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韶哥,您明天上午十點半有一個雜誌封面,預留時間兩個小時。下午五點是陳導約您在天湖大酒店見面,預留時間兩個半小時。”
助理小洲低聲念記事本上的行程。
二十五度舒適室溫,加濕器靜音噴洒水霧,綠蘿從牆壁蜿蜒垂地,攀爬在另外幾盆翠綠植物花盆上,構建出一個綠植空間。
水霧隨着綠葉環繞,輕柔地繞開竹制沙發。
沙發上睡着一個人。男人臉上扣着一頂帽子,遮擋陽台透來的光。長手長腳的修長身體躺在那兒,一米八長的沙發還要委屈他把小腿搭在扶手上。
褲腳往上滑了一截,露出他少見陽光的冷白肌膚。
沙發側的小洲壓低了聲音,翻了一頁記事本念完事項,抬起頭眼巴巴看了眼司韶,沒反應,又低頭打開手機備忘錄。
“這幾天沒什麼大事,就昨天有一個新公司,膽子大,直接讓藝人穿哥的同款,拍一樣的照片。女孩挺好看的,看到的人多討論度也不錯。然後發酵到今天,對方公司直接買了個熱搜,現在衝上熱一了。”
司韶沒有反應。他像是還在睡覺。
小洲揉揉鼻子,乾笑:“這事兒其實也不用給韶哥您說,公關部馬上就能搞定。”
小心翼翼看司韶一眼,意料之中的無動於衷。小洲嘆了口氣,也是苦惱,經紀人讓他想法子逗着司韶一天多說一句話。這麼重的任務,還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沒轍,小洲只能想盡辦法說些亂七八糟的湊字數。
“哥,您要不要看看,那女孩拍的照還挺好看的,新人,年紀挺小,長得清純漂亮,一看就是純天然。笑起來的樣子可好看了。”
“名字也挺好聽,姓白,叫辛辛,白辛辛。”小洲說著,又盯着熱搜看了眼,“這個辛長得還真奇怪,頭上長草了?”
小洲自己嘀咕,房間裏響起第二個人的聲音。
“莘。”
略顯沙啞的男低音帶着尚未清醒的倦意。
小洲嚇了一跳,抬頭看,男人已經坐起身來。
司韶單手捏着帽子,逆着光側顏陷入黑暗中,高挺的鼻子在陽光下透着一層薄紅。午睡久閉后眼睛不耐光,他垂着眸,視線落在生機勃勃的綠蘿上。
“韶哥,您說什麼?”
司韶揉了揉額角,側眸:“那個字,念莘。”
啞質的聲音,吐字時卻有着一種說不出來的繾綣。
小洲一時間文盲:“哪個生?”
“……白莘莘的莘。”
司韶說完,垂下眸沉默,朝小洲伸出手。
手機落在他手中。
頁面正好停留在熱搜榜上。
熱搜第一。
白莘莘司韶[沸]
司韶喉結滾動,眼緊緊盯着那三個字,陷入幽暗的沉靜中。
他的指腹劃過那三個字,輕輕一碰,進入話題中。
十七八歲少女模樣的她,穿着他眼熟的藍色T恤,在他曾經坐過的位置懶懶地笑,半眯着眼,慵懶如貓。
時光像是遺漏了她,讓她還停留在高中時期,熟悉的過分。
……卻久違了。
頂着他頭像的賬號,在評論區掀起風浪,嘲諷謾罵。
小洲在旁邊看得心驚膽戰地,不住咽口水。
韶哥自己手機上連個微博都沒有,一兩個月才在工作人員催促下發一條微博,其餘時間,對這種平台看都不看一眼。
娛樂八卦吸引不了他,那吸引他的……
司韶看不下去,將手機還給小洲。他沉沉盯着小洲,帶給小洲無比大的壓力。
“……怎麼回事?”
*
手機發燙,白莘莘隨手把通話中的手機扔到茶几上,自己一頭倒在沙發上,胳膊橫在額頭,閉眼。
回家后,羅麥德打過來的電話持續了一個小時,白莘莘起初還有氣,掛了幾個,羅麥德耐心十足,反反覆復打過來,從頭解釋再到分析,匯總也就是一句話。
“……你現在趕緊道歉。”
房間內太|安靜了,沒開免提,羅麥德的聲音都清晰不可避。
“羅哥,”白莘莘打斷滔滔不絕的羅麥德,“我說了,我不道歉。”
羅麥德:“合著我說了一堆你都沒聽進去是吧,行,那我說個你能聽進去的。”
“違約金五百萬。”
她賠不起。
龍擱淺灘,遙想當年她追星抬手花幾百萬買個燈給人看熱鬧,現在連違約金都出不起。
“你進圈是為了掙錢,不是賠錢。”
白莘莘嘴唇動了動,沒說出話。
是她忘了境況。
“現在你道歉艾特一下他,順便把你照片發在他評論區,問司韶,是不是你長得太漂亮了,粉絲怕他喜歡你才攻擊你,然後求私下見面道歉,爭取把他熱度利用到最大化。”
白莘莘坐起身,直勾勾盯着手機。
道歉她都不想同意,還要見面?
以一種……充滿茶味的方式?
這是看她死的不夠羞恥,還要添磚加瓦?
不不不,司韶不會答應見面的。他入圈五年,前仆後繼的狗仔偷拍他,私下從來拍不到他和任何非同事的人見面。
羅麥德想太多了。不會成功的。
“……他不吃這一套。”
羅麥德大言不慚:“相信我,你長得這麼好看,男人都吃這一套,何況你不試試怎麼知道他不吃這一套。”
白莘莘思忖,當然知道啊,早八百年就試過了。
她把自己的照片夾在司韶數學書里,故意跑去問他題,手一抖她的照片掉落,然後得意洋洋戳着他肩膀問,你是不是暗戀我,藏我的照片?
司韶當時做了什麼?
哦,他兩指夾起照片,當著她的面,重新夾回數學書里,清冷的少年掀起眼皮,被她鍥而不捨的追求調戲弄得煩躁了,直接說反話。
他當時都沒有猶豫,嗯了聲。
回答的太爽快,沒人敢信,同學都在笑白莘莘,給她擠眼睛。
當年的司韶都不給她面子,現在的司韶,不當場給她貼一個騷擾的罰單才怪。
掛了電話,手機都快沒電了。白莘莘充上電,打開電腦微博。
熱搜一個小時一變化,從早到晚一天了,她還在熱搜上。
緊跟其後的還有幾個知名藝人的熱搜。
白莘莘沒看,直接點到自己主頁,道歉的內容斟酌了幾次,打了刪,刪了打。
不行,發不出去。
這一個發佈按鈕按下去的,可不只是一條道歉。白莘莘決定冷靜一下。
熱搜榜上她的話題還在高位掛着,點進去,評論區被司韶頭像淹沒。
[新人小姐姐真漂亮,就是有點憨憨的[二哈][二哈]。]
[笑一個,新人小姐姐只顧着宣傳自己,忘了帶金主爸爸也是厲害。]
[憐愛了,剛出道的新人什麼都不懂,沒帶話題,白白被司韶家粉絲罵。]
[給小姐姐道歉!上午是我誤會了罵了你!為表示歉意,給小姐姐建了超話,送鮮花了!]
[司韶家的廚娘來認錯了,已打榜。]
[小姐姐真漂亮,不愧是我酷哥選的推廣。]
[前面都沒人笑嗎,那我先來!笑死,小姐姐是哪兒來的小笨蛋,推廣商務要帶tag,#酷了夏季新款#,喏,像這樣。]
白莘莘一路滑,不可置信地翻來翻去看。
沒有一條謾罵,下午的那些嘲諷都被刷得乾乾淨淨看不見一條,熱門和前排全是對她的誇讚和道歉。
什麼情況?
還有這個tag。
酷了她知道,是圈內一個搖滾歌手丁酷的私人品牌,她穿的這件衣服就是酷了的。
白莘莘順着評論區的幾條留言方向,打開了熱搜榜上,高位的幾個藝人話題。
實力派低調演員陳夢琳,穿着和她同款不同色的長款T恤,在會客室比了個耶,微博的文字帶上了#酷了夏季新款#的tag,並且艾特了丁酷。
年過四十的中生劉科,發佈了一條背影照片,穿着同樣是酷了家的T恤,帶上了tag。
第三條,則是丁酷本人。
他發佈了一張自拍,酷酷地比了個耶。
[夏日新款,感謝推廣,順便@白莘莘,新人小姑娘,穿了我家衣裳,要帶上tag。#酷了夏季新款#。]
白莘莘愣住,反反覆復看了幾遍,和她毫無關係的幾個人,同時發出同款衣裳的照片,帶上了商務tag,一下子讓她的照片藏在了其中。
上午被尖銳謾罵的碰瓷,晚上是憐惜她新人不懂格式。
白莘莘迅速拿過手機,愣住,有些不知道打給誰。
羅麥德?這事兒是他打點的?
不對,如果是他,那他不會讓自己道歉。
半天,白莘莘放下手機,一個字一個字刪除文字框內輸入的道歉內容。
背後有人在幫她。
是……誰?
艾特她的,評論私信的太多,白莘莘點進去退出,清除紅圈圈。
點進私信中,幾乎都是司韶粉絲的道歉。
網上的消息太複雜,白莘莘提煉不出有效信息。關了電腦,起身去拉窗帘。
今天連續一天消息轟炸,不知不覺已經接近凌晨。
自己現在身為藝人,基本的職業素養還是要有。洗了澡,白莘莘打着哈欠貼了面膜,熬到快一點,才熄了房間的燈。
有什麼事情,交給明天去處理。
深夜的馬路邊黑色車停了幾個小時。
車內,司韶凝視着馬路對面的酒店公寓。
入圈五年,他第一次動用圈內關係,要白莘莘現在的住址。
工作室的人一臉夢遊地去幫他查。
戰戰兢兢遞過來地址條的時候,小洲欲言又止,最後還是鼓足勇氣。
“哥,您要是心裏有什麼不自在的,您說出來,想怎麼樣都行,可不能犯罪啊!”
司韶瞥了他一眼,沒搭理。
拿到地址驅車過來,停在這裏盯着那扇窗,一看就是幾個小時。
21樓02戶的燈熄了。
什麼也不幹,就這麼在她家樓下看着她房間的燈熄滅。街上空無一人,路燈下飛蛾密集成網,只有他的影子在空蕩的路邊孤單佇立。
上一次這麼做時,還是五年前,她哭得那麼慘,還要和他分手。
回憶饒不了任何人。過分相似的場景總有讓人模糊時間的概念,就好像,他們從來沒有分開過。
司韶指尖忽地發燙。
一根細煙燃燒殆盡,快燙到指尖。
煙灰缸內橫七豎八着十幾個煙頭。
他低頭,深深吸了一口煙。
星火驟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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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娘:司韶粉絲-韶華-韶飯-燒飯-廚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