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泉畔鷺鷥
坐以待斃不是我的作風,我目光凌厲,渾身充滿澎湃的力量,揮出致命一掌,直抵他錯愕的眼中……
慘烈的婚夜以他受傷告終,他卧床休養期間,罰我跪在搓衣板上,抄寫《女則》一百遍,我低頭抹着淚咒罵他,他變本加厲不准我吃晚飯,直到抄完。
婚後他判若兩人,暴露惡劣的本性,他很懶很懶,家務一概不碰,衣裳倒是換得勤快,都是我洗,其實穿得比阿禾還臟,吃飯也特別挑食,只知玩樂。
從前都是華予照顧我,如今我還要辛苦伺候他。
但凡他皺起眉頭,我必定遭殃。他鎮日躺在床上無所事事,琢磨各種對付我的法子,關禁閉、吊房梁都不算新鮮,最近又想出更喪心病狂的罰站方式。
命令我變回鳳凰,單腳站在塗油的檀架上,作大鵬展翅狀,隨後取出筆墨紙硯,筆如游龍,瀟洒揮毫。
最後熱淚盈眶,心滿意足道:“終於你活生生重現眼前,我不必再憑藉記憶描繪。”
他這三百年確實畫功見長,從前他的畫功,跟阿禾一樣幼稚,如今堪稱丹青大家,我有空翻看寢殿裏的畫卷書信,都是與我有關,相思之情滿溢紙上。
抽屜里放著錄音海螺、我的羽墜、沒綉完的並蒂蓮荷包……這三百年他都是守着我的“遺物”度日嗎?
思及此,我感到融融暖意,眼眶漸漸酸澀,我拉出最後一個抽屜,裏面只放着絲綢床單,我拿出來細看,竟然十分眼熟?我抖開一看,瞬間面紅耳赤!
碧色海棠綉紋中,有一塊突兀的紅色,我慌亂將床單按在桌面上,這個變態,這麼久不洗掉放着收藏。
我又撬開暗格,裏面沒有什麼好玩兒的,只有一疊藥方……
我拿起藥方查看,莫非他傷勢未愈?為何還要吃這些續命的草藥,份量還這麼重,可我沒見他有什麼不適,還是元姝逼他喝的毒酒,還有殘毒未清?
這事在我心裏落個疑影,我要是直接問他,就暴露了我記憶未失,只好旁敲側擊,問他最近有吃什麼葯,他言辭閃爍,囁喏道:“最近……身體不太舒服……”
我一再逼問,他避開我的目光,面紅耳赤。
我尷尬咳了咳,只當做沒問過。
這事給了我警醒,我保持十二分戒備,避開任何曖昧時刻,一沾枕就呼呼大睡,雷打不動,鼾聲連連。
他幾次想親熱都落空,但我低估了他的心機,某個黃昏,晚霞正好,夕照暖泉,倦鳥歸巢,南風吹葉。
我照常在樹下曬練實,深霧中傳來他的聲音,叫我幫他遞一下衣裳,我假裝沒聽見,繼續翻着練實,他陡然拔高音量:“你是要我光着身子出來嗎?還不遞來!”
唔……我歪着頭,想像一番,頓時眼睛大受刺痛,我磨磨蹭蹭過去,周圍亮起藍光結界,給我敲響警鐘,這是陰謀!一定是陰謀!我徘徊着不敢過去。
“快點啊,磨嘰什麼呢?”他嗓音慵懶,十分撩撥。
我快走幾步,抓起岸邊整齊疊放的衣裳,閉着眼以迅雷之速甩在他頭頂,溜之大吉,卻撲通摔倒。
他好笑道:“着急跑什麼?胰子給我遞過來。”
我踉踉蹌蹌爬起來,抓起滑溜溜的胰子向他扔去,但聽一聲悶響,他捂着額頭怒道:“你怎麼回事?”
“過來給我搓搓背。”他隱藏在白霧中,吃痛地揉着額角,眼如鷹隼鋒銳,慢悠悠道:“又想跪搓衣板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灰溜溜過去,情不自禁地腳軟,故意裝得凶神惡煞,“自己沒手嗎?”
他像奸笑的狐狸,面泛桃花,糯糯道:“手短。”
看我不搓掉你一層皮!我踏着鏗鏘的步伐,走到他面前,剛接過搓操巾,倏然手腕一緊,接着天翻地覆水花四濺,我驚呼着勉強站穩,拿下臉上的搓澡巾。
他與我近在咫尺,只要我稍稍抬頭,他的唇就會碰到我的額頭,他露出放浪不羈的笑靨,“阿夙好香。”
我羞澀地咬唇,扭開頭,手忙腳亂要爬上岸。
他猛地抱住我的腰,將我拖回池中,濕潤的鬢髮蹭過我眉際,如柳絮輕搔的微癢,恍若春風沉醉。
腦中短暫空白,輕羽漾流波,杏瓣綴湖光,正逢是良辰美景,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都不堪一擊。
我冒出一種奇異的幻想,羞得臉快燙熟,聽着自己咚咚如鑼的心跳,更無地自容,他戲謔挑起我的下頜,字字咬得纏綿:“為夫就喜歡阿夙羞澀的模樣……”
意識轟然焚燒,將我捲入烈烈火海中,如饑似渴吞噬着,這又是他詭異的媚術么?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睫滴着晶瑩水珠,長眸高鼻豐唇……早就很熟悉的容顏,竟如初逢時怦然心動,我痴痴看着……
往下是漂亮的鎖骨,胸膛光潔如瓷釉,隨着他的呼吸而起伏,他握住我的手,貼住胸膛,“任你摸哦。”
他的肌膚上有淡淡鞭痕,那些慘痛的記憶,錐進我腦海里,我往死里鞭撻他,他不肯跟我拋世隱居……
好多血……他渾身都是血,我痛苦地顫抖起來。
他以為我是緊張,溫柔哄道:“阿夙別怕……”
他潑墨般的青絲、濃情蜜意的眉眼、幽柔的笑靨,都是觸手可及的香艷媚色,可我沒有享用的興趣。
“阿夙不想要麼……”他的嗓音充滿蠱惑,我竟渾身一激靈,心裏像有貓爪抓撓,痒痒的,我滾動喉頭。
“我洗得香香的哦。”他貼着我的耳畔道,如魔咒如偈語如箴言,我渾身酥軟,任由他半拖半抱着走。
白霧如蠶絲纏繞,一雙鷺鷥瞧着我們,羞澀退隱,溫泉深處安置一席青翠竹席,似一汪流動的翡玉。
他還頗有情趣?顯然是蓄謀已久,有備而來,楓葉漫天旋舞,悄然零落在碧波間,竟似胭脂紅唇。
泉水滌盪我們的衣裳,舔舐我們的肢體,我隨他走向深霧,踏上這條迷途就難以回首,赴一場荒唐。
水面清澈如鏡,映出他的黑髮紅唇,似一軸意猶未盡的千古畫卷,恍惚間俘獲我,我輕喚道:“主君……”
空中暗渡罌粟般的情毒,排遣我三百年的思念和寂寞,我主動迎着他,熱烈示愛……
“他是不是比我溫柔得多?”他從我胸前抬頭望我,唇畔猶是溫軟的笑,眼中卻炯炯,如激怒的餓狼。
我裝作懵懂無知,眨着無辜的大眼,“什麼?”
他恍若大夢初醒,撫摸着我的臉,眼神專註如賞絕世珍寶,淚光盈盈,痛心疾首道:“我當年一念之差,將阿夙拱手讓人,阿夙……我的阿夙……真是心痛。”
我將手指插進他發中,嬌膩喚道:“哥哥……”
情慾如春蔓瘋狂滋長,遮住艷陽下隱晦的秘密,情絲淌進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