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壓商品
我當然知道！
因為我就是從那個“改變了時代”的地方穿越過來的！
安格爾垂着眼睛想道。
沒錯，安格爾是個穿越者。
他上輩子是個倒霉催的遊戲策劃，在現實里被上司罵，在遊戲裏被玩家罵，不配擁有母親，還一天到晚加班，最後猝死在了崗位上。
安格爾因此對前世沒有一點留戀，何況難得穿越到了魔法世界，有哪個遊戲宅能拒絕成為法師的誘惑呢？於是安格爾義無反顧的就進入法師塔，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沒履行穿越者的義務的緣故——如果真有這種義務的話——這個世界似乎有了另一個穿越者，還發動了工業革命，以至於整個時代都發生了變化。
安格爾失業回家，才考慮重操舊業。
但這個世界的科技才發展出電子管計算機而已，離電子遊戲還有段距離。
安格爾只好自力更生，用魔法符文書寫核心，開發魔法街機。
所以就這個時代而言，街機不僅並不落後，還是未來的產物。
如果出現了有問題，那一定不是街機本身的問題——
“產品的市場調查不足，前期設計思路方面必須改變，”安格爾嘆息道，無意識的用手按住了肝部，“看樣子又要加班了。”
沒什麼不能靠加班解決問題的，十二小時不行就二十四小時！
“喵不是這個意思！”
看來不把話說清楚是不行了，黑貓嘆息道：“如今魔法道具已經賣不出去了，所以實在不行，將工坊改成其他用途……也是可以的。”
黑貓這句話說得極其艱難。
它也不想這樣的。
黑貓秘銀是這座煉金工坊的守護獸，合成的那種。
在魔法時代，有點底蘊的煉金工坊都會合成這樣的吉祥物來證明自己的實力，讓它們招攬客人，守護工坊，協助管理。
魔法齒輪的活招牌就是黑貓秘銀。
它在長達近千年的歲月裏，一直協助引導工坊歷任主人管理着這座煉金工坊，陪伴着這家工坊走過了最輝煌的時期，也眼睜睜的看着工坊走向衰亡。
可工坊開不下去了，人不能跟着一起完蛋。
之前煉金工坊差點轉手，讓秘銀也非常後悔，因此對着安格爾，它忍不住有點嘮叨。
“這家工坊剩下的優點就是店面位置還算不錯，也許你可以改成酒店什麼的。”秘銀自暴自棄的說道。
“酒店？……賣點酒水補貼家用是個好主意。”安格爾愣了愣，又點了點頭。
他之前只在製造街機，倒沒考慮過怎麼經營。
但仔細想想，第一個遊戲都沒做出來，開街機廳有點過早了，先做成酒吧的形式不錯，反正店面就在這裏，以前的工坊也留下了一些舊傢具。
安格爾沉吟道：“做成遊戲體驗店的形式不錯。”
“遊戲？你還沒放棄嗎？”黑貓炸毛了。
剛剛聽到安格爾一口答應下來，它心情很複雜，但發現安格爾完全沒放棄的意思，它卻更加生氣了。
而安格爾完全不知道這隻貓在氣什麼：“這次只是小小的失誤而已，本來也是試作品，先檢驗出了BUG進行修復就好了啊，沒到需要放棄的地步吧……”
“喵！你還有錢繼續研發喵！？”黑貓一針見血。
“……啊！”安格爾頓時卡住了。
他好一會兒才艱難的說道：“要，要不然，先把酒店開起來？”
“你以為開酒店立刻就能賺錢嗎？”秘銀卻逼問道，“何況你還想要繼續開發，哪裏來的時間？”
這時候，小恩麗絲怯怯說道：“我，我不去上學了，回來幫忙。”
話雖然那麼說，恩麗絲的眼角還是忍不住紅了起來。
她自然不想要輟學的。
安格爾抓住了恩麗絲的小手，嘆息道：“還沒到這種地步……”
“可是……”
一大一小，睡眠不足的黑眼圈對着含着眼淚的大眼睛，看起來可憐極了。
“喵啊！為什麼好像本貓欺負了你們似的？！”
秘銀伸直了爪子大叫道。
它受不了的從恩麗絲的頭頂跳了下來，豎起尾巴向著工坊內部走去。
“你們跟我來！”
*
魔法齒輪的佔地面積很大。
它畢竟是魔法時代最好的煉金工坊之一，光是店面就有九層，後面包括五大不同的生產區域，建築物還殘留着魔法時代的恢弘瑰麗，即使輝煌不在，也無法抹去它厚重的歷史。
可惜安格爾自幼離家，在工坊的時間並沒多久；而恩麗絲只是被收養的孤兒（合法童工），很多區域根本沒有資格前往，所以對工坊內部也不熟悉。
兩人平時只住在店面的三樓，很少涉足工坊內部。
好在秘銀守護這座工坊近千年，它知曉這個建築的所有秘密。
黑貓帶着它的主人左彎右繞，很快來到了一扇門前。
這是一扇直徑兩米的圓形晶石大門，只是它並沒有鑲嵌在牆壁上，而是在地上的。
就算是離家多年的安格爾，對於這扇詭異的大門還是有些印象的。
“這裏是……倉庫？”
“沒錯！”秘銀點了點頭，“我以為你徹底忘記了喵！回來以後也沒想過來進行清點。”
“我只是覺得沒必要。”安格爾道。
安格爾還沒進門就給工坊還了一大筆債務，再加上店面家徒四壁的樣子，就不覺得倉庫有什麼需要清點的東西。
安格爾看着倉庫大門有些遲疑：“難道裏面還有什麼在？”
“多着呢！”
黑貓發出一聲冷笑，一爪子拍在了大門上。
倉庫的大門轟隆隆的向著兩邊打開，不過門后依然是結實的石板。
秘銀當即跳到了石板上，安格爾跟着踏了上去，只有恩麗絲拎着裙擺無措的站在原地，直到安格爾對她伸出手，她才遲疑的踩在了石板上。
等兩人一貓站好，石板浮現出發光的魔法陣，慢慢的向下飛去。
石板下沉了近十多米左右，才進入到了一個大廳之中。
這是一個非常巨大的大廳，單單高度就有近百米，裏面密密麻麻的擺滿了巨大的貨架，而且不少貨架上還被塞得滿滿的。
好厲害——
恩麗絲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才沒驚呼出來。
安格爾倒是不以為意，他以前就來過這裏，不至於因此大驚小怪。
只是貨架上的物品讓安格爾有些在意：“既然有那麼多的貨物，為什麼不賣掉一些抵債？比如那些魔杖看起來就非常不錯——”
“啊！”恩麗絲聽到安格爾的話，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
秘銀卻沒有小恩麗絲那麼給面子：“如果這些魔杖賣得出去，就不至於資金鏈斷裂，搞得整個工坊差點被轉手了。”
秘銀這麼說著，操控了石板飛到安格爾所說的擺放魔杖的貨架的附近。
安格爾能一眼就注意到這批魔杖，是因為它們亮晶晶的，在貨架上顯得非常耀眼，現在靠近了看，發現做工也很不錯，造型設計也很華麗，不像是積壓商品的樣子。
“怎麼會賣不出去？”雖然如今魔法沒落了，但作為過去的殘留，法師的地位總體還是很高的，尤其不少法師本身就是貴族，為了魔杖的外形（裝B的需要），他們不會介意在功能上進行小小的妥協。
安格爾覺得不可思議。
他伸手拿了一根魔杖下來，仔細打量：
“這不是很漂亮……？這不是魔杖吧！”安格爾皺眉道，用魔杖施展了一個光照術。
光照術是最基礎的魔法，釋放後會產生一個圓形的光球，但安格爾手中魔杖上的晶石亮起以後，卻射出了一束光束，在倉庫大廳上方炸開。
頓時，瑩白色的光點如同雪花一般落下。
漂亮是很漂亮，可並不是安格爾要的。
“假魔杖？”安格爾奇怪道。
這類魔杖其實固化了幻影魔法，只要一點點魔力就可以施展華麗的‘高階魔法’，卻沒有相應的魔法效果。
“這不是以前的詐騙犯用來偽裝大魔法師用的嗎？為什麼造那麼多這種魔杖。”
“請稱呼它為‘儀式類魔杖’。”秘銀卻說道。
它嘲諷的口氣中有些悲傷：“工坊狀況每況愈下，鮑里斯——工坊的前主人，應該算是你的堂孫的孫子吧——被人欺騙簽下了訂單，說是皇帝生日慶典上需要一批儀式法杖，必須外形漂亮，能夠釋放華麗的表演類魔法，沒有攻擊性。於是鮑里斯貿然生產了那麼一批假魔杖，但臨到了要交單的時候，騙子卻下落不明，魔杖也賣不出去，資金鏈斷裂，各方債主找上門來……再之後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聽着像是一個套。”安格爾皺眉道。
“誰知道呢？”黑貓嘆息道，“但工坊變成現在這樣，不僅僅是一個騙局的問題。”
它用爪子拍了拍石板，讓石板從高大的貨架中間飛過。
秘銀介紹着貨架上的商品：
“看見旁邊的架子上掃帚沒有？那是特別研發的低魔力版本，稍有魔法天賦就可以使用，可惜它只能在十五米以下飛行，而且很難控制飛行速度和方向，安全性無法保證，結果被自行車搶佔了市場份額；”
“那邊箱子裏那些是量產版煉金藥水，本來想要通過廉價打開市場的，但因為無法通過醫學會的藥品檢驗，被禁止以藥品發售；”
“靠牆位置的是魔法投影器，復刻了時間符文和幻影符文，可以用魔力凝聚過去的影像，效果不比電影差，可太過於耗費魔力，普通人根本無法操作；”
“最下面的那些是家用型調溫魔法陣，它們可以調節屋子裏的溫度，讓氣溫始終處於最合適的狀態。它倒是很受歡迎，就是製造起來很麻煩，產量上不去，最後輸給了空調。”
“再之後是便攜保鏢魔偶系列……”
“家庭裝魔法字典……”
“無魔力魔導杖……”
……
這麼一路清點下來，倉庫中的主要積壓商品竟然有數百種之多。
看得出來，工坊的歷任主人真的努力過了。
他們想盡辦法研發各類煉金產品以應對工業浪潮的衝擊，可都失敗了。
也難怪秘銀會那麼悲觀。
安格爾想了想，安慰這隻守護了自己家族近千年的黑貓道：“我覺得……街機還是不一樣的，它畢竟是一種娛樂，不需要實用性，也不需要戰鬥力，最重要的只在於好不好玩，而人類這種生物，為了自己感興趣的事情是會付出任何努力的，所以應該會……不一樣。”
也就是說，你怎麼都不想放棄對吧？
秘銀一點都沒被安慰道。
可它也習慣了。
這個家族的血脈一貫如此固執，不然也不會到將積壓商品塞滿這麼大的倉庫的地步。
秘銀帶着安格爾繞過了那些堆滿積壓商品的貨架，最終來到了倉庫的最深處。
顯然很少人會進到那麼裏面來，因此這個空間不僅光線較暗，積了厚厚一層灰，而且周圍的貨架上也空了許多，即使擺放着東西，也大都是一些垃圾和不值錢的素材。
不過來到這裏的人，顯然最注意的不會是貨架。
至少恩麗絲看清楚地底深處的東西后，終於忍不住的驚叫了起來：
“那個是……心臟？！”
“沒錯，那是這座工坊的核心。”黑貓努力用冷漠的口氣回答道。
工坊的核心？
煉金工坊又不是生物，怎麼會有心呢？
小恩麗絲無法理解，但在下面的確實是一枚心臟。
這枚心臟像是這座工坊一樣，像是這座倉庫一樣，異常的巨大，而且它還是活着的，一顫一顫的跳動着，伴隨着每一下跳動，都有金色的液體流入插在它上面的金屬管道中。
那些管道向著倉庫的地板和牆體延伸，像是血管一般，這麼看的話，這座工坊似乎也確實是活着的。
恩麗絲頓時有些害怕。
她不由往安格爾身邊靠了靠。
黑貓卻沒注意到自己嚇到了身邊的雌性人類幼崽，只對安格爾說道：“如今工坊裏唯一值錢一點的，只有這枚核心分泌出的魔力了，你拿去法師塔應該可以換點錢。”
“我真的可以拿走嗎？”安格爾則驚喜的問道。
“當然。”秘銀點了點頭。
秘銀沒說的是，這枚心臟同時也是它的核心。
而且在前幾代危機時候，已經來這裏提取過好幾次魔力了，剩下的魔力甚至不夠償還債務的，再來個一次，這枚核心搞不好會徹底停擺。
但這條生命既然本來是這座工坊創造的，那麼還給他們也是理所當然吧！
秘銀平靜的想道。
他看着安格爾揮了揮假魔杖，指向了——旁邊的舊貨架？
當即就有一堆灰撲撲的晶石向著這邊飛了過來，落在了安格爾手裏。
“不是，我說的不是那些。”黑貓愣愣道，它不明白安格爾怎麼誤會的，“你拿的那些是已經耗盡了魔力的廢棄核心，可換不了錢！”
“已經足夠了，這些足夠我改進街機了！”
安格爾胸有成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