控視頻存儲的U盤從數據口□□舉給魏其琛看。
“三分鐘后,拿上你們各自手中收集到的最新資料,到小會議室開會。”
魏其琛從自己的辦公室里搬出來,那間屋子倒也沒空着,刑偵組在三樓,刑偵組大會議室在六樓,開個會跑上跑下的不太方便,再加上魏其琛這個人又特別喜歡開會,給你時間收集證據,證據收集結束就立馬集中討論,於是他乾脆自費請人來把自己的辦公室給改裝成了會議室。
從此以後,大會樓上開,小會樓下開,領導就坐在背後,刑偵組工作人員感到壓力倍增。
“我們確認了犯罪嫌疑人的逃跑路線,根據監控視頻可以看到,他於4月7日凌晨4點49分時第一次離開旅店,下樓的時候提着一隻看起來並未裝有重物的黑色手提包,試探推門后發現旅店大門被鎖,於是再返回前台叫人。”
會議室門窗關閉,頂燈未開,只投影了錄像到牆面,會議室的氣氛很是沉悶。
秦安繼續說,“旅店大門打開后,嫌疑人從4點55分離開,之後一直到5點35分才返回,這期間耗費時間長達半個多小時,而我們追蹤的監控有部分視線盲區,在旅店后的農貿市場附近失去了嫌疑人的影像,等他再次返回時,身邊多了一輛用來代步的摩托車。”
“摩托車?”魏其琛拿指頭點點桌面,“那他住的應該也不遠吶!”
“確實不遠,而且這輛摩托車使用的牌照根據交管部門同事回復說是假的,根據對視頻圖像的分析,牌照並不是很新,划痕和表面覆蓋灰塵都能表明是嫌疑人經常使用的出行工具,一直不被發現說明他並沒有太大距離的活動範圍,並且嫌疑人應該對這附近的路線以及監控探頭都十分熟悉,他第二次返回搬運屍塊逃跑的時候,走的是和第一次取摩托車一樣的路線,並且以同樣的方式消失在了農貿市場附近,再也沒有出現過。”
“再也?”
“根據分析,嫌疑人應該在行兇後特意換過衣物,因為我們在後續監控錄像中沒有再找到同樣穿着的人,並且在回調前一天的視頻錄像,也同樣沒有找到身穿黑衣黑褲以及戴黑帽的男子,但是,我們發現了一對一起進入旅店內的男女。”
牆面上的投影切換,出現一張並不清晰的圖片,一身形偏瘦,個頭不高且有些禿頂的男人伸手推開旅店玻璃門,他身後還跟着一位黑白條紋,紅色高跟鞋的長發女子。
秦安說,“根據對監控的確認,這兩位旅客進入旅店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並且他們也不在案發時排查酒店內的十三人當中。”
那應該就是這兩個人沒錯,可是雙方交流自然,看起來也沒有一個被脅迫的過程,難道他們是認識?
一男一女,有說有笑的並肩進入城郊旅店,之後又發生這樣殘忍的惡性案件,所以現在應該從情殺的方向去查?
“照片能再放大一點嗎?”魏其琛指着圖片問。
秦安為難的搖頭,“嫌疑人應該是有犯罪預謀,所以全程一直十分抗拒正面直視監控探頭,而受害人一直低頭使用手機,唯獨幾個抬頭的方向也並不明確,探頭只拍到了側臉,並且放大之後非常模糊,不具備辨認價值。”
“這張照片,找過周邊商戶辨認嗎?”
“找過了,沒人有印象,就連當時在酒店內辦理登記入住的工作人員也對他們的樣貌沒有提供任何有價值的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