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妖魔世界 第四十四章 詭計
只見織娘伸右手從裙帶里取了點東西,朝前揮出,白影閃動。
張自佑看得分明,那是三枚銀針,分別擊中死門以及策應的景門和傷門方位的三個木人,木人立時轉向移位。
這下不得了!
整個八門陣大變,本來是西南死門對準了織娘,這一下轉成了西北開門,而張自佑那邊,卻被杜門、傷門纏住。
妖人也懂得道門正宗法陣!張自佑既驚且佩。這女妖能統領蟲妖百萬,畢竟也是見多識廣、道行非凡之輩。
織娘咯咯嬌笑,立馬就要從開門跳出陣外,張自佑哪能容她,哼哼冷笑道:“班門弄斧,自討苦吃!”
其實如果她只求逃脫,原亦不難,但太貪,還想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將張自佑也困住裏面,卻不知鶴鳴山掌門在這八門陣上浸潤四五十年,又豈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被自己佈下的陣法困住?
織娘慢了一步,張自佑已將陣法改動,讓東北方位的生門對準了她。
這當然是個陷阱。
她既然懂得某些八門的關竅,就應該知道從生門而入是不會有損傷的,然而此刻如果進去,張自佑立刻就會將生門轉到傷門,再轉杜門,最後跳轉死門,織娘必死無疑,不會再有放射銀針的機會,也不可能轉到休門和開門逃離。
張自佑有把握做到,然而織娘上不上當呢?
她上當了!一看走不脫,立即跳入生門。
好極了!
張自佑立即變陣,生門,傷門,杜門,死門,一切照計劃進行,織娘被重重圍困,如同瓮中之鱉,待宰羔羊。
“嗯。”在遠處觀戰的圓一大師點了點頭,但他性情沉穩,並沒有說什麼。
旁邊人修為較低,看不清場內情況,早已沉不住氣了,天罡頭陀問道:“大師,贏了嗎?”
“想必……”圓一大師“快了”二字還未說出,八門陣中戰況又變。
張自佑正要催動陣法將織娘擊斃,忽然陣中人不見了,織娘無影無蹤,連氣息也跟着消失!
“這不可能!”張自佑失聲呼喊,調動真元全面搜索,別說八門陣中,就連方圓十里範圍內都毫無跡象。
到底怎麼回事?
他這次變陣很快,妖人絕不可能再借土遁脫殼逃走,既然如此,去了哪裏呢?
不論人類還是妖族,都有幾種隱藏身形的法門,常見的有隱身術,閉氣術,斂息術。隱身術只是一種障眼法,而閉氣術和斂息術類似,都能暫時收斂氣息,以防敵人察覺。三種各有利弊,但有一點相同,就是如果敵人與己方實力相當,或者更強,很容易被識破。
此刻織娘是用了哪一種呢?好像都不是。
她已經被困在八門陣中,在強大的道門氣場壓迫下,在張自佑的灼灼目光注視中,憑空消失了!
按理說這是絕對不可能出現的事情!張自佑再一次想,除非……她來自仙界,是神庭或者神魔中的高人?
這似乎是唯一的解釋。張自佑汗流浹背。
他猜錯了,織娘並非來自仙界,也沒有消失,還留在原地。
她所使用的乃是由蟲身進化人身時唯一保留下來的天賦技能,在瞬間轉換軀殼結構,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幾乎什麼都能轉換,花草樹木,鳥獸蟲魚,甚至沒有生機的物體,比如石頭,比如鋼鐵,比如此刻的——空氣。
此刻織娘的身體變成了空氣,也就無影無蹤,也就沒了氣息。
她的修為畢竟只有結丹巔峰,元神未顯,轉換軀殼只能持續一小會,如果張自佑再強一點,比如到了凝神境的話,一眼就能看穿織娘的把戲,然後敲定勝局。
但他無法看穿,因此慌了,持劍上前查看。織娘就等這一刻,立時現出原形反擊。
碧綠色的巨大紡織娘蟲身,兩丈多高,雙翅展開,撲閃不已,散播出漫天粉末,黃的、綠的、粉的,熒光閃閃,絢麗多姿,將張自佑包裹在裏面。
張自佑乍驚之下閉氣不及,急忙退後,同時凝聚真元,將祖傳的天師寶印全力往前投擲,這一下正中碧綠巨蟲的頸部,綠血飛濺,蟲身趔趄不穩。
其實織娘是滿可以躲開這一擊的,但她身處八門陣中,氣脈被壓制,真元調動越來越困難,待的時間越久,勝利的機會越渺茫,一旦失去這次機會讓張自佑逃脫,接下來她幾乎必敗,因此拼着吃一下重擊,發動了絕招“幻滅之音”。
雙翅猛振,口中吐聲,全副精神對準了張自佑,只聽嗡嗡巨響,撕破空間,割裂大地,超越了音障,直接貫穿張自佑的靈魂。
織娘的頸部被天師寶印打破,和張自佑中幻滅之音,幾乎在同時發生。織娘變回人身,半身鮮血淋漓,立腳不穩,氣喘吁吁,顯然傷勢極重,而張自佑落地后只是巋然不動,面無表情。
此時八門陣的氣場已經消散,兩邊觀戰者清晰地看到了最後對戰的情形,都以為張自佑獲勝,蟲妖族頹喪不語,正道人士歡呼慶祝,只有少數幾人才明白真相。
片刻后,張自佑突然張口狂噴,血如湧泉,頭往後仰倒地不起。圓一大師和煮石道人早已飛來,正好一左一右兩邊架住他。
“這個,”織娘右手擎出天師寶印,輕輕一送,朝對面飛出去,“還給他。”
“多謝!”圓一大師伸手接住收好,向織娘合十行禮,和煮石道人帶着昏迷不醒的張自佑返回。
歡呼的眾人立時沉寂,半天沒人再說話。
陸景蔚迎上來,關切的詢問張自佑的傷勢。
“很危險,不過不要緊。若非張掌門幾十年的修為,這次差點魂飛魄散。”圓一大師嘆息着,將天師寶印取出來交給陸景蔚收藏,又囑咐道:“快帶他去休息,好生照料。要完全恢復,至少半年以後了。”
陸景蔚答應着,招呼幾個親傳弟子護送張自佑去了後殿。
“大師,諸位。”李易出列向眾人拱手,道:“那麼我去了。”
“嗯。”圓一大師點頭,朝山下場中一望,金線真人已經等在那裏,“話不多說,多加小心!”
“明白。”李易答。
“殿下,我看……”
“其實……”
李向西和煮石道人同時發言,兩人接下來的話也差不多,都想說“勝敗無所謂,你可千萬別出事啊!”但話到口邊一想,第三場對決的勝敗關乎着鶴鳴山的戰局,而鶴鳴山的戰局又關乎人族和妖族的命運興衰,怎麼能說“無所謂”呢?於是又雙雙閉口。
李易向兩人分別點頭致意,便凜然轉身,昂首闊步朝山下走去。走了一會,發覺有個人一直跟在後面,轉頭一看,是喬霜,感激地說道:“喬師姐,你快回去吧。”
“嗯。”喬霜嘴上說,卻不迴轉。
“怎麼,你還有事?”
“我……可能……”喬霜是有事。自從得知李易將要參加對決之後她就一直心神不安,也早向煮石道人問明白了李易對手金線真人的實力,此刻真是芳心忐忑,柔腸百結。
師弟雖然比我強,但面對這種程度的對手,他能行嗎?萬一不敵受傷了怎麼辦?萬一再……
不行!我要告訴他,把心裏話都告訴他,否則可能就來不及了。
喬霜想表白,鼓了鼓勇氣,才要開口,被李易清澈的目光一照,立時又亂了陣腳,心如鹿撞,臉泛桃花,低下頭去。
“下面還在等着,我走了。”李易說完又添一句,“有話等我回來再說。”
“站住!”喬霜猛地抬頭,噘着嘴,挺起胸,“壞蛋師弟!我想說什麼你又不是不知道!回來可一定要答覆我哦。”說完扭頭就跑。
李易望着她的背影,只能嘆息。
金線真人高大的身軀如石碑般佇立在冰冷的岩石上,目光斜睨,挑釁的凝視着還在山腰的李易,彷彿在說:“快下來受死吧,臭小子!”
李易邊走邊思索,心裏實在沒底,和對手差距太大,取勝的機會並不多,也許可以先用玉玦突然釋放小青龍將金線真人重傷,但問題是,山腳下場地寬闊,未必能一擊必中,萬一讓他躲過,再要偷襲可就難了。
正在這時,山上喧嘩大起。
李易回望,凝神細聽,很快明白了一件事——上方出現蟲妖!
再看山下,蟲妖大規模集結,就從決鬥場地的位置開始,朝上四面圍攻,金線真人就地指揮。
李易雖然還不明白具體情況,但也知道決鬥是不必再打了,於是趕緊返回山頂。
喬霜還在半山腰眺望,見他跑回來,歡喜無限,迎過來問:“怎麼了?”
“你看不見嗎?”李易手臂往下一甩,示意危險臨近。
“哇!這麼多蟲妖!”喬霜一手捂嘴,驚訝的說。剛才那會兒她的心神和目光全在李易身上,愣是對周圍局面視如不見,這時清醒了些,害怕兼情不自禁,靠近拉住李易的手,關心的問道:“那你還打不打?”
“不打了。”李易低頭看了一眼她拉住他手的手,顧不了那麼多,順手拉着她往山頂跑。
他這算是……答應我了嗎?
喬霜的右手被李易握在掌心,很有力,很溫暖,她心兒狂跳,全身沸騰,飄飄悠悠,如在雲端,只覺天旋地轉,眼前全是美麗的幻影,不禁感激起周圍的蟲妖們,是他們給她創造了這麼好的機會。
兩人到達山頂的時候,上面廝殺、喊叫,早已亂成一團。
李易找到煮石道人一問才明白,原來蟲妖見正面攻不下來,就暗中挖掘地道,從山腳一直挖到山頂,這是他們一族的強項,卻擔心中途被發覺,於是提出了三場兩勝的鬥法詭計。
“都是從後山出來的。”煮石道人往對面山頭一指,“那裏預留的弟子本來就少,又沒有防備,整座山頭已經被蟲妖佔據。”
“蟲妖竟然如此狡猾!”李易心驚,在他原來的印象中,這些異類智力低下,和蟲子差不太多。
自從張自佑重傷昏迷,圓一大師便臨時指揮,見蟲妖勢大,只得放棄山腰和後山,將各派弟子們全都集中到天師殿附近,依靠險要的地勢和三重陣法抵擋,蟲妖一時半會還攻不上來。
“妖人!”天罡頭陀遠遠見到金線真人站在蟲妖群中,立即大聲叫罵起來,“暗施詭計,不守信用,枉為修行者!”
“這叫做兵不厭詐。”金線真人哈哈大笑,“你們中原之人不是經常這樣說嗎?”
“那是凡夫俗子的把戲,修道之人不該如此。”貞一道人喊道。
“凡夫俗子也罷,修道之人也罷,勝利才是關鍵,生存才是目的,你們難道不承認?”金線真人夸夸其談,一副揮灑自如、胸有成竹的神態。
“妖人與畜生無異,道友莫要理他!”李向西道,“還是收攝心神,全力應敵為上。看今日這局面,必須再尋援兵才行。”
“援兵?哪還有什麼援兵?”天罡頭陀喪氣的說,“中原道門有點實力的基本都來了。要說援兵,難道還能去找官軍?”
“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官軍也未嘗不可。”煮石道人看向李易,“殿下,你那誅妖軍該到了吧?”
“只怕杯水車薪,無濟於事啊!”李易環顧着漫山遍野的蟲妖,無奈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