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金錢之欲)2
城西郊區清河鎮是屬於離市區外不遠的大型城中村,此地人員密集,並且聚集了大部分外來流動人口,其中百分之八十都是租客,旅館網吧甚至於租房來往都並不規範,如果真有凶殺案發生,那麼對案犯的身份排查起來便會相當困難。
儘管報案的時間很早,可等到魏其琛帶着人趕過來的時候,這棟三層小樓的居民自建旅館外就已經里裡外外的圍觀了不少民眾。
警戒線拉的嚴密,魏其琛剛從警車下來,就有偵查員迎上來說,“魏隊,基本的現場勘查已經完成,嫌疑人和被害人的身份暫時無法鎖定,初步斷定202房間為殺人分屍的第一案發現場,發現殘肢的目擊證人是旅館的清潔人員,據她描述還與犯罪嫌疑人打過照面,不過旅館內的監控只開了一樓大廳,樓上的都是擺着做樣子。”
魏其琛彎腰鑽過警戒線,他大步朝樓上走去,“目擊人員還在嗎?”
“在,他們家老闆五分鐘之後到。”
“先上樓。”
旅館內的條件並不好,進門的時候隨意一瞥,魏其琛還看到這地方一小時二十塊,過夜八十的價格標註,前台煙灰缸內壘起煙頭無人清掃,玻璃茶杯底部沉澱一圈全是茶垢,樓道內光線昏暗只亮起兩盞慘白的白熾燈,許是第一感觀就十分不好,所以魏其琛覺得這四下空氣都跟着變得渾濁起來。
偵查員繼續彙報說,“我們來的時候調查了旅店內的住宿情況,除了202號房外,其餘登記在冊的客人共有十三位,其中有八個人,兩兩成對是結伴來的,另外五個是前來務工落腳,具體詳細的身份信息還在排查,目前暫未發現異常。”
剛轉身上二樓就看見一間大開的房門內里裡外外進出的都是身着警服的探員,拿相機拍照的,打着電筒確認血跡的,戴着手套拎上膠袋收集指紋毛髮的,魏其琛一進門就有十二萬分不好的預感。
房間內乾淨整潔,半分打鬥過的凌亂痕迹都不曾有過,若不是接了警,否則怕是任誰來也不敢相信這地方曾經發生過那樣殘忍的惡性殺人分屍案。
剛才來的路上就已經掌握了案發過程中所能傳遞出的全部信息,魏其琛站在門口處不動,他只伸手一指正對床鋪洗手間內那隻黑色旅行包,洗手間是全封閉的,連個通風口也沒有,內部陰暗潮濕,如果不開燈就實難辨物,即便視力好如魏其琛,這時候也只能看到隱約一團黑物。
偵查員說,“剛才有膽兒大的已經去看了,只有一顆人頭還在,四肢和軀幹應該已經被兇手轉移,目前下落不明。”
“這傢伙,不是第一次作案吧。”
魏其琛盯着被偵查員掀開的床單,他瞧的仔細,床墊上有大片的血跡,但床單卻是半點污垢也未被沾染,作案之後的處理手法這般嫻熟,心理素質極強,能在這麼個地方動手肢解,恐怕不是新手呀。
“大概率不是新手,我們進來的時候屋子裏乾乾淨淨跟啥事兒沒有似的,就那包,還是進來清掃的阿姨給打開的,被嚇壞了這會兒還在樓底下哭呢,估計以後開箱開鎖什麼都得有心理陰影。”
魏其琛問,“收集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了嗎?”
偵查員搖頭,“沒有,沿路的監控已經找人去調了,目前還沒有消息傳回來,房間內找到了頭髮,部分女性用品,但是沒有能證明受害人身份的東西,只有一顆腦袋在,血跡已經做了全數收集,不知道有沒有兇手的。”
“不要漏了細節,每一處都要記錄清楚。”魏其琛伸手拍拍偵查員的肩膀,他問,“目擊證人在什麼地方,我去問她幾句話。”
偵查員拿下巴指指樓下,“一樓后廚,是位阿姨,心理創傷挺嚴重的,魏隊您客氣點兒,別嚇着人家。”
“我順便去樓下把那小法醫給你們叫上來。”
“可讓他快些上來看看,剛好幾個大老爺們兒都沒敢去碰那腦袋,也不知道是掐死的勒死的還是一刀捅死的,這殺人兇器還等着確認呢!”
“對了,案發的時候沒人聽見有奇怪的響動嗎?”
“沒有,問過了,都說一切正常,沒有聽見任何奇怪的聲音,所以現在也不能判斷案發的具體時間,入住時間的話是昨天下午兩點三十六分。”
魏其琛點頭說,“還是先辨認一下受害人的年齡和面容吧。”
話畢,他下了樓去。
陸小圓頭一次跟着魏其琛出任務,以前都是自己跑出去打打雜,錄錄口供,理理資料什麼的,受害人還沒離開的第一案發現場她真是頭一回來,瞧着什麼都新鮮,這一點倒是和身後同樣跟着的賀言昭一般無二。
旅店外的警戒線拉出好長一段距離,可四周仍是人聲鼎沸,民眾臉上流露出害怕驚慌卻又好奇的神色,秦安匆匆跑上前來對陸小圓說,“可別愣着了,剛才在車上接收到的信息你都了解了吧,現在還有十三位旅客的身份信息和口供需要收集,你趕緊去。”
陸小圓撇嘴,“我都收集小半月的口供資料了,這回你去吧,我上樓陪魏隊看看現場。”
這頭話音剛落,那頭陸小圓便聽見從樓梯口下來的魏其琛衝著自己這個方向喊,“嘿,那背書包的小孩兒,上樓驗屍去。”
背書包的小孩兒?
賀言昭左右張望后才遲疑的拿手指頭指指自己,他結巴着問,“是,是在叫我嗎?”
“除了你還有誰能驗屍。”魏其琛不太耐煩,他說話從來不愛重複第二遍,於是只酷酷的扔下這麼一句話后便直接轉進了一樓前台的后廚。
賀言昭立刻懂事的往樓上跑,腿腳麻利的不行。
陸小圓忙伸手一把將人攔下,“你是新來的法醫嗎?驗屍麻不麻煩,帶我一塊兒上去看看唄。”
“可是。”
“我保證不給你添麻煩,一會兒看完不還得把屍體往下拎呢?到時候我幫你拎,魏隊問起來你就說我是來給你打下手的。”
賀言昭看看秦安,秦安卻只憋着壞的說,“可別看我,反正上去別亂摸亂動就是了,魏隊最討厭有人破壞現場,你倆要是闖了禍,他保管當場就飛機票送你倆滾出市局。”
算是一句友情提醒,不過秦安也是等着瞧這陸小圓膽子能有多大,他們當過警察的人都知道,沒出學校的時候各種理論知識一套接一套,打馬賽克的血腥圖片見得多了,可當真得跟着跑現場,書本上的案例活生生擺到自己面前的時候,那種發自內心的恐懼才能真正教會一個人懂得敬畏。
陸小圓這姑娘是個好姑娘,不怕苦不怕累,心裏有目標所以也一直在努力,雖然小丫頭嘴上不服氣總愛嘟囔兩句,可走訪調查起來也從不含糊,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還挺可愛,就是性子太過咋呼總愛招事兒。
秦安想,嚇嚇她也好,省得這姑娘哪天踩雷又惹到魏其琛,那他們刑偵隊就真沒有妹子了。
魏其琛一進后廚就聽見女人的哭聲,嗚咽着,還有好幾號人跟着在安慰,他伸手推開廚房門,門內粗略一數大概有四五個人,全部齊刷刷的朝他這邊看過來。
“漳州市局刑警支隊重案大隊魏其琛。”自報家門后,魏其琛又問,“請問現在方便配合一下調查嗎?”
中間坐着的那女人伸手一擦眼淚,身旁看起來像是老闆的人就立馬衝出來握住魏其琛的手說,“警官啊,這案子你們可千萬不能鬧大了,我這地方還得做生意呢,你說要是登個報上個新聞,以後誰還敢來住呀,咱們本來就是小本買賣,一個月流水就那麼點兒錢,我還指着這點兒進賬養家餬口呢。”
客氣的和對方握完手后,魏其琛面無表情的將自己的手指從對方掌心裏抽出,“您放心,警方會對案情保密的,不過麻煩您等下跟我回市局配合調查,違規經營是要面臨吊銷營業執照並且罰款的處罰。”
“罰,罰款?”店老闆一愣,他忙喊道,“我怎麼違規經營了?我好好生生在這裏做生意,誰知道有這麼個霉鬼跑這裏來殺人,這出了命案也和我們店家沒關係吧,你這人可真有意思,你要這麼辦事兒的話那就別怪我們底層市民不配合執行公務了。”
魏其琛笑,他說,“第一,按照規定,入住賓館必須出示身份證件,賓館要對身份證件進行掃描登記,而你們並沒有按規行事,第二,不配合警方依法執行職務的行為,按照刑法來講屬於妨害社會管理秩序罪,這兩條其中的任意一條都需要您跟我回警局配合調查。”
“你..............”
見那男人生氣暴起,魏其琛卻也淡然自處,他的手揣進褲兜里就沒拿出來過,只是隨意一句,“襲警涉嫌妨礙公務罪和故意傷害罪,勸您慎重考慮。”
許是氣場過於強大,不需要動手也能三言兩語將人震懾在原地。
店老闆認了慫,生意人不分大小,多數圓滑,知道這個當頭和魏其琛耍狠也得不到好處,何況這廝也是一副幹練老成的模樣,不像是會輕易被人嚇住。
於是看眾人情緒平復下來不少后,魏其琛才上前問。
“請問您就是案發現場的第一目擊證人嗎?”
阿姨看起來也是怕極了,畢竟那場面確實有幾分駭人,魏其琛見人點了頭,這才繼續問道,“雖然別人一定問過很多次,但是麻煩您再重新把事件從頭到尾向我敘述一遍,越詳細越好,中途我或許會打斷向您提問,所以請您盡量回憶細節。”
“事,事情是這樣的。”阿姨伸手擦掉眼淚,放在膝蓋前交握的雙手還有些輕微的顫抖,“因為我們這地方治安不好,所以夜裏十二點大門都會被鎖起來,然後早上七點再打開,我夜裏留下看店,一般就在後廚搭張床睡覺。”
“然後今天早上,有個男人敲門說他要去趕車讓我把門給他打開,他戴着帽子,一身黑衣服,帽檐壓的很低,我當時也沒想太多,就去給他開了鎖,他讓我別關門,說還有行李在房間沒拿,我說好,但是那時候天還沒亮,我不敢敞開大門回去睡覺,所以就在前台守着。”
“那個男人下來了兩趟,第一次只拿了一隻布包,第二次拎了兩隻行李箱,我看他東西拿的差不多了就打算去鎖門,可哪曉得剛走到門口就看見豆大的好幾滴血落在地上,正吃驚着,他又回來了,我就問他這血跡是怎麼回事,他說他手破了,我回頭一瞧,看見樓梯上也有,手破了哪能有這麼多血,我還想問兩句,結果那男人轉頭就跑了。”
“雖然覺得奇怪,可是我沒有想太多,只拿了拖把把血跡給拖掉,可是回到床上去睡覺的時候,左右反覆都睡不着覺,也不知道這心裏頭在慌什麼,但就是害怕,所以我就起來往樓上走,看見202號房間的門開着關,我就進去看了一眼,打開燈之後發現衛生間裏還有一隻包,我拿手指頭戳了戳,是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