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引子二

貞觀一十三年這一晚，太宗處理了一天的政事，在宮娥內監的服侍下於飛霜殿就寢。

彼時國泰民安，天下呈平。

太宗如往常一般安然而卧，漸漸沉睡。卻不想神遊外盪，亦真亦假，似幻似真，不知身處何處。

恍恍惚惚，迷迷茫茫，太宗赤腳中衣只覺得到了一虛無縹緲之地，只見四下茫茫，寂無人聲。

迷霧朦朧中，漸漸隱現出一批發老龍，外貌醜惡，面色猙獰。太宗一見之便驚懼不已，連連後退，腳下一絆摔倒在地。太宗驚慌失措，急忙連喊救駕，卻哪有一個護衛。

老龍飄飄蕩蕩到得太宗跟前，卻即跪地相求，口發人言。

原來老龍是涇河龍王，數日前與長安城中名士袁守城打賭。龍王為了贏那袁守誠，是故大膽改了雨數，犯了天條。明日午時，上天即遣人拿他上剮龍台，並讓人曹官按律斬殺。龍王為求一條生路，只得來懇求太宗相救。

而這人曹官，正是太宗朝上的大臣魏徵。

太宗此時心中又懼又怕，只是滿口答應。老龍泣謝，恭敬而退，漸漸消失在雲霧之中。

太宗悚然驚醒，原來是一場大夢。此刻滿身大汗，細細回想夢中之事倒還記得清楚。

第二日上過早朝，議過政事，太宗心中倒也記着昨日夢中的承諾，特留下魏徵對弈，想着以拖過午時三刻，救得那龍王性命。

然而太宗只想着留下魏徵肉身，臨近午時，魏徵忽悠悠睡過去，元神上天，仍斬殺了涇河龍王。涇河龍王死後不服，認為太宗言而無信，因此狀告閻羅，魂魄糾纏太宗不放，致使太宗昏死三日。幸有魏徵有通鬼神之力，寫信於幽冥判官崔鈺，方救了太宗一命。

涇河龍王之事解決，太宗卻久久不能釋懷。

原來，在那幽冥地府，太宗見到了無數慘死的草莽豪傑的冤魂。這些豪傑多因戰亂死無全屍，因此魂魄不寧，不得超升。如判官所言，當隋末之際，天下紛亂，無數的征戰仇殺，才使地獄有這麼多的孤魂冤鬼，死後亦不得安寧。太宗當年親身經歷，如今位即九五，當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因此乃鬼神之事，太宗便有心求助於道教佛家。

社會的發展，歷史上逐漸出現一種積極的文化現象，便是宗教。

佛不殺生，大道自度。

李氏一家打下了大唐江山，因此唐朝也被稱為李唐。而春秋時期有一位仙人般的人物，也姓李，名為李耳，即老子，相傳為太上老君人間化身。出於政治需要，李氏家族便以老子李耳為先祖，尊其為帝。也因此，唐時雖三教並立，但道教被列為三教之首，地位顯著。

太宗一面做水陸大會，請高僧超度亡靈，派遣金山寺玄奘西去取經；一面聽取魏徵之言準備前往太和山尋訪大道。

是日是太史局選的好日子，太宗輿駕親往太和山。鑾駕從長安起，一路是官員相隨，鐵甲精兵護送，鳴鑼開道，旌旗飄飄。途經各地城鎮，各地方官員無不率眾跪拜迎駕。

鑾駕到得太和山腳下，早有太和山掌教歸真道長率眾道士于山門前等候迎駕。

這歸真道長俗家姓張，據說是張天師的後人，得大道，執掌太和山，乃是當世道教第一人。其如今雖年過五旬，但精神抖擻，身輕體健。其又精通醫理，常年為貧苦百姓看病施藥，方圓百里之內頗有神仙之名。

鑾駕至山門，內監尖聲喊：“陛下親臨太和山，眾人接駕。”

歸真道長即率眾道士于山門前行跪拜大禮，俯身於地，納頭便拜，朗聲道：“山人歸真率太和山眾人恭迎吾皇萬歲。願吾皇萬歲聖壽無疆，祈願大唐江山永固。”

太宗出皇轎，至道長跟前，只見道長一顆白頭垂地，一身潔白道袍是新做的。

太宗親自扶起，歸真道長起身忙退後一步道：“山人惶恐。”太宗見道長果然鶴髮童顏，一派仙資，心中已有三分喜歡，笑說道：“道長是當世活神仙，朕自當敬重。”

歸真道長搖頭道：“老道本是山野凡人，於此間虛度光陰而已，當不得陛下如此看重，更當不得“神仙”二字。”

太宗只覺歸真道長沒有神仙一般的自信超脫，心中略有踟躕。身旁的大臣魏徵心細如髮，當即看出太宗心思，便踏步上前來，向歸真道長作揖笑道：“無量天尊，道長還認得我嗎？”

歸真道長尋聲一看，原來是舊相識，當即喜形於色，作揖回禮，口中也說著“無量天尊”，捻須笑說道：“人曹官代天刑罰，夢斬龍王，如此壯舉，貧道就算之前忘了，如今也絕不會不認得。”

太宗聽得歸真道長如此說，當真是又驚又喜。驚的是魏徵夢斬龍王之事不過四五天前，雖是傳遍京師內外，但道長遠在千里之外竟能早早得知。喜的是自己得遇高人，此番前來必定有所收穫了。

山路難行，車馬不通，由歸真道長和一班道人引着，太宗沿山道步行上太和山。山勢陡峭，一路走上，艱難異常，雖奇山異景，仙草瓊花，也沒閑心觀賞。好在太宗早年也是四處征伐之人，如今也還有些氣力，倒不至於感到特別疲累，只是也氣喘吁吁了。

沿山路拾級而上，過了一、二、三天門，周圍大小宮殿不可勝數。其中迎面一座巍峨富麗的宮殿，外圍是石磚紅牆，南北各一碑亭。太宗抬眼瞧見，只見那宮殿匾額上有“五龍靈應之觀”字樣。太宗隨口問道：“這是供的哪位神仙？”

歸真道長作拱手拜天禮，回道：“啟稟陛下，此殿名為“五龍殿”，正是吾皇心誠，感恩神明，命人建造以供奉玄天真武。”

太宗一時怎想的起來，魏徵提醒道：“陛下忘了，正是八年前陛下親命均州太守姚簡所建造。”

太宗這才恍惚回想起有這麼回事。原來這五龍宮全稱是興聖五龍宮。據說早年均州大旱，均州太守姚簡親自上五龍峰祈雨。姚簡在五龍峰遇見五個儒生，自稱五氣龍君，這五氣龍君言稱是受玄武神之命前來相助。隨後，果然天降甘霖。姚簡以為神跡，遂將此事完完全全上報太宗，太宗高興異常，因此下旨命姚簡建造了這五龍祠。

太宗身於五龍祠前，記起往事，沉思片刻，道：“真武大帝派五龍君降甘霖，救我大唐百姓，於我大唐有恩。朕非忘恩之人，今日到此，不可不拜。”

眾人大喜，隨着太宗上得三層石階，有道童推開宮門。沉重的大門咿呀打開，太宗進入五龍宮，先到龍虎殿，只見其間有青龍、白虎等泥塑彩繪石像，高有丈余，威嚴肅穆，栩栩如生。太宗一一躬身禮拜過。

過龍虎殿到正殿元君殿。殿中幾排蠟燭整日不滅照得明亮。當面正中一座漢白玉須彌座，上供銅鑄鎏金玄天真武神像，高近兩米。威嚴莊重，讓人不敢仰視。

太宗走近，凝視了神像許久。有道童點了三炷香遞給歸真道長，歸真道長又恭敬地逞於太宗。太宗接過，左手持香，右手護香，誠心恭拜三次，將香插在神像前的灰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