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睡入祭身境
泰麓山西側，離葦澤關幾百里處，綿延的泰麓山在此忽地拔高千仞，成一座巨大屏障，擋住山脈北側吹來的寒風，山頂處的積雪融化，給山腳下平原淤積成肥沃的澤地。
最後一絲陽光消散，夜幕降臨，皎潔的皓月像是約好，緊跟着爬上樹梢，稍遠處的林中，火鼠一閃一現，暗雜的山林帶來點點暖意。山林外一大片薯竽田階梯向下，老舊的水車倒影河中。村寨沿河而築，月光下，不大的村寨卻很熱鬧。
雖然夜幕，村寨住戶卻都不曾入睡，來來往往聚在一起，腳下誰家的土狗穿來穿去，不時惹怒一張大腳，踹得老遠。人群中一叢篝火，熊熊的火焰竄起老高，旁邊瘦小的族公，被火焰煙氣熏得老臉更黑，不時咳出一口老痰，惹得眾人大笑。
正當秋時，薯竽大豐收，山林中咸羊肥美，河中肉多刺少的文瑤魚最是呆傻，幾乎一舀一個。又趕上吉月，於是族公搬出窖藏的酸漿酒，呼喝村寨里大大小小，聚在一起，吃喝一場。
啟幕拉着女囍，仗着自己身小靈便，趁着族公喝大，偷偷抱來半個陶罐的酸漿酒，還不忘順手挑了個正滋滋冒油的咸羊腿，招呼上大鴻，與女囍呼嘯一聲跑了出去。
囂鬧半醉的村寨絲毫沒有發現天上潔白的皓月悄悄變紅，紅的幾乎滴出血來！
啟幕拉着女囍，後面大鴻敦實身體踩的硬土地梆梆作響，三人來到寨牆後面，大口吃着平時難得一見的烤咸羊腿，歡鬧着搶着酸漿酒喝，並學着大人樣子，故作豪邁。
一聲嘶鳴打破了熱鬧的氛圍，只見濃暗的妖漳煞雲不知何時圍滿村寨四周，血紅的月亮已經半殘。
幾千丈長的鳴蛇張開血盆大嘴，長長的獠牙滴着毒蜒，毒液腐蝕一切磚石木製的房屋，遮天避地的四隻肉翅扇動陣陣妖風，蛇尾處凸起形成骨甲刺錘，只為防備普通山獸的寨牆，幾下便被鳴蛇骨錘砸的稀碎！
熟悉的胖嬸竹竿叔，熟悉的條韭姐姐，熟悉的一切人跟雞狗，都驚恐張慌，失神的大叫。村寨里的獵手奮力張開竹箭射去，卻不曾想還沒到鳴蛇跟前便被妖風扇飛。
族公醉酒早已清醒，看見鳴蛇隨口便吞下了一個村寨獵人，想起自己大半輩子過往一切，小時候是爺爺奶奶擋在身前，長大青壯時是爸爸媽媽替自己葬了獸腹，如今躲了一輩子，該自己為族裏的娃娃擋一擋了！
族公蹣跚邁動腳步卻又很快，不舍向後望去，族裏的半大娃跟青壯，已經轉移，頓時心安，任命的閉上眼睛！
啟幕看見阿爸阿母攜手走向鳴蛇，祭身境的他們被妖風攜裹着踉蹌前行，揮手讓啟幕帶着女囍快跑，像每一次進山打獵那般隨意。
大鴻用力推開啟幕跟女囍，隨即被鳴蛇蛇尾捲住，胸骨腰腹嘎吱作響，臉色猙獰般通紅，聲嘶力竭喊道：“啟幕，快跑，帶着女囍快跑，你不怕妖漳，跑的遠遠的，不要回頭，不-要-回-頭——”
啟幕猛地睜開眼，只見映入眼帘一張毛絨絨的猴臉，下意識一拳砸去，只見那猴臉頓時飛出數米遠。
“臭啟幕，虧小爺擔心你被山獸吃了來看你，你竟然打小爺！打小爺？卧槽，臭啟幕，你啥時候這麼厲害了？不就是突破祭身境么，比我勁還大，是你是異獸還是小爺我是異獸？”舉父揉揉瞬間紅腫的猴臉，疼的直呲牙，不忿道。
“啟幕，你醒了？”祝融容光驚喜問道。
啟幕這才搖了搖腦袋，原來剛才是夢啊，多麼希望這夢不曾真實過！
啟幕裝作不經意的抹去臉上淚水，才發現自己昏迷前受的傷早已不見蹤影，以為是幻覺一場，但是看見不遠處的大坑與倒塌的巨木，空氣中猶還泛着隱隱的血腥味，就知不是幻覺。
啟幕輕輕一按地面，準備借力起來，卻忽然身子一輕，跳到半空中，於是急忙手舞足蹈落下來，摔了一個屁股蹲，惹得舉父吱吱大笑，祝融容光清冷慣了的臉上也泛起笑容，霎時看呆了啟幕。
“睡一覺起來進階祭身境，感覺怎麼樣？”舉父問道，它早已與啟幕相熟，並給啟幕吃過通靈草，啟幕聽到舉父說話早就習以為常。
“祭身境？這就是祭身境么？”啟幕用力一捏拳頭，只感覺自己可以扛起一座小山，本來自己就一身怪力，現在怕是雙臂已有數萬斤力氣！雙腳稍一用力，就踏碎腳下巨石！運起軍中傳授的粗淺法門，只覺得體內血氣奔騰，體內的血液像是喘急的溪流，心臟一鼓一收，眨眼間血液便搬運一周！
啟幕回想起蠱雕自爆前擋在自己身前白影，隱約記得是個女子，四下掃視一周，卻沒有發現女子身影，而自己昏迷醒來，竟然破甲十層，邁入祭身境，有些不明覺厲，卻又驚喜交加。
“你剛才有沒有見到一個白衣女子？”啟幕有些不死心，向祝融容光問道。
“白衣女子？莫非是伏羲氏女王？她在那裏？”祝融容光才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頓時急忙問道。
“怕是我出現幻覺了吧？也許人王大人見無事早已離開？”啟幕心中不確定，但篤定自己被人救了，不然僅憑蠱雕妖王自爆的威力，自己當時又在蠱雕體內，只怕早已成灰塵隨風飄揚了。
還有自己明明一身傷口，現在完好如初，修為又大增，真是想破腦袋也解不開的疑惑。
“怕是真的離開了吧！”啟幕重複說道。
不過想到人王救了自己一命，而自己還沒有當面道謝，不免心中虧欠般的遺憾。
族公說過，村寨里的男人有恩必還，不過人家堂堂人王，順手救了自己，只怕此時早已忘記，而且人王想必是神通驚天，自己區區祭身境修為，想要報恩，怕是沒有機會。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趕快回去吧，夜晚山林怕是不安全，凶月將近，山那邊妖獸這次說不定要殺過來！”祝融容光看見啟幕沒有自行離開，反而入妖漳煞雲救自己，二十幾年冰冷的心不免泛起漣漪，語氣越發輕柔。
“你們怕是回不去了。”舉父突然說道，垂肩雙耳輕輕抖動，指着山谷外面：“最多五里，一百頭左右山獸漸漸逼近！”
啟幕與祝融容光對視一眼，都感覺頭皮發麻，雖然兩人都是祭身境修為，一個山獸他們不怕，十個山獸也不可怕，但是無數山獸凶獸聚在一起，那就令人無解絕望，更何況還是夜晚！夜晚一向是凶獸的時間！
“跟着小爺走吧!——小爺讓你們見識一下小爺的能耐！”舉父猴臉得意，一副欠揍樣子。
啟幕呵呵，祝融容光也對舉父無語，不曾想山海界難得一見的異獸舉父，竟然這個德行，它是怎麼做到膽小跟囂張完美融合的？頓時對異獸神秘強大傳說充滿失望。
兩人跟着舉父，只見舉父不時抖動一下垂肩雙耳，隨即避開一個方向，隨着天色越來越暗，一身白色絨毛竟也變黑，與夜色融為一體，着實讓兩人感嘆異獸天生異能，不愧山海精靈之稱。
突然啟幕一拍腦門，急忙迴轉山谷，祝融容光與舉父詫異，只見啟幕飛快扛起捆好的凶獸材料，又要去扛凶獸肉，卻發現早已被蠱雕自爆氣浪碾碎，頓時心疼不已，大呼可惜，隨即想到什麼，又飛快騰出一隻手，拿起自己昏迷處的葫蘆，暗自僥倖女囍妹妹給的葫蘆果然神奇，竟然在自爆氣浪中完好，只是有些裂紋。
“你家大人不曾對你說過，這山海界人族一水一食皆來之不易，何況這裝水葫蘆？”啟幕對祝融容光說道。
只是看着裂紋密佈的葫蘆，有些不確定的低語，“補補還能用？”
祝融容光頓時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