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毒藥
信息和麵包神教的核心理念是信息能夠創造一切。
這點在某種意義上確實是沒錯的。
畢竟這個世界具有法術這種可以將計算模型用類似於3D打印方式顯現出來的技術存在。
計算,推演,然後打印,在某種意義上,這個世界的任何存在都能被創造出來。
從多角度來對其進行評價,都能得出這是個很不錯理念的結論來。
但很可惜,並不適合當前的自由之領。
數學是一個很美妙的東西,但純粹的數學研究對在廢墟之中,重建一個國家意義不大。
經歷了數個世界,江年收穫最多的,或許並不是力量,而是對人文的理解。
這指的是數量和質量上,並非意義,如果只論數量和質量的話,江年曆經數個世界,在力量之上的成就,事實上,並不很大,倒是人和物見多了,逐漸的對一些東西,了解和積累逐漸就豐富了起來,這也讓他能很快的,就察覺到,當前傳教陷入困局的癥結所在。
以信息創造麵包為展開的話,重點自然是麵包。
庸碌的人,或許因為種種原因,而顯得無知,愚昧,形同廢物,但卻正是這些廢物,才是那些思想深遠之輩誕生的土壤。
製造麵包,滋養土壤,改造土壤,然後才是耕種。
國家的土壤是庸人,雖然事實上,大部分的生產力都只來源於那麼幾個有限的天才。
但對於國家來說,庸人才是主體。
天才雖然是生產力主要提供者,並且往往處在最頂層的位置,但事實上,卻是最可有可無的存在。
信息和麵包神教的傳教士最開始的傳教方針都是延續慣例,都是開半學堂,發放物資。
物資可以聚攏民眾,學堂可以發展信徒。
這種行動,事實上是抓到了本質。
但可惜行動方向出了問題。
學堂之中要教的,並不是什麼數學,而是應該教授,人為什麼要渴望麵包。
在自由之領,瀰漫著的是一種自我追尋,自我掙扎,解脫的風氣。
在這種風氣之中,誕生出來的民眾身上的那股子精氣神,是不可能會被所謂的信仰毒害的。
我所追尋的,就是我想要的,數學也好,麵包也好,手機也好,法術也好。
一切的追尋,一切的狂熱,都是因為自己。
因為我喜歡,我想要,所以我追尋。
這一種風氣,精神之下,雖然很多時候,他們在念禱詞,在學習教義,看似信教。
但事實上,他們的精神,一直的,從始至終的,都是屬於自己。
一切都是根植於己身,不曾將希望寄託出去。
這樣的存在,又如何稱得上是信仰。
想要在這裏傳教,在江年看來,首要的不是去描述數學有多美好,而是去扭曲人的心智。
將他們為了自己而展開的追求,扭曲成,為了自己的追求努力祈禱。
從我為了麵包,變成我為了麵包努力祈禱。
學堂之中要教的,不該是數學的魅力,而是要將人的心智扭曲成麵包。
我不再是我,我是麵包,為了得到麵包,我要努力,盡一切的努力,然後再向其展示數學的魅力,讓其欣喜於數學這世間真理之上,進而引導狂熱,最後引導向祈禱。
其中,人的心智扭曲成麵包這點,在大部分地方已經天然的完成了。
在自由之領之外的地方,人從出生之後,很快的,就開始被扭曲,一直的在被扭曲。
等到成人之後,便已經完全的扭曲的不成樣子了。
人越是活着,越是長大,便越不像是個人。
所以傳教便可以跳過這一步,直接的快進到展示數學魅力這一點上。
但自由之領不行。
在這裏,得先改變這種自由奔放的風氣,扭曲人的心智。
為了做到這點,江年開始閱讀自由之領的史料,想要通過史料,來發現,了解,自由之領是如何走到今天這一步的,並試圖從中找出對症的毒藥。
自由之領之上,原先存在着的那個帝國,名叫晨風帝國,帝國正教信仰全能上帝。
宗教的教義在江年看來,十分的荒唐可笑。
有些的類似於江年當初拿來哄騙巴塔蠻的天之主人的那一套。
邏輯上無法自洽這點硬傷不說,教義典籍的編撰,也顯得十分愚昧而荒唐。
不過,當江年翻着編年史,一直的翻到,晨風帝國就是從蠻荒階段,部落階段興起的這段之後,便沒有了任何的譏諷和疑惑。
誕生於如此古早年代,能夠編撰出來這般的教義,典籍,或者該說各種意義上的厲害。
但再厲害,如果始終抓着不放,也會有極限的。
晨風帝國一路的延續了一千三百年。
一千三百年,這個強大帝國從起於微末,蓬勃發展,到最後的黑暗壓抑,崩滅。
像是一個牢籠,先是遮風擋雨,然後是桎梏,扭曲,膨脹,然後爆炸。
在這一千三百年之間,前一千年在江年看來,價值不大。
只有這后三百年,才是塑造成當前這自由之領形貌的關鍵所在。
細細翻閱。
漫漫三百年,是文明的火苗在壓抑和桎梏之中不斷的掙扎,嘶吼,血淚的三百年。
略去那些英雄和天才的名字,生平,梳理出來了條條脈絡。
很快的,江年便意識到了,此刻自由之領的奔放風氣,也正是這此前三百年的不斷蓄積,最後的噴發,爆燃。
像是被黑色的油墨遮掩着的火灰,沉寂着,積蓄着,最終兇猛的噴發了出來。
或許被壓抑之時平靜,黑暗,但卻正是這火焰最有生命力之時。
而此刻的熱烈,熾盛,卻只是熄滅前的餘暉。
伴隨着晨風帝國的覆滅,熾盛的火焰在其屍體廢墟之上洶湧的燃燒着。
但當黑暗被燃燒殆盡,便也是火焰因為缺少燃料,沉寂下去之時。
人是醜陋的,愚昧的,由這生物的基礎就決定了,這種群,本身的就有沉淪向黑暗的天性。
當然,在整個種群的沉淪之中,總是會有天才出來,發著火光,企圖照亮。
而教會,便是要在這個時候出來,將這天才扭曲。
讓其燃燒出來的光芒,變成神明的口糧。
當光芒消失,便是整片天地重新陷入黑暗之刻。
最完美的宗教,便是能夠綻放出來宛如聖潔光輝一般籠罩一切黑暗的扭曲之物。
翻閱完史料,典籍,江年開始在心中醞釀著毒害這世界民眾的毒藥。
首先的是要繼續信息和麵包神教的傳教事業,雖然或許是因為智慧,見識的緣故,原本的傳教人員,並沒有走到正確的方向上去,但卻也很敏銳的抓到了問題的根源。
原先傳教人員做的事業,根子上是沒有問題的。
開展學堂,分發物資。
這兩點需要繼續下去,但得做一些改變。
江年親自的操刀,修改了學堂的教材,不再單純的教授數學,而是開始展示美好。
想要扭曲一個人的心智,首先的是要拿出一個漂亮的麵包出來。
首先要描述一個天堂。
然後再引導人們,如何去接近這個天堂,並在這個過程之中,讓對方自我扭曲。
為了做到這點,江年很耐心的研究了他所在這個綠洲的環境。
因為勢力單薄的緣故,信息和麵包神教的傳教地點是在頗為荒僻的荒漠綠洲之中。
貧瘠,風沙,是這裏最大的特點。
甚至的,這個綠洲之所以能夠維繫下去,都是靠着麵包神教不斷倒貼資源進去。
教會生產魂石,培養超凡者,是需要信仰基礎的。
這點,江年很早就發現了。
也是因為這點,在不能產生信仰的地方建立國家,對於教會來說,完全的是屬於虧本。
因為教會主要是通過超凡者來控制一個城池,然後輻射一個地區。
而如果一個地方不能夠產生魂石,但又往上面派駐超凡者,去進行佔領,那麼就代表着,需要從其他地方抽調魂石資源出來,填補進到這個信仰真空之中。
這對於一個國家來說,無疑的是在往黑洞裏面傾倒資源。
正像是麵包神教,將一個超凡者投放下來,施展法術,生產物資,維繫綠洲存在。
但這綠洲之中,並沒有什麼真正的信徒,不能產出魂石。
那麼就相當於,麵包神教,從其他地方辛苦發展出來的信徒身上,籌集出來的信仰,凝結的魂石資源培養的超凡者,就這樣被丟在這裏,空轉。
因為完全不能產生,對於一個教會來說,至關重要的資源,魂石。
正常的國家不會去考慮這種事情。
畢竟,國內貴族對於魂石資源的渴求是無止境的,就算是教會願意,那些貴族也不願意。
開闢一個新的疆域,對於國家來說或許是好事,但對貴族本身來說,利益不大。
而主導國家的,卻又主要是這些貴族。
牽扯之下,不能前進是幾乎註定的事情。
也就是麵包神教這種,在正常情況下,沒辦法了的邪教,才會不斷的倒貼過來。
而也是在這貧瘠之中,這裏面的人,最大的追求卻並不是豐富的物質。
江年仔細調查了這片綠洲之中的諸多生存環境,入目所見,能看到的,只有貧瘠。
而也是在這貧瘠的土壤之中。
有追尋知識的,有喜歡探險的,還有整天想着要飛到天上的。
思想千奇百怪,
不過卻也又一個普遍的特點,對自身的物質享受,都沒有太大的追求。
緣故的話,倒也是簡單。
是晨風帝國崩塌,燃燒的烈焰餘溫正在烘烤着他們,人的思想,往往來自於周遭的環境,成型於年幼的成長時期,而這個階段,在這綠洲之中,學堂和家庭無疑是最大的環境因素。
其中的學堂,主要是在展示數學的魅力,告訴他們,數學可以實現一切夢想。
這點原本是沒有任何問題,原本是可以將人吸引上歧途的。
但可惜,在這綠洲之中,帶給孩子以家庭教育的人,並不是已經扭曲了的怪物。
而是正奔走着的烈陽餘溫。
學堂之上的教育,在沒能抓到根底,自然的,在引導人走上信仰歧途的效用自然不盡人意。
仔細的研究過綠洲之中的生態之後,江年很快的就有了想法。
首先的,他施展法術,鑄造了一個遊樂園出來,教給孩子們,什麼叫做幸福,快樂。
美味的食物,安逸的環境,用直接的生理滿足來引導他們對於幸福,快樂的認知。
然後的,告訴他們,為了抵達更美好的明天,獲得更多的快樂,需要更多的學習和努力,然後藉此,修改了學制,延長了學時,將走讀,變成了封閉式教育。
藉此,用極為正道,看起來十分正確的手段,將孩子從不利於傳教的家庭教育之中挖出。
隨後的,開始在學堂之上,一遍又一遍向學生傳授,什麼是幸福,什麼是快樂。
金錢,物質,擁有,金錢,擁有,物質,就是快樂,用這種似乎很正確,很直觀,但又用心險惡的言辭,導向,引誘着學生,向著歧途前進。
他的教育很快的就遭受到了抵制。
雖然很可能,並沒有足夠的知識,體會到江年的險惡用心。
但很明顯的,意識形態的衝突,讓他們本能的厭惡着江年鼓搗出來的這些東西。
不過弱者的抵制又有什麼意義呢?
這個綠洲的存在本身上,就是靠着他駐紮在這裏,用法術製造物資,而得以延續下來的。
作為絕對的主宰者,他很快的就給這些抵制者,上了鐐銬,減少了他們的物資供給。
聽話給糖棗,不聽話給棒子,很簡單,有用的措施。
有人為此直接的,帶着孩子離開了這綠洲。
其中就包括那幾個,曾經被認為是被傳播了信仰,和江年相談甚歡的幾個傢伙。
而這幾個,曾經被認為是已經皈依了的僅存碩果存在的離開,讓江年的傳教能力直接的遭受到了質疑,認為他的胡搞,破壞了教會在這裏多年來打下的基礎,和成果。
對於豬隊友的彈劾,江年試着解釋。
但很可惜,這些腦子裏面,幾乎就只剩下了讚美數字真神的傢伙,已經完全沒腦漿了。
人話是聽不進去的。
他們憤怒的斥責江年,認為他瘋了,將他的學說貶斥為異端邪說。
根據就是江年在課堂上,居然摻雜進去了數學以外的東西。
這在他們看來,無疑的是思想已經出現了大問題的表現。
對於這些傢伙的愚昧,江年表示深表同情。
不過也只是表面上,表達了一二,心底,對這些雜魚,絲毫的沒有在意。
世人愚昧,這點他早就看了不知道多少了。
而也正如他所料,麵包神教的教宗,完全的默許了他的行為。
這也驗證了江年心中的一些猜測,這見不到真面目的教宗,才是一切的根源所在。
是能夠看到真實信仰的神明化身所在。
也正是因為能夠看到信仰的真誠與否,所以對方心底非常的清楚,江年的行為,完全的沒有讓局勢崩壞下去,畢竟,哪裏本來就沒有任何的進展可言。
跑掉的那幾個,說是皈依者的傢伙,心底也沒有任何的一絲的信仰產生。
跑掉了,對教會而言,也沒有任何損失。
當然,對這點,真理會的幾個瘋子,自然完全不信。
但他們無法違逆教宗,只能看着江年在哪裏繼續的胡作非為,敗壞教會多年根基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