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妖魔世界 第四章 福真
妖人自稱名叫福真，傲然道：“我等本不願惹事，叵耐你這賊鳥道欺人太甚！侵我疆域，破我法術，殺我族人，哼！老娘今日定不與你干休，要你來得去不得！”
老娘？李易驚了一下，再次端詳妖人，看不出來任何端倪。他還是個女的……母的嗎？
“滿口歪理！”天隱揮劍虛劈，怒斥道：“當年大禹治洪水，鑄九鼎，召集萬族會盟，將妖魔鬼怪摒棄於四海八荒之外。現如今，爾等見世道混亂，兵戈四起，便不顧盟約，進犯中原，以修道之身，荼毒無辜百姓，還口口聲聲說什麼‘侵你疆域’？貧道給你一個選擇，立刻離開，帶上你的全部族人，從哪來回哪去。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也不是非要趕盡殺絕。否則……”
話說到這裏，已被福真一長串尖銳的笑聲打斷，洞中呼呼啦啦又竄出二三十名妖人，分站在福真左右。
這麼多！李易有些恐慌。
“既然如此，那爾等就休怪我無情了。斬妖除魔，名正言順！”天隱寶劍揮出，身隨劍上，光影閃爍，慘呼連聲，四五名妖人登時身首異處，另有七八名被符篆貼住，炸的血肉模糊。
“賊道住手！”福真大吼一聲，持定鋼叉擋住天隱，金鐵交鳴，火花四濺，交手十幾個回合，卻攔不住她指南打北，竄高伏低，順手屠殺其他妖人，眨眼間，手下小弟已傷亡大半。
“氣煞我也！”福真鋼叉猛拍，使出渾身膂力將天隱迫退幾步，縱身躍到半空，張口大吼。
李易彷彿聽到了地震的聲音，又像是有幾口大鐘同時在耳邊鳴響，霎時間頭暈目眩，六神無主。
半空中的福真整個大了一圈，嘴巴張開，寬達一丈，如同一個巨型喇叭，聲音似乎是從裏面噴射出來的，無形化有形，一圈接一圈，閃着銀光，冒着熱氣，往天隱這邊套將下來。
天隱右手指地，道一聲“疾！”，身前三尺外地面開裂，一泓清泉噴涌而出，平面延展，形成一堵水牆，氣溫驟降，水牆冷凝，化為冰晶壁障，幽藍光芒璀璨耀眼，福真的銀圈音波碰到冰晶壁障便往兩旁散開，威力消解。
“好手段！”福真不禁喝一聲彩，霎時間畸形雙耳通紅如火燒，大喝聲中，她兩手使勁往雙耳貫去，閉住耳膜的同時，巨型喇叭嘴再次噴射音波。
這次李易沒有聽到聲音。不！是聲音太大，超出了他的聽覺範圍，一圈圈的燦爛銀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冰晶壁障在音波震蕩中散碎成千萬塊，天隱發出一聲痛哼。
死丫頭受傷了！李易喜憂參半。
“哪裏跑！”天隱轉身往後疾飛，福真緊追不捨，三股鋼叉脫手投擲，擦着褡褳被天隱躲過，趙員外豬噢嘮嘮一聲，李易狗臉生疼。
“完了完了！”李易憂多於喜了。“蠢丫頭！竟連一頭小妖都對付不了！你掛了不要緊，害得老子也……老子雖然只剩下一條狗命，但還是別丟了的好。”
他剛才偷偷用八卦牌探測過福真的實力，大概在築基巔峰。鍊氣、築基、結丹，天隱結丹前期，實力壓制啊，怎麼就鬥不過這妖人呢？就算妖法厲害，也不至於受傷逃竄吧？死丫頭不靠譜，丟人現眼！
他正在腹誹，卻見天隱緩緩停住，轉身面對福真，口中念念有聲，喝道：“去！”
下方陡然出現幾十張符篆，以某種陣型排布着，呼啦一聲，一齊爆燃，化為幾十根鋼槍，從四面八方攢刺福真。
她之前佈置的陷阱發動了！
原來如此啊，誘敵深入，瓮中捉鱉。李易吐了口氣。
福真面露驚慌，側身急躲，卻還是被兩根刺中，一根穿過腳踝，另一根刺在右肩，胖大軀體墜落在地，轟隆有聲。塵埃飛揚里，她頑強的兩手撐地站起，大聲咒罵，左手抓住右肩鋼槍，只拔出一小半已痛得尖銳嘶鳴，隨即被天隱施展禁咒定住，動彈不得。
天隱飄然落地，面無表情，一劍橫削福真脖頸，要致她死命。
生死關頭，福真咬破舌尖，解脫禁咒，滾地躲開，連爬帶滾逃命。
天隱緊追兩步，一劍豎劈。
福真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呼，左臂離體，血如湧泉，仰面趴倒，抽搐了幾下，就此不動。
“妖人還算有點本事，不過比起我來，哼哼！畢竟還差點。”天隱“老”道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李易無語。
天隱踱步近前，彎腰撿起一根枯枝，想把福真的屍首翻過來檢查，不料剛一翻動，福真右手突然發出一道黑光，正中天隱腹部。
天隱痛呼出聲，捂着肚子退後兩步，屁股着地坐倒，褡褳落在一旁，裏面狗頭碰豬頭。
妖人居然裝死！
暗算成功后，福真吃力的爬起來，對着天隱哈哈大笑，直到氣息不暢咳嗽起來，才急喘了幾下，兇狠的說：“賊老道！想不到吧？嘿嘿！中了我的敗血針，不出七日，骨碎筋斷，血爛腸穿，大羅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邊說邊邁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天隱，左肩斷臂處血流如注，五官扭曲，面目更顯猙獰。
天隱嘗試着坐起，但連續幾次失敗，只覺氣脈凝結，真元好像被抽空了一樣。
這下可急壞了李易！他倒並非擔心她的傷勢，而是……死丫頭這一死不要緊，他的命運又該將如何？落在妖人手裏，恐怕連狗都做不成了吧？
福真過來了，僅剩的一隻手中籠着黑煙，兩隻綠油油的小眼瞄定天隱，觀察她是否還有臨死一搏的能力。須臾，福真決定冒險下手，下死手。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金光飛過來。
福真的脖子頓時冰涼，低頭就看見一條尺許來長的金毛小狗附在身上，兩排狗牙已經完全咬入她的脖頸。
“嗷……”福真大驚！劇痛！“畜生！！！”她的話音就像破損風箱在漏氣，剛抬起右手，想把用來對付天隱的妖氣打在李易身上，一股雷電已貫入體內。雷電閃爍中，她全身哆嗦，皮膚冒煙，骨架顯影，真元迅速盪盡。
福真是一頭修行了近百年的蝙蝠妖，偶食靈根得道，這一百年來大風大浪見的多了，卻壓根想不到，今朝被狗咬，咬她的狗還會放電！
也就是她功力比李易高得多，否則當場就被電死，但無論如何此時不敢再冒險攻擊天隱，脖子上的金毛狗狗嘴咬定不放鬆，她幾乎用盡了剩餘所有的力氣才掙脫出來，顫顫巍巍，踉踉蹌蹌，帶着一股黑煙，倉皇逃竄而去。
李易鬆了口氣，剛才全力以赴，此刻精疲力竭，趴到竹竿上使勁吐了半天舌頭，這才去觀察天隱。
她雙目緊閉，面色慘白，額頭上卻烏黑一片，豆大的汗珠正涔涔而下，也許是受傷后真元不足，無法再維持法術面具，露出了少女本相，更顯得嬌弱柔美，楚楚可憐。
“要死了嗎？”李易心裏有點失落。“死丫頭就這麼死了，雖說稍解我心頭之恨，但並非由我出手，還沒把你變母狗，未免有點美中不足。咦？我為什麼偏偏，單單，總想把她變成母狗呢？這是啥執念！”
天隱聽到李易汪汪，睜開了眼睛，眼神欣慰感激，勉強笑了一下，有氣無力的說：“金……金毛！”她喊着新給李易取的名字，“是你救了我，好狗狗！乖狗狗！妖人果然奸詐！我中了……妖毒，不過死……死不了，你放心……”堅持着說到這裏，已是上氣不接下氣，趕緊盤腿坐好，閉目運功療傷，根本沒去細想剛才的情景——憑着一條小不點寵物狗，怎能傷到築基巔峰階段的妖人？還把她嚇退了？
一刻鐘后，天隱頭頂白氣蒸騰，面容略顯紅潤。
李易終於確定她死不了了，不由得嘆了口氣。
“金毛！”天隱又睜眼，伸手撫摸李易的金毛，“你又叫了金毛，你也受傷了嗎？過來，讓我看看。”說著抱起他來摩挲半天，“沒受傷啊，瞎叫什麼？害我擔心！”她語氣嗔怪，神色卻全是愛憐，抓着李易的兩條前爪，頭靠近，似乎想親他腦殼，但因受傷無力，身子委頓，頭一歪，居然親到了狗嘴上！
哇！！！
李易觸電般亂抖，恍惚中只見眼前晃悠着兩片玫瑰花瓣狀的小嘴唇，心中頓時充滿了喜樂，莫名其妙的湊前，在上面輕輕舔了一下。
“壞狗狗！壞狗狗……”天隱笑着輕輕拍打他，真元不繼，暈了過去。
李易落地，觸電的感覺還未結束，身體不聽使喚，抖動幅度越來越大，猛然間腦子裏“啵”的一聲，全身鼓脹，咔咔亂響，充氣般擴展，恢復成了人樣。
他僵立片刻，現實回憶光影穿梭，不知是真是幻，轉了幾圈，低頭查看，還是原來的衣服，原來的身體，立時歡呼雀躍，奔向一處高峰，邊跑邊跳邊喊：“我是人了！我是人了！啊哈哈哈……我是人了……”
“我、是、人、了……是、人、了……人、了……人、了……”山谷迴音，連綿不絕，不多時，卻又戛然而止。他正興奮的跑着，嗖的一下，身軀縮小，又變回了狗。
由人變狗，由狗變人，再變回狗。絕望，希望，失望。這短暫而不尋常的經歷讓他彷彿度過一生，瞬間蒼老。
愴然涕下，昂首問蒼天：“咋回事啊這是？？？”
蒼天無言。
無奈邁着狗腿，回到原地，天隱猶未醒來。
“死丫頭！都是你！都是你！！！”李易盛怒衝過去，望着那雪白的脖子，呲起了狗牙，“我做不成人，你也別想活！死丫頭去死好了！”
就在他發狠要一口咬下去的時候，忽然又想：“這麼做似乎不太合適吧？人家受了傷無力抵抗，你咬人家，算什麼英雄好漢？咦！英雄好漢？我恢復了不少人的情感和理智啊！是最近修鍊的原因嗎？還是……難不成……啊！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一定是這樣！剛才在和她親密接觸的時候，吸收了她零星真元，於是我恢復人身，但畢竟真元太少，不足以徹底解除獸化法術，這才又退轉成狗。對！對！嗯。”
李易退開幾步，觀察昏睡中的天隱，這次是以人的眼光來看了，她嘴小鼻挺，瓜子臉蛋，睫毛修長，給人一種很安靜很乾凈的感覺。
“死丫頭長得倒挺正啊！咦！剛才的親密接觸，好像是……接吻吧？！我的初吻就這麼糊裏糊塗的……”李易舔了舔狗嘴，“不過，狗……應該不算吧？先不想這個！”
他搖搖狗頭醒醒神，做出了最終決定，“總之，就這麼咬死她肯定是不行的。咬死她，我還是一條狗，身上的法術還需要她來解除呢！我一定要讓她知道自己的罪過，然後明正典刑，光明正大的懲罰她，讓她……狗債狗償！嗯，哼哼，男子漢大丈夫，就該這麼辦。”
不多會，天隱醒來，先看見一對亂轉的狗眼，虛弱的笑道：“多謝你了金毛，真是乖狗狗！在我受傷的時候為我守護。”
“謝我？蠢丫頭！剛才差點就做了我嘴下亡魂。”李易在心裏冷笑，“以後有你謝我的時候，不過不是感謝，而是謝罪！”
“我剛才依稀看見一個男子，在大聲呼喊，很有激情……哦，一定是夢了。”天隱遠望青山，自言自語，眼神迷離，精緻的臉頰緋紅如花，“他好像挺年輕，也挺英俊……我已經好久不做夢了，他是誰？為什麼會來到我夢中？這是吉兆，還是警示？”天隱搖頭不解，坐正運功療傷。
褡褳里的趙員外豬卻使勁哼哼起來。
“閉嘴！”李易怒吠一聲，鑽進去一口咬住豬尾巴，給他來了個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