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章

這一日，軒轅城城主府熱鬧非凡，樓宇之中皆是紅綢彩燈，富麗堂皇；下人們皆是一身紅裝，杯盤酒盞，鮮花香果，來往匆忙，一片喜慶祥和之景。

聽他們說，今日是城主秋夕與她的師弟秋風大婚之日。

各城城主，四方修仙之士皆來道賀，未到正午，前來之人已將這城主府圍的水泄不通。人界許久未有如此之景了，魔族大軍剛剛退去，整個人界瀰漫著一片荒涼和冷落。這場盛世婚禮還是吸引了不少人，或許，只因這背靠無名山軒轅門的軒轅城，才是人界之中最為安全之地。

正午時分，祭祖之後，城主府門前禮炮齊鳴，鑼鼓喧天，大婚開始，在師父清羽上仙的主持之下，城主府大殿之上，秋風與秋夕緩緩步入正殿，三日之前，他們的婚事才公諸天下，眾人也是臨時趕來，未免有些舟車勞頓。

只是，這婚事太過突然，軒轅劍之事，隨着當日那軒轅門的毛頭小子秋風一併消失幾近二十年，神器重新修鑄，也甚為蹊蹺。

只見這二人，皆是紅色華袍，秋夕長衣落地，頭上珍寶垂簾，鳳冠霞帔，衣上百鳥朝鳳，巧奪天工，身上一十八件珍寶相稱，雍容華貴；而秋風，一身遊絲長袍，卻是簡單。

二人皆是不做聲，鐵青着臉，似有不快，卻依然聽從這清羽上仙的主持，行了天地跪拜之禮。

大殿周圍擠滿了人，除了前來道賀的八方來士，還有不少軒轅城的百姓。人海之中，秋風似乎還在搜尋着什麼，注意力絲毫不在他面前的秋夕身上。

“她是不會來的。”秋夕冷冷說道，也只有這二人，心知肚明。

“她一定會來的……一定會的……”秋風喃喃說道，仍在四周環顧着，突然間，發現人群之中有一人身着紫黑色長裙，淡妝之中有一絲冷艷，便是一叫畫扇的女子。

秋風剛想離去，卻被面前的秋夕一把拉住，秋風從面前女子的眼神中，看出了無盡的挽留與無奈，“先把今日的事情過了，回去再說，別擾了大家的興緻。”

再回頭看時，人群之中已沒有了畫扇的蹤跡，只是被眾人簇擁着，進了寢殿。

二人便是端坐床邊，默然無語，整個下午，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也沒動一下。直至傍晚時分，眾人散去，秋夕還是先開了口：“大家都走了，你也走吧。”

“劍在哪？”

“劍冢。”

秋風什麼話也沒說，便離開了寢殿，直奔劍冢，秋夕也隨之而去。取了劍，騎了馬，便朝着軒轅門的山腳下奔去。

順着蜿蜒的河流，在竹林深處，有一座精巧的竹樓，黑夜已落下帷幕，樓上的窗子，映着昏黃的光，傳來邈邈的琴聲。

門突然地被打開，琴聲突然停住。闖進來的正是秋風，而彈琴的，正是今日人群之中的畫扇。畫扇二話不說，便是一掌打去，卻被秋風接了下來。

“你來做什麼？”畫扇問道。

“我來帶你走！”秋風眉頭緊蹙，便牽起畫扇的手，直接飛上馬，疾馳而去。

“你想幹什麼！”畫扇已是掙扎不開。

“我們走，走到天涯海角，走出這三界，管它什麼戰爭，管它什麼種族，我就願意和你一起，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讓你不再一個人！”

快馬穿行在竹林之中，藉著月光，可以遠遠看到軒轅城的輪廓。只是突然，一聲穿天震響，軒轅城上空綻放起絢麗的焰火。

畫扇貼在秋風的背上，凝望着一次次的綻放與消逝，突然覺得臉上有一行滾燙的淚珠滑下，這是她第一次流淚，卻在這慢慢長夜裏，無盡溫暖……

卻不知，軒轅城內全城歡慶城主大婚之時，秋風卻早已身在城外，而城主府後院的劍冢之中，秋夕暗暗出神，鮮血吐了一地，紅燈，紅衣，紅綢，慢慢地在視線里變得模糊，只剩下她一個人，昏倒在地上。

或許，這便是命運，終不可得，終不可破。

所有的姻緣起止，所有的故事始末，還得從上次的三界大戰說起。

至於更早的事，也只能從蓬萊祖師傳下的一本天書里得知了，天書里有記載，沿軒轅城東向至海，行至千里，遇一翅生藍火蝴蝶，隨其行，過七重海霧，得見一仙島，島上有仙山，未記其名。島內群山疊翠，古書參天，翠竹搖曳，溪水潺潺，鳥獸嬉遊，藏龍卧虎，相傳此為修仙之地。

書中對仙島之方位未有具體記載，相傳此島為一龍龜所馱，四時運轉，飄忽不定，多有慕名而去者，以求長生之道，卻從未遇到藍火蝴蝶，便了無音訊，無一返還。

後有仙人居此，起名曰蓬萊，便是後來的蓬萊祖師，自此，蓬萊便成了修仙之宗源，成仙之聖地。

不知傳了幾代，便有了後來的五上仙，那也是三千年之前的事了。天書上又被增添了新的一筆，他們的師父凌虛上仙仙逝之後，魔君赤魘偶得上古神器東皇鍾，成就一身刀槍不入的身法，持盤古斧，所向披靡，率魔族大軍打開人界大門，大破人族，血染軒轅城，軒轅城的鎮城之寶軒轅劍也失其所蹤。

軒轅城少主軒轅羽墨聽從老城主臨終遺言，從火海逃生，率十名忠死之士率馬東逃，三天三夜后至東海邊，恰有一葉扁舟等候至此，只得一人乘坐，船槳把處停一翅生藍火蝴蝶，仙島之處諸仙自有安排。軒轅羽墨登船，藍火蝴蝶振翅而起，海面忽起大風，逐浪滔天，小舟卻如履平地，乘海浪，破海霧，第二天日出之處，得見蓬萊仙島，島上有仙山，山也因島而得名。

這位二十歲出頭的軒轅城少城主見到諸仙，仙人震怒，合力祭出煉妖壺，意圖誅殺魔君，還人間萬世太平，無奈赤靨東皇鍾附體，眾仙聯手大戰三天，卻奈何不了魔君，法力將盡，以神仙之血結合風雷水火四象封印，將其鎮在昊天塔下，以龍龜之軀壓制東海海底。魔族群龍無首，節節敗退，退居魔界蠻荒極惡之地，以待再度復興。

至此，仙山平定，海霧散開，天朗氣清之時，便可隔海相望。

人界修養生息，百廢待興，透過崑崙鏡，軒轅羽墨看到軒轅城已是一片廢墟，不覺淚流滿面。

自凌虛上仙仙逝之後，他座下五位入室弟子清暉、清風、清羽、清幽、清靈，曾約定，保萬世基業，終老蓬萊；察世間百態，保三界安寧。

只是變化太快，約定終究難成約定。

“看來，魔族有朝一日，還會卷土從來啊。”清羽上仙是五仙之首，蓬萊仙島的掌門。白衣飄飄，長袖一揮，嘆了口氣，接著說道：“魔族吃了敗仗，四方的妖魔還是對中原虎視眈眈，人族不安，我們修仙之人豈有袖手旁觀之理。”

“待到千年之後，若是魔君重現天日。勢必又是一番血雨腥風。”說話的人是清暉上仙，清羽上仙的師兄，“清羽，自師父仙逝之後，這一年多年來蓬萊仙山大大小小事務皆由你掌管，你有什麼安排，我們儘管聽你的。”

“那清羽就坦言不諱了。各位師兄弟，當初祖師安在的時候，法力通天，三屆皆以為首，而如今，師祖和先師早已不在，只留我師兄弟五人，今我五人合力才能與魔君赤靨站成平手，若幾千年之後，我們修仙之人不能永生，終會衰老，而魔君以血祭肉身，永葆年輕，到時我們還是他的對手嗎？”

“那師兄你的意思是……”說話的是一襲粉衣女子，輕紗籠幔，飄帶環舞，眉間一點硃砂痣，青絲滿綴水晶釵，身段玲瓏，步履生風。這便是五上仙中最小的清靈師妹，向來聰慧，洞察心悉。

“看來師妹早已猜到了。”清羽微微一笑，“千年來，就沒有你猜不到的事情。各位師兄弟，自古以來，便有着四極定，天下安的說法。師父仙逝，我五人法力尚未登峰造極，必定要分開，一則鎮守四極，保四方安定；二則自立門戶，潛心修行，廣招門徒，集青年才俊，鑄曠世奇才，以備魔族。”清羽一臉憂鬱，必定祖師創下蓬萊基業在他們是兄弟手下就此分道揚鑣了。

只是魔族蠢蠢欲動，此役雖能封印魔君，魔族的餘孽勢必不甘，且封印終有鬆動，若有朝一日，不能做好萬全應對，只怕後果不敢設想。

清羽雖深得凌虛上仙厚愛，長相人品絕對一流，但論資排輩起來，不如清暉與清風兩位師兄，事已至此，師父衣缽已受，只能硬着頭皮與眾師兄弟商議守護三界之事。

人界四極，除極東之處的蓬萊仙境，其餘三處乃險惡之地，極西之地的荒漠，滿是荊棘與妖獸，魔族曾在此打開通向人界的大門；極北之地，冰雪常年覆蓋，雖是靈性之地，卻難以生存；極南之地，酷暑難耐，鬼怪叢生，非常人能久居。四極之地，除蓬萊仙境外，皆是兇險無人之地，魔族一統三界的版圖便是從這開始，若是無人鎮守，恐怕在不經意之間，便成了噩夢的開端。

無奈之下，清羽作揖，一則感謝，二則賠罪，三則拜別，師命所負，三界之託，只能委屈了眾師兄弟。

清暉上仙，本是五上仙之首，師兄弟之中法力最高，嫉惡如仇，卻行事剛猛，意氣用事，沒有深得凌虛上仙真傳。因擅長御雷與通靈之術，西方荒蕪之地妖獸眾多，被清羽發配到極西之地，金沙城向西的盡頭，那裏有魔界大門，兇險之極。

清風上仙，凌虛上仙座下第二弟子，生的一副冷玉面孔，性格安靜，擅長御風法術，便去了極北延綿大雪山之上，探尋玄霜冰洞的秘密。清風領了掌門之命，只能自嘲自己也像清暉師兄那般，雖不能種花養獸，只能滑冰釣魚遁世修行了。

清幽上仙，自小貪玩好動，不受約束，此次決定清羽上仙最擔憂的便是這清幽。清幽上仙擅長御火法術，便自己請命去了南方極暑之地。

最後是清靈上仙，生得如花似玉，聰明伶俐，先師視之為掌上明珠，也是承襲了這蓬萊最精妙的法術，秋風惻隱了私心，便讓這小師妹留守這蓬萊，保留好祖師的基業，叮囑再不許偷懶，修行好師父所傳的御水功法。雖是留守這蓬萊仙境，卻也是讓清羽最放心不下。

眾人皆有疑慮，這四極之地皆有人鎮守，這清羽又將何去何從？

“我傳得師父的劍法，便去人間，去軒轅城，帶着這個少城主重建故都，就在那裏自立門戶，暗查是否仍有魔族姦細藏匿於此，順便尋找軒轅劍的下落。”清羽一臉嚴肅。

“你所言甚是。”

“那麼，我們師兄弟今日一別，從此以後便聚少離多了。”眾師兄弟哀嘆道。

“各位走後自當是一派之主，天下太平，我派繼承發揚之事全仰仗各位了。”清羽說，“臨走之前，我便把師父僅留的上古神器分給諸位師兄弟，留作鎮派之寶，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讓其現世，神器一出，必定覬覦者頗多，引起人間動蕩。”

除了崑崙鏡，還有已經封印的煉妖壺和昊天塔，上古神器的名號雖是眾仙早已知曉，卻未曾見過。

這自是掌門世世相傳之事，旁人怎得半分？眾人大驚之時，只見清羽讓身旁一蝴蝶將神器取來。

此蝶甚是不同，正是天書中所言的翅生藍火蝴蝶，只聽一聲“是。”一聲溫婉，伴着花瓣飛舞，香氣襲人，藍火蝴蝶幻化成一位仙氣十足的女子，一襲藍色輕紗素衣，眼若春水，齒若皓月，發如黛玉，膚如新荔，溫婉之中有一絲冷艷，比起清靈，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面前這女子無須多語，便能引得蜂飛蝶舞。眾仙愕然，紛紛向清羽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此蝶修行於蓬萊深山幽谷，不染塵世，集天地靈氣，日月精華，采雪蓮之芬芳，雨露之甘甜，終幻化人形，修得一身法力。只因這幽蝶每三萬年便仙壽殆盡，只能作繭重生，只待再度破繭，以獲新生，所以，世事輪迴，終年不滅。

蓬萊祖師後來此修行，開山創派，便識得此蝶。見她無名，便賜畫扇之名，后凌虛上仙見她無型，又教她幻化人形之法，守護神器。幽蝶起誓生生世世守候此地，極少以人形現世。此時，畫扇早已潛入深海，從龍龜的背甲里取出了剩下的神器。

加上還在手的崑崙鏡，還剩下四件，崑崙鏡自然留在蓬萊，其餘的，清羽便將伏羲琴贈與清暉，將崆峒印贈與清風，將女媧石贈與清幽，未曾有絲毫利益，只為四方平定，這便是三千年前的五上仙。

自此，天各一方，清羽上仙僅留一把凌虛上仙的白羽扇護體，此扇由一十八根水晶羽毛構成，根根鐫刻山川河流，各有不同。扇面透着白色寒光，利氣逼人。並約定，自此每三年的六月初六，軒轅城相聚，弟子切磋比武，以選拔繼承之才，后稱為軒轅盛會。

天書由蓬萊歷代掌門秘傳，也是由清羽上仙記錄至此，雖承了師命，卻無法安身立命於蓬萊，肩負天下之安，三界之憂，清羽上仙知道，終有一日，封印鬆動，魔君現世，五上仙還能否一如今日？

眾仙離去，只是三千年前這一別，各師兄弟必有不滿，卻讓讓清羽上仙苦苦擔憂了三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