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到實習地
坐在車裏,延平不住地望着窗外。儘管他從未踏上過這塊陌生的土地,但少年的熱情使他對這塊陌生的土地充滿了憧憬與幻想。
到了,快到了,聽說中貧瘠的土地,正處處顯示着他的破敗和難堪,像一個衣不敝體的乞丐,害羞而又無奈地迎接着這遠方的客人,但延平絲毫不為這些所動,他腦子裏現在想的唯一的東西是如何找到那傳說中的古城以及如何再現出那座古城的風貌。
儘管他自己還只是一個尚未畢業的毛頭學生,但對考古事業的熱愛,尤其對野外考古事業的熱愛,使他一直有一種難言的衝動,急於想到野外去施展一番,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對得起自己平時的刻苦鑽研。
延平是××大學考古專業的三年級學生,根據這學期課程的安排,三年級學生將要選擇一個地方去進行實習。這是本專業的一件大事,更是本專業學生的一件大事,這是他們專業素質的一次全面展示,也是他們步入社會走上工作崗位前的一次大練兵。
根據寧教授的提議以及系裏的商討,這屆學生的實習地點選擇了一個較為偏僻的地方,那裏的自然條件比較差,生活條件自然也比較艱苦一些,但在那塊地方,表面的荒蕪下掩蓋的卻曾是千年前的喧囂和繁華。據具有多年野外考古經驗的寧教授講,這裏在大約南北朝時,曾有過一座規模還算可以的城市。史學界對這座古城的具體方位和形制都做過大膽的推論,但由於時間的久遠和資料的欠缺,到目前為止,古城的真面貌仍是史學界的一大懸案。
選擇這樣的地方去實習,既充滿誘惑又充滿風險,對大多數的考古工作者來說,一身中能有一次這樣的機會,那實在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延平聽說這次實習的任務后,興奮的好幾天合不上眼。一方面實習的任務選擇在野外,這讓從小生活在大自然懷抱中的少年有了進一步親近自然的契機,另一方面則完全出於他自己的專業喜愛,而且這次實習的對象是一座湮沒千年的古城,這讓迷戀古代文化的他簡直有一種從為有過的激動和興奮。
“延平,到這兒來實習,是不是很失望?”
延平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旁邊的岳老師忽然的問到。延平知道岳老師指的是什麼,趕緊咧嘴一笑,說道:
“岳老師,別忘了,我也是從農村出來的。”
聽了延平的回答,岳老師滿意的點點頭,既像是在對延平說,又像在自言自語,到:
“傳說中××古城的遺迹就快要到了,從古書有限的資料記載上來看,這兒曾是一個相當繁華的地方,可是一個繁華的古城,轉眼間就又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中了,這人哪!可才有幾年的活頭?”
這話聽起來應該是一個年逾古稀的老教授說的才對,可實際上岳老師才不過剛剛三十齣頭,在這班實習的娃娃兵中,他既是他們中的一員,又是這般實習娃娃兵當然的頭。這次他倆的任務很明確——先來探探路,為後邊大隊人馬的進駐,做好準備。
依據古史書的記載,這古城的位置應當是在離縣城以西五十里左右的地方,既然他們這次實習的任務就是衝著它來的,他們有什麼理由不親自先到附近去看一看呢?
車一停下來,岳老師便再一次的掏出地圖,在地圖上比劃起來。過了一會兒,才興奮的說到:
“如果判斷不錯的話,在咱們實習地的附近,正好有幾個小村子,這可幫了咱們的大忙了,最起碼生活上要相對好些,走吧!咱們先親自去探探路去。”
岳老師說完,就要動身,可四下里轉了個圈,卻看不到一輛客車,岳老師不解的問旁邊的一個上了點年紀人到:
“請問,這汽車站裏怎麼沒有什麼客車啊!”
被問的人反倒覺得奇怪,似乎這該是一個不言自明的問題,那人先仔細打量了他們一番,確信他們不是在開玩笑,這才一板一眼的說到:
“因為這兒是縣城,客流量本不多,如果客車多的話,大家還不都去喝西北風了?”
看來這個問題的答案並不太難找,難辦的倒是延平他們了,剛才那位大叔的話明明白白的告訴他們,要想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沒有別的辦法,只有一個字,那就是——等了。不過,能在這麼廣大的人群中遇到一位如此熱心的人也該是一件極幸運的事了,那人見他們問的如此外行,不僅熱情的回答了他們的第一個問題,而且還主動好心的詢問他們到:
“你們是要到哪裏?”
這一問倒把延平他們給問住了,“是啊!我們要去哪?我們要去的地方只是一個大致的方位,到底應該在哪停留?”到現在延平他們還沒有一個確切的意見。
岳老師先是猶豫了一下,又看了看地圖,然後才說到:
“我們要去月山鎮。”
那人搖了搖頭,接著說到:
“晚了,今天已晚了,想到月山鎮等明天吧!”
直到這個時候,我們才發現汽車站裏的人愈來愈少了,剛才一塊下車的那些乘客,彷彿是撒到了炎熱馬路上的一瓢水,頃刻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聽了這位好心大叔的話,岳老師的額頭上,多了几絲愁雲,岳老師向來以辦事雷厲風行着稱,這下再有天大的本事也難以施展了。既然僅有的一趟路過月山鎮的班車早走了,看來那就只能是等待了,等到明天再走了。
延平和岳老師謝過大叔,無可奈何的向車站外走去,這使本就冷清的車站,顯得更加冷清了。
“看來今天能辦了的事只得拖到明天辦了!”
這是岳老師走出車站時發出的最後一聲慨嘆。
縣城到底只是個縣城,和省城簡直沒法比,街面上的建築低矮不說,甚至還有許多是臨時搭起來的簡易棚子,給人的感覺是凌亂、骯髒,唯一算得上體面的便是不遠處的縣招待所了。那是一座三層高的建築,外面還貼了白瓷磚,在周圍環境的映襯下,簡直就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公主”。
別看岳老師平時少說話,實際上寧教授這位搞中國史的關門弟子,無處無時無刻的不在勾勒着古代中國史的原貌。尤其是對古代城市的發展更有幾分狂熱的喜好,走在大街上,他卻無心欣賞周圍的一切,連路過的這位亭亭玉立的“公主”都視而不見,大概此時,這位醉心古代城市才子的大腦里仍還在描繪着即將謀面的古城的真實面貌吧!直到過來幾個拉客的中年婦女,才使我們這位可敬的書獃子,猛醒過來。
“唉,住店嗎?到我們那裏住吧!”
眼前猛然出現的這位婦女,長的高大且胖,看得出定是平日裏那繁重的體力活,早已磨掉了她身上所有的女性的特徵,說話也是粗聲粗氣的,不過好在講話還算客氣。
“唉,住店嗎?到我們那裏住吧!”
眼前的婦女見他們倆都沒有啃聲,再次問到。
岳老師從剛才的想像中醒悟過來,看來他還沒有認真考慮往哪住的問題,面對眼前婦女的問話,他顯得有些猶豫,有心說不住,覺得有點對不住人家的一份熱心,有心說住,又實在不知道那兒的情況怎麼樣。出門的時候,有人曾專門提醒過岳老師,路上遇到過分熱情的人,一定要多加提防,可是對大大咧咧的岳老師來說,根本不把這些善意的提醒放到心上,他覺得這些提醒有些誇大其辭,他們兩個大男人既沒有什麼錢,又沒有什麼色,所以也就根本沒必要小題大做。再說,面對別人的如此熱情,自己顯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那也不該是一個有文化、有教養的人所做的呀!
那婦女見岳老師有所猶豫,並沒有一口氣回絕,便又繼續不失時機的說到:
“我們那兒便宜,一人每晚才兩元錢。”
看來一提到錢,所有窮酸的知識分子都會豪無例外的表示出濃厚的興趣,看來岳老師聽到這個價錢時確實有點心動。想想這次實習經費批複的艱難過程,岳老師這麼做自然也是有他的道理的。見岳老師有所動心,那中年婦女再無猶豫,不等岳老師開口,一伸手接過周老師手中的包,說到:
“別猶豫了,跟我來吧!”
延平和周老師見事已至此,便再無話說,只好一前一後跟着那中年婦女向她的店走去。
等到了那兒,看了房間,岳老師和延平才都有了上當受騙的感覺。兩元錢一晚的店,想想吧!那兩元錢的店會是個什麼樣子?這兒沒有自來水,沒有澡堂子,沒有電視機,沒有電風扇,有的只是兩張鐵床和兩條破棉被,被子上補了個大補丁不說,還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這裏唯一能表明是二十世紀末的只有頭頂那盞十五瓦的電燈泡了,可那昏暗的燈光給人的感覺仍極不舒服,那種昏暗的燈光,讓人感覺到壓抑,讓人喘不過氣來。看來,岳老師明顯也有所後悔,但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只在嘴邊吐出幾個字,“幸虧就將就一晚!”
這還有什麼可說的呢?延平心裏儘管一百個不樂意,可岳老師都能接受,難道他延平片偏成了嬌生慣養,吃不了苦的?一宿無話,不過延平與岳老師倒是做了個同樣的夢,都夢見自己不是睡在這潮濕、寒酸的破廟裏,而是睡在高大、寬敞的附近“公主”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