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三章 叔侄
幾日後，皇帝恢復早朝。
從這天起，太和殿內多了一個瘦小的身影。
雖然皇帝沒有允許皇孫直接參与早朝，但卻要求他每日旁聽，等早朝結束后，皇帝便會挑幾個問題詢問皇孫的看法。
皇帝的動作在官員們看來無疑是一種暗示，皇帝是想要開始培養皇孫了嗎？
官員們頓時聞風而動，皇孫一派水漲船高，得意非凡。
然而還不等皇孫一派得意上半個月，皇帝就宣佈要去避暑山莊度夏。
皇後去世后，皇帝的身體變得時好時壞，處理起政務，也有些力不從心。
七月，進入炎炎夏季后，皇帝更是渾身乏力，他肉眼可觀的瘦了。
俗話說千金難買老來瘦，但這一句卻與皇帝情況截然相反。
等皇帝宣佈要去避暑山莊后，又宣佈了一件事讓朝野為之震動的事——在皇帝不在的期間，早朝暫且交由燕王主持，葉丞相輔之。
眾人一片嘩然，早朝過後官員們交頭接耳談論着這件事。
“孫詹事，皇上到底是想要做什麼？”為什麼在皇孫和燕王之間搖擺不定？難道就是想看他們在兩者之間反覆橫跳嗎？
孫詹事表情不好，沒好氣道：“我怎麼知道！”
眾人只好問葉丞相：“葉丞相認為皇上是何用意？”
葉丞相搖了搖頭道：“皇上身為天子，我等凡人豈能妄自揣測？”
沒有人能看到，他袖子下緊攥的拳頭。身為一國宰相明明由他來主持會更為順利，為什麼皇帝要選燕王？是不放心他嗎？
平安倒是沒有什麼不高興。
就算先太子妃每日耳提面命說一些，‘你爹是太子，你一定得繼承他的位置’諸如此類的話，也只是讓他更為茫然，太子之位對他來講實在太過遙遠。
這半個月來的旁聽，讓平安發現他欠缺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並不是一朝一夕能追上。
平安見眾人討論的熱烈，不由看向被人群包圍的燕王。
燕王擁有自己的府邸，很少在後宮出現。平安只有在一些公眾的場合偷偷摸摸打量過這位四叔。
他對這位四叔十分好奇。
他曾聽宮人說，先太子和四叔從前的關係非常好，四叔還偷着出宮為先太子尋找良醫，但不知發生了什麼，自從某一天後，四叔就沒來過東宮。為此，太子妃一旦提起燕王嘴裏就沒什麼好話，不是數落燕王無情，便是罵燕王忘恩負義，窺伺屬於先太子的位置。
但是在將士們嘴裏，平安又了解到了一個與太子妃口中不同的燕王。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燕王，平安想要通過自己判斷。
眼見燕王脫離了眾人的包圍圈。
他終於忍不住邁出自己的步伐，一路小跑跟着燕王來到太和殿外。
平安叫住快要離去的周昂：“四叔……”
小男孩怯生生的語氣，在太和殿外響起。
周昂停住了步伐，眼神中微微有些詫異，他下意識回過頭，用平靜的語氣問：“敢問皇孫殿下，有何指教？”
疏離的語氣讓平安愣住，一時不知道要如何答話。
七月，太和殿外，陽光已經變得十分毒辣，照得人睜不開眼。
頂着大太陽，平安額角冒出密密的汗水，把鬢角全部打濕，他手心攥着衣擺，全身上下寫滿了緊張。
看這樣一幕，周昂有些恍然，記憶好像回到了從前。
年幼時，他十分調皮，時不時被皇帝罰站。有一年夏天，他頂着大太陽罰站，沒站一會兒他便撅了過去，等他回神后，已經躺在了先太子背上。
先太子鬆了口氣道：“老四你終於醒了？有哪裏不舒服嗎？孤已經替你向父皇求了情，記得回去后把昨天的課業補上。”
年幼的周昂對搖了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大兄，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能走。”
“還是讓孤背你回寢宮吧。”先太子笑了一下道：“幾日沒見你，你便重了這麼多，再過些時日大兄就背不動你了，趁還能背你的時候，再多背幾次。”
年幼的周昂天真浪漫的說：“沒關係，等昂長大了，昂來背大兄！”
這話惹得先太子哈哈一笑：“老四可要記着自己說的話啊。”
此時回憶起來，燕王竟然感覺眼眶有些酸澀。
看着眼前男孩與先太子有幾分相似的臉龐，他最終還是掏出帕子遞給了平安，但他依舊用生疏的語氣道：“擦擦吧。”
“謝謝四叔。”平安的眼神一亮。
在平安看來，這是燕王對他釋放了友善的信號，他花了好大的勇氣才對燕王道：“四叔，您能和我講講以前您和我父皇事嗎？”
平安對先太子沒有任何記憶，先太子去世的時候他還不能記事。
平安對先太子的印象，無非就是從宮人和先太子妃口中得知。皇帝和皇后很少提起先太子，平安也不敢在兩人面前提起，生怕他們觸景生情。
兒子對於父親，總有一種天然的孺幕。
他太想知道旁人眼裏，先太子是什麼樣的人？
在陽光的照射下，平安曬紅了臉。
他眼中的孺幕之情，刺痛了燕王的雙眼，燕王想起了當年的自己。
當年他也正是用這樣的眼神看着先太子，然而他得到了什麼？
他現在已經不想和那個人扯上關係！
燕王臉色一沉，語氣變得更為冷淡，他道：“殿下，本王與先太子並沒有你想像的那樣熟悉，本王沒什麼可以告訴你的。”
又是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
平安非常失望，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問：“那四叔，你能和我講講當年和北國打仗的事嗎？”
父愛的缺失，讓平安十分渴望與燕王交流。
卻聽燕王冷冷道：“皇孫殿下，這個時間，你該去上書房念書了，而不是在這裏耽誤本王的時間。”
毫不留情的拒絕，讓平安的眼睛驟然一片通紅，他極力剋制才沒讓自己哭出來。
“四叔教訓的是，平安這就回去了。手帕，我讓人洗乾淨了再還給四叔。”
“不用還了。”
男孩聞言，繃緊了身軀，朝燕王告別離開。
等那個瘦小的身影離開后，突然有人走了過來問：“王爺，你這樣對皇孫殿下好嗎？”
來人穿着寶藍色的衣袍，長着一雙桃花眼。
燕王睨他一眼道：“你都聽到了？”
陸敏點頭，嘻嘻哈哈道：“王爺，對待一個十一歲的孩子，你不覺得自己太冷淡了嗎？”
“他不是普通孩子。”燕王道：“身為皇室中人，他早該有覺悟，沒必要演什麼兄友弟恭，叔侄和睦的戲碼。”
陸敏若有所思地看了燕王一眼，他知道燕王這話不僅是對皇孫的告誡，也是對自己的告誡，燕王害怕午夜夢回，再一次重蹈覆轍。
這麼多年過去了，先太子的事在燕王心中仍是一個心結。
陸敏不知是好還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