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陰謀詭計
它比我想像的要肥,並不是老鼠的醜樣,我記得異域邊陲之地有種靈寵名喚“豚鼠”,似乎就是這種。
它盯着我聳動紅紅的小鼻頭,眼睛像黑葡萄,飽含盈盈淚水,三寸鬍鬚抖着,看我就像闊別多年的老友,我湊近親親它的鼻尖,它的臉毛變得白裏透紅。
“別怕別怕……”我笑着撫摸它的扇形小耳,“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主人了,你不必辛苦覓食了。”
我將捏碎的龍鬚酥歸攏歸攏,一點點喂它,看它可愛的模樣,心裏難得滋生歡喜,卻又莫名地悲傷。
它賣力地吃着,抖動的鬍鬚上沾着酥糖的碎渣。
我莞爾一笑,隨口道:“你以後就叫小吱吱罷。”
它突然遲緩,心不在焉嚼着酥糖,我摸着它柔軟的皮毛,陷入遙遠的深思:“我從前也有一隻小吱吱……”
我為貓你為鼠……我曾在春夢裏,也叫他小吱吱。那時我們很愉快,他羞澀躲藏,我兇猛狩獵,我肆意放縱自己的獸|欲,那是陌生又刺激的感覺。
不過心情很快一落千丈,我癟起嘴角,“可是他把我咬得遍體鱗傷……”眼前漸漸模糊,我哽住喉頭。
對着一隻頭腦簡單的靈鼠,也能傾訴悲哀,我想我確實是瘋了,為我試淚的人卻不在,夜夜抱着我逃避夢魘的人在哪裏?為何還不來接我回家,華予華予……
我抬手遮住眼睛,淚水從指縫溢出,滴落床畔。
小吱吱蹭蹭我的手背,我摸着它的皮毛,意識恍惚得厲害,喃喃道:“要是阿禾見到你一定很開心,他最喜歡小動物,也不知我不在身邊,他可會夜夜啼哭……”
我惆悵嘆息,摸出綉枕下的長命鎖,表面的金漆磨得精光,只剩光禿禿的破銅,我本來帶出來想找個師傅鍍一層黃金,沒想到我一旦出島再也不能回去了。
阿禾二字的刻痕,還沾着乾涸的血漬,洗不掉的,我恍然想起久遠的痛苦回憶,其實不過三百年前。
我的夫君……我的兒子……都是伸手難觸的奢望了。
閉眼陷入黑暗,我疲憊地躺倒,就算睡不着也要強迫自己睡着,只有在夢裏,我才能見到他們。
銅漏滴答,鵝毛風雪不止,夢裏我化作一粒塵埃,隨風飄去想去的地方,自由如浮萍,突然被什麼壓住,像是鬼壓床,我呼吸困難,翻身也困難。
最可怕的是這鬼在咬我脖頸,麻癢微痛,我惶恐中推搡,他又追着我不放,反覆親我頸間,還是個色鬼!我睡得很不舒服,卻醒不過來,只能忍受。
翌日我抱着小吱吱坐在床角,衣裳不整鬢髮凌亂,送飯的侍女瞧見我,眼中燃燒着熊熊八卦之火,迫不及待出去宣傳,恰好風大吹進我耳朵里。
“神君果然龍精虎猛,雄風颯爽,瞧上仙都下不了床了,嘖嘖嘖……我說什麼來着,狐族都擅媚……”
“看來不到年底,小上仙就有着落了啊……”
“咳咳……”突兀插進一個男聲,嘰嘰喳喳的侍女頃刻如鳥雀散,迦蘭靳負手踱着步子過來,側臉剪影如裁,鬢髮沾染着兩三縷柳絮,陽光耀眼,清風徐來。
“昨夜和岳母聊得盡興,想着你可能睡了,就沒有過來打擾,怎麼……一時分離,想我想到憔悴如斯?”
我慵懶瞟他一眼,繼續垂眼喂小吱吱,他靠近我,陰影籠罩着我,訝然道:“哦?什麼時候養的靈寵?”
我來了興緻,托在他面前炫耀,“昨夜養的。”
他捻住一撮白毛揉捏,眉眼含笑,“皮質不錯。”
我將它抱在懷裏,臉在它絨毛里蹭蹭,他興緻勃勃湊過來摟我,曖昧道:“看我們這樣可像一家三口?”
無聊!我冷哼一聲扭開頭,他對小吱吱很感興趣,伸手去抬它的腿,謔笑道:“我看看是公是母。”
小吱吱趁勢轉頭咬他一口,呲牙羞怒,像飽受屈辱的閨閣少女,我篤定道:“肯定是小姑娘。”
他笑如狡獪的狐狸:“我再找只公的配她好不好?”
“好啊好啊。”我又蹙眉凝思,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小吱吱啃得餅餌咔擦作響,碎渣崩濺得到處都是,兇猛堪比餓狼吞食,迦蘭靳覺得好玩,撥弄它的耳尖,猝然被它狠狠咬一口,細小的傷口汩汩冒血。
我連忙捧起他的手止血,“它野性未馴,凶着呢。”
他抬起另一隻手梳理我的鬢髮,眼中柔波蕩漾,很享受我的包紮,“畜牲咬人罷了,你倒這麼緊張。”
我將他的手指包成小蘿蔔,幽風拂來,他的眉眼近在咫尺,我很緊張,他察覺到我的局促,不經意地抿唇一笑,這妖嬈的笑容很熟悉,我又情不自禁恍惚。
轉眼間隆冬已來,我渾渾噩噩,只覺得時間好快,冬陽拚命發揮勁力,曬融檐頂的融雪,滴滴答答,如女子哀婉的垂淚,血梅殘落,連清香都是苦澀的……
每日我都感到胸膛里的心痛,間歇抽搐着,一旦心痛就是很難停止,我捂住胸口翻滾掙扎,我知道是華予在遠方中想我,想得心痛欲裂,想得瘋癲痴狂。
我臉上爬滿眼淚,粗重喘息着,望着西窗的夕陽,臉色蒼白如紙,終於緩過去了,只是這半顆心跳得虛浮乏力,是華予的孤苦絕望,隨時都會命喪黃泉。
最近娘親總給迦蘭靳施壓,想絕斷我的生路,我好恨好恨她,什麼血緣親情,都是冷酷的算計,沒有人真正讓我安心依靠,只有華予真正愛我如命。
雖然我神志不清,但還記得今日是阿禾生辰,我振作起來,可是又有什麼用呢,我又不能給他慶生……
當夜天象詭異,風雪怒吼,我縮在衾被中,遙望獵獵作響的窗欞,抱緊懷裏睡熟的小吱吱,攥取溫度。
王嫂難得帶着糕點來看我,說是給我的宵夜,眼角卻依稀帶淚,髮髻微亂,臉頰有淡淡的掌印,我急忙握住她的手,焦急道:“嫂嫂,這是誰打的你?”
她凄然搖頭,摸摸小吱吱的毛,“你就不要問了。”
我接過她的糕點吃着,她突然不忍看我,肩膀隱隱顫抖着,悲泣:“你別再掙扎了,你鬥不過娘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