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抹額
翌日
如同昨日一般,早上先是仙家百門辯論,藍忘機入場的時候看了一眼魏無羨,他手搭在江澄肩上,看口型像是再說他們這樣像一對新人,江澄回了他一個滾字。
藍忘機逼迫自己認真傾聽各家辯論,不知不覺也聽了進去,終是一眼都再未看向江家。
下午比賽射箭,賽場上有一千多個會飛的紙人靶子,其中只有十分之一的紙片人附有凶靈,此次比賽要求只射附有凶靈的紙人靶子,射到普通紙人靶子的必須馬上出局。所以這不僅要求射得准射得快還需看得准,很是考驗人。
靶場上有二十多個入口,各家不同,藍忘機在領弓處,領了弓,正在試弦,撥一下聽聲,調試鬆緊。
許是這撥弦的聲音引起了魏無羨的注意,魏無羨竟然停下腳步盯着自己看,四目相對的藍忘機雖面無表情,內心卻洶湧澎湃。
藍忘機驀然撇過臉,再撥一聲,凝神聽聲時。魏無羨突然竄到面前,一臉驚喜的模樣,拍着大腿道:“咦!這不是忘機兄嗎?”。
藍忘機心道“若是不願理睬,假裝未看見,便從頭裝到尾,誰也毋需理會誰,只當從未見過便好,何須突然又假惺惺前來招呼。”
藍忘機提起弓,扭頭就走。
魏無羨吃個沒趣,對江澄道:“又不睬我。嘿。”
江澄表情冷漠地橫他一眼,也是不打算理睬。
從靶場入口處,到姑蘇藍氏的入口,藍忘機徑直走了過去。一襲紅衣再次溜了過來,堵住藍忘機的路。
藍忘機瞪過去,那是一年多沒見到的一張臉,一張讓他朝思暮想的臉;讓他手足無措的臉;讓他情緒波動的臉。那張臉還是那樣明媚,那雙望着自己的眼睛還是那樣明亮,好像隨時會彎成一盞月牙,在夜空中皎潔生輝。
就是這樣一張讓藍忘機念念不忘的臉,卻在時隔一年多后將藍忘機拋於腦後,忘得乾乾淨淨,不論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都是把人戳得生疼。
藍忘機腦中混沌,心內一股氣越憋越悶,有股發泄不掉的委屈和痛苦,只能選擇垂眸不看魏無羨。
入口狹窄,藍忘機往左側身欲繞過,魏無羨也側,藍忘機又朝右側挪過去,魏無羨也挪,總之就是要堵住藍忘機的路,不讓走。
藍忘機抬眸看着魏無羨,眼神里充滿了不可發泄的怨,可魏無羨似乎看不懂還故意挑眉挑逗他
藍忘機沉聲道:“借過。”
魏無羨腳步不動,完全沒有讓路的意思,還戲謔道:“肯理我了?剛才是裝不認識呢,還是假裝沒看到?”
藍忘機心道“可笑,一直裝不認識,假裝不看到的人是誰,現在還好意思倒打一耙。”
旁邊傳來了其他弟子的竊竊私語,其中還夾雜着嬉笑之聲。
藍忘機不想讓人當笑柄一樣看待,佯怒一字一句道:“借過。”
魏無羨嘴角含笑,挑挑眉,側過身子。奈何入口窄,藍忘機只得側身而過,二人胸膛緊緊擦過。就那麼一瞬,藍忘機彷彿可以感受到魏無羨衣料下的體溫,這麼近距離的接觸還是一年前,這種感覺陌生又熟悉。猶如雲深不知處牆外被迫緊緊相擁的場景重現。藍忘機魂不附體,心道“魏嬰,你若知道我心悅你,你可還會這般挑逗於我。”
藍忘機前走沒幾步,便聽到魏無羨大聲喊道:“藍湛,你抹額歪了”
藍忘機本能性的相信他,慌忙的用手扶了扶抹額,才發現,他又在捉弄自己。回過頭只見魏無羨早閃到了一邊,嘻嘻哈哈地扛着弓去了雲夢江氏的靶場入口。
入了靶場,溫家那邊一片嘈雜。藍忘機聞聲看過去,見溫家的二公子溫晁站在一木箱上,揮舞着一把弓,對地下的人嚷道:”再來個!再來個,還差一個!最後一個!”
心下瞭然,溫家如今之勢十之八九源於其家主溫若寒。此人城府極深,為人狠絕,還有一身可敵萬夫的修為,溫家在其運營下可謂越發強盛。許是生活環境太過安逸,溫家後輩卻是一言難盡。
溫家長子溫旭也算一表人才,可與其他世家的後輩比卻略顯平庸。而次子溫晁,更是荒唐,修為人品沒有一項拿得出手。也難怪自家舉辦的射箭比賽都湊不出人來。
藍忘機回頭欲不再看時卻聽到那熟悉的聲音。
魏無羨道:“誰說他沒拿過弓?他不緊拿過,而且射得還很好!”
眾人都略微驚奇地看看魏無羨,再看看那少年。原來那少年是昨日在花園射箭的白衣少年
少年的臉原本有些蒼白,因為眾人的目光忽然凝聚到了他身上,一下子變得通紅,漆黑的眼珠使勁兒地瞅魏無羨。魏無羨負手走了過去,道:“你剛才在花園裏射得不是挺好的?”
溫晁也轉了過去,懷疑道:“真的?你?射箭好?我怎麼從來沒聽過?”
少年唯唯諾諾低聲道:“我...我最近......才開始練的...”
他說話聲音很低,還斷斷續續,彷彿隨時能被人掐斷,也確實經常被人掐斷。溫晁不耐煩地打斷道:“好吧,那兒有個靶子,你趕快射一個來看看。好就上,不好就讓開。”本是簇擁的眾人立馬給他空出位置來。
魏無羨見他很是不自信的樣子,拍拍他的肩,道:“放輕鬆,像之前那樣射就行了!”
那少年很感激的看了魏無羨一眼,然後拉弓準備射箭,許是緊張那少年手臂一直在發抖,一箭飛出,連靶子都沒中。
圍在一旁觀看的溫家中人發出譏笑之聲,紛紛道:“這也叫射得好,哈哈哈哈”
“我閉着眼睛都比他射得好”.........
少年覺得丟人,倉皇而逃,魏無羨追喊:“喂...瓊林兄,你別跑呀,方才你是不是緊張了?”
聽他在背後叫自己,溫瓊林這才停了下來,垂首轉身,從頭慚愧到腳的樣子,囁嚅道:“……對不起。”
魏無羨奇道:“你跟我說對不起幹什麼?”
溫瓊林內疚地道:“你……你推薦我,我卻讓你丟臉了……”
魏無羨道:“我有什麼可丟臉的?你以前不常在別人面前射箭吧?剛才是緊張了?”
溫瓊林點了點頭,魏無羨道:“有點自信。我老實跟你說吧,你比你們家的人射得都好。我見過的所有世家子弟里,箭法比你好的絕對不超過三個。”
江澄走了過來,手搭在魏無羨肩上,道:“你又在幹什麼?三個什麼?”
藍忘機見江澄很熟絡的將手搭在魏無羨肩上,不自覺的眉角一抽。
魏無羨指着他道:“喏,比如說這個,他就沒你射得好。”
江澄暴怒道:“找死!”
魏無羨受了他一掌,面不改色地道:“真的。其實沒什麼好緊張的,多在人前練練就習慣了,下次一定能讓人刮目相看。”
這個溫瓊林,大概是個溫家裏旁系又旁系的世家子弟,地位不上不下,性格卻羞怯自卑,縮手縮腳,連說話也結結巴巴,好不容易苦練一番,鼓起勇氣想參與比賽,卻因為太緊張而弄砸了。
魏無羨對他鼓勵了幾句,再簡單說了一些需要提醒的要點,糾正了他昨日在小花園裏射箭時的一些細微毛病,溫瓊林聽得目不轉睛,不住點頭。江澄道:“你哪來這麼多廢話,馬上開賽,還不快滾去入場!”
魏無羨一本正經地對溫瓊林道:“我現在就要去比賽了。你待會兒可以看看場上我怎麼射的……”
江澄不耐煩地拖着他離開了,邊拖邊啐道:“看什麼看,你以為自己是楷模嗎?!”
魏無羨想了想,奇怪地道:“是啊。我不就是嗎?”
“魏無羨!就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
見江澄跟魏無羨勾肩搭背的走遠
藍忘機臉色也不是很好,回過頭來,不再看魏無羨。此次射箭比賽,涉及家族顏面,藍忘機不敢再胡思亂想,便收斂心神。
入場正式開始比賽之後,不斷有世家子弟因錯手射中普通紙人而退場,場上之人只剩三成不到。
雖說不胡思亂想,但藍忘機在賽場上也隨時關注着魏無羨,見他有條不紊,全身無絲毫浮躁之氣,箭無虛發。他整個人都沉浸在了比賽之中,雙目凝神,拉弓果斷,身形優美,和平日裏聒噪小動作不斷地他,簡直判若兩人!
隨着淘汰的人越來越多,場上參賽選手只剩了不到一層,溫氏的選手更是所剩無幾,附有凶靈的靶子也越來越少。不知不覺藍忘機竟然跟魏無羨越靠越近,藍忘機正專註的瞄着一躲在普通紙人後面的凶靈靶子。忽然後方傳來魏無羨的聲音
“忘機兄”
藍忘機將弓拉得滿如圓月,很本能的應了他:“何事?”
“你抹額歪了”
藍忘機心想:方才騙我一次,眼下又想捉弄我。便沒有當真,回了他一句:“無聊”
魏無羨道:“這次是真的!真的歪了,不信你看,我給你正正。”
藍忘機原本可以避開那隻伸來的手,身體卻不知為何僵在原地,心中冒出不可思議的想法:‘本來就應該是他的。’
忽然額間一松,眼睜睜的看着抹額從自己睫毛劃過。藍忘機沒想到魏無羨會直接扯下自己的抹額。
姑蘇藍氏的家祖曾經立下規矩,只有在命定之人和傾心之人面前,才可以不必有任何的規束。
我本就傾心於他,如今他又摘了我的抹額......他就是我的命定之人,這算是我當眾示愛表白了嗎?
藍忘機緩緩回過頭,看着魏無羨,期待着他的回應。只看到他一臉茫然的拿着自己的抹額,掂了掂抹額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給你,你重新繫上吧。”
藍忘機聞言,頓時覺得自己的心被這命定之人撕碎
什麼叫“給你,‘你’重新繫上”!
為什麼不是“我給你重新繫上”?
抄了那麼多家規,你當真是不知道抹額的含義,還是假裝不知道抹額含義?
或者說,你這是在拒絕?
你知道當我發現自己喜歡上同為男子的你是有多痛苦嗎?
你知道我表面的傲嬌只是為了掩飾我內心愛你的卑微嗎?
真的只是為了好玩,才靠近我的?
為何你要如此肆虐毫不顧忌的來撩撥我?......
藍忘機的臉色十分難看,握弓的手背青筋暴起,整個人像是在發抖,一雙眼睛裏佈滿了血絲。
心中的失落和委屈高漲到了極點,喉嚨有股快要壓制不住的咸腥味。只覺得視線一陣模糊一陣清晰
藍曦臣攬過藍忘機的肩,率先開口:“忘機,魏公子不是故意。要不你先下去吧。”
藍忘機毫無阻力的拿回那條抹額,對方沒有一絲想要挽留。此時只覺得周圍的人不緊像在看一場滑稽的戲碼,更像是在看一個自作多情的笑話。
一人道:“這只是意外,無須那麼生氣。”
另一人道:“不是女子,只是男子,不必在意。”
再有人道:“可是家規並沒有規定命定之人一定是男子或女子。”
還有人道:“雖然只是意外,可這抹額確實只能命定之人觸碰啊。”
藍忘機轉身離開,因為他知道此刻離開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身後傳來江澄的聲音,道:“你又幹什麼了?不是讓你不要撩他的嗎?一天不找死心裏就不痛快。”
魏無羨道:“我說他抹額歪了,第一遍是騙他的,可第二遍是真的。他不相信,還生氣。我不是故意拉掉他抹額的,你說他為什麼那麼氣憤?連比賽都不參加了。”
江澄嘲道:“那還用說,當然因為你格外惹他討厭!”
不是的,魏嬰別聽他胡說,我怎可能討厭你,我只是...只是...
藍忘心裏的苦悶卻也百口莫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