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喬成安終於用化療藥水了,輸完藥水,喬良坐在床前給喬成安剪指甲。
門外走進來一個女人,穿的時尚富貴,喬良看她有三十多歲的樣子,特別漂亮,她想走錯門了吧。
“你來了。”
陸行舟急忙坐起來,他化療頭髮早就掉光了,不好看,他怕周心蕾嫌棄急急忙忙把帽子戴上。
周心蕾回頭看一眼喬良,這裏是醫院她也沒什麼好顧忌的,她把中間的帘子拉下,寒着臉聲音冰冷淡漠:“陸行舟,你想幹什麼?”
陸行舟就跟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端端正正地坐着,低着頭不講話。
陸與不在,周心蕾說話不用藏着掖着,她冷厲地說:“你想把陸與拖死嗎?他現在整天不工作就在醫院照顧你,你有心嗎?陸行舟我沒想到你這麼自私,你就這一個孩子,你一點都不為他考慮,你這個病你撐着非要治有什麼意義啊我問你?”
陸行舟嘴唇打哆嗦,眼眶一下紅了。
周心蕾冷眼看他:“你別在我面前裝這種可憐樣子,我跟你已經離婚了,你現在坑的是你兒子,他都26了,你破產了你什麼都沒有你一點都忙不上他你現在還要拖累他!”
陸行舟捏着雙手,他不敢抬頭,眼淚不停往下掉。
喬良在帘子後面聽,陸行舟哭得像個孩子,她都哭了,她心有感觸,其實得病最難受的就是病人,心裏壓力比家屬大多了。
“誰讓你來的?”
陸與走進屋,他把東西怦地放在柜子上,然後拽着周心蕾把她強行拽到病房外面!
周心蕾差一點摔了,她生氣又傷心,陸與直接走到走廊盡頭,那裏講話病房裏聽不到,周心蕾跟過去了。
“誰讓你來的!誰讓你來的?”
陸與臉色鐵青,周心蕾扶了下WK包包的帶子,她平下心說:“我來看看你。”
陸與只覺着可笑:“看我什麼?看我跟我爸多慘?”
周心蕾抿緊嘴唇:“陸與,你是我兒子,我都是為你好!”
這些話聽了讓陸與覺着噁心,他截住她的話:“為我好?出軌幾十年是為我好?我爸快破產了你立刻轉移錢逼他離婚叫為我好?我爸病了,我窮到賣房給他治病,你拿着他的錢養情人養私生子過着貴婦的生活卻連10萬不肯借給我叫為我好?”
陸與只覺着荒唐,可笑,要不是陸行舟病了,他都不知道人性可以泯滅成這樣的,那個人還是他親媽!
“我都是為你!”
周心蕾叫,她閉上眼睛平復情緒,“陸與,我就算借給你100萬,你能救回你爸的命嗎?你這是蠢你知道嗎?你怎麼就想不通呢,你現實一點行嗎?”
周心蕾真是無計可施,心裏恨鐵不成鋼,她軟下話勸陸與:“你現實一點,你爸得的是肺癌,再多的錢都治不好,你還得活着,你活着就得考慮現實,你房子都賣了,心然有多久沒聯繫你了?”
陸與聽着,臉色淡漠。
周心蕾頭疼,她講:“陸與,你再這樣墮落,你失去的就不止是你爸,還有愛情。”
“這些話,以後你不用再到我面前說了,我跟你,在你拿着錢跟我爸離婚時就已經沒有什麼關係了。”
陸與沒有憤怒,這一年來他嘗過太多的冷漠,心也寒的麻木了,他眼神淡漠:“你是怕我和心然會分手才來的,分不分手都已經跟你沒有關係了。”
陸與轉身走了,周心蕾氣得胃疼,心然家世那麼好多少人家巴結着,他現在意氣用事,將來有他後悔的時候!
回到病房裏,陸行舟急忙擦掉眼淚,他朝陸與笑一笑,眼神帶着點討好,小心翼翼的,生怕陸與會不要他。
陸與心頭一酸,他上前抱住陸行舟,小時候,都是父親抱着他,保護他,現在他父親病了,老了,換他來抱着父親,保護他。
陸與忍着淚,即便是窮,即便是絕望,他心裏頭依然有淡淡的溫暖,因為他守護的是他最親的人。
陸與溫柔地說:“爸,我永遠,永遠不會拋棄你,你是我爸,我最親最親的人。”
陸行舟一下哭了,嘴裏全是嗚咽,他哭着講:“我不是,不是怕死,我不是想托累你,我捨不得你兒子,我就是捨不得你。”
陸行舟哭成了一個小孩兒,他真的捨不得走,他就這麼一個孩子,他貪心,他想多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陸與也哭了,又笑了,抱着陸行舟溫柔地說:“我也捨不得您真的,這樣照顧您我不覺着苦。”
喬良握着喬成安的手,聽得流了淚。
她想起了喬成安,她媽最在乎的人是她弟,她姐最愛的人是她的兒子,她自己的家,喬成安一輩子操勞為了這個家,到頭來,沒有一個人拿真心待他。
在喬成安還沒做化療的時候,呂華珍在家裏就講了,話里話外地說,治也沒有用,瞎花錢,越治越壞,明明家裏還有存款,明明連存款都還沒有用到。
喬媛媛,說流感回來得隔離,從3月到5月,本村的親戚全都來醫院探望過了,她都沒有回來一趟,什麼樣的理由都是借口,她只是怕丟掉工作,她有兒子有家要養。
喬良輕輕摸喬成安的手,都是皮,一點肉都沒有,她眼淚往下淌,還好,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拿心拿命去疼去愛的親人,在他被病痛折磨快死的時候,想的竟然都是自己。
喬良臉上是木木的悲傷,她才知道親情在現實面前是這麼不堪一擊的,能不顧一切,賣房負債為親人治病的人,能把親人擺在現實之上的人,很了不起,陸行舟即便是離世了,心裏也會覺着幸福沒有遺憾了吧。
5月的時候,喬成安做了一個月的放療,特別的能吃,那一個月,是呂華珍來陪護的,喬良每天接到呂華珍的電話,聽到喬成安又吃了多少飯,心裏都覺着燃起了希望。
呂華珍在電話里總是抱怨喬成安凶她,討厭她,看到她就煩,喬良知道喬成安脾氣擰,也心疼她。
一天,喬良在家裏做飯,接到了喬媛媛的電話,喬媛媛跟呂華珍吵架在電話里直哭,喬良問了。
“妹,我跟你講我今天特別生氣,你知道媽打電話跟我講什麼嗎?她可憐巴巴的讓我買幾條內褲給她寄過去。”
喬媛媛哭着說:“你知道我聽她講這話心裏是什麼滋味嗎?我不是沒給她錢,我每年節氣我都給她錢,每次都給她2000,我上次去醫院,她那個內褲都爛成那樣了還縫一層一層穿,一條內褲能值多少錢!你知道我看她穿那爛內褲我心裏什麼感受?妹妹,我委屈,我心寒你知道嗎?我給她錢,她省來一分不花全省給她兒子,到頭來在我跟前裝可憐巴巴樣讓我給她買內褲臊我的臉!”
喬媛媛在電話里發狠:“我就是一傻逼我跟你講,她老是跟家裏親戚講自己有多可憐多慘,別人都以為我不給她錢,五姨打電話來還讓我對她好一點,她就喜歡跟人賣慘,其實就是她自己摳,我跟你講,我以後一分錢也不給她,我給她的錢她都給她兒子,我以後直接買東西給她,一分錢不給!”
喬良勸了喬媛媛幾句,她其實懂她姐哭什麼,呂華珍就是摳門,家裏不過節從來不買肉,她爸以前也是穿的沒有形補了又補的內褲,喬良後來給喬成安買了一套七條內褲,她爸特別高興,特別寶貝,以前的舊破內褲怎麼都不肯再穿了。
喬良打電話給呂華珍,呂華珍哭過了,嗓音都啞了,在電話里也是硬了心寒了聲音:“我就讓她給我買幾條內褲,你吼我成那樣,我一把年紀了。”
喬良跟她講道理,一條內褲能值多少錢?呂華珍就是哭,語氣也冷的讓人心寒絕望,“你別講了,我看出來,指誰都沒有用。”
掛了電話,喬良坐在飯桌旁邊,也哭了,飯也不想做了。
化療副作用大,喬成安瘦的不成樣子,6月的時候,喬良帶喬成安住院化療,她沒想到能再遇到陸與父子,還在同一病房。
喬成安吃不下飯,身體虛弱下不來床,大小便都只能在床上,喬良買了80CM的尿墊鋪在病床上,買了個臉撲,每次喬成安解完,她就打水用臉撲給喬成安擦乾淨屁股上的大便,換了尿墊。
只是屋裏有時會有味,隔壁14床的人受不了,抱怨講:“就不能找醫生看看嗎,這味讓人怎麼呆這屋裏,臭死了。”
喬成安聽到了,他難堪地紅了眼,他要強,老是要強撐着自己去廁所,喬良哄了幾回才勸好他。
躺在床上不能自理,喬成安心裏難堪,躺在床上哭了,他腦轉移,講話講不清,跟喬良講:“丟人。”
喬良剛給他擦洗了一回,握着他的手,她搖頭說:“您不是病了嗎,病人都這樣,等你病好了就沒事了。”
身上乾乾淨淨的,喬成安點點頭,眼裏有一絲寬慰:“幸虧你在。”
“雖然病了,但是有這樣的女兒,也是福氣。”
陸行舟坐在床上,溫柔地說,笑了一下,陸與正在削蘋果,他回頭看一眼,喬良去衛生間清洗了,他點點頭,很好的女兒,照顧重病的父母這看似簡單說著容易的義務,很多人卻做不到。
陸與接了電話,他拿了手機出去。
1樓有個共享輪椅的地方,那裏沒有人,地方也乾淨。
孟心然戴着口罩,她不安地看四周,這裏是醫院,味道不好聞,這裏不知道有多少病菌。
“你爸還好嗎?”
她問,陸與點點頭,眼一直垂着。
“陸與……”
孟心然抬手順了下頭髮,話有些難啟齒,她說:“我們分手吧。”
陸與沉默了片刻,抬起頭眼神平靜:“嗯,我知道了。”
戀愛五年,明明應該有千言萬語,最後卻也無從說起,孟心然又順了下頭髮,在心底鬆了口氣,與他說:“那我走了。”
孟心然走到遠處,心裏陡然輕鬆了,她還以為陸與會糾纏他,畢竟他家破產了,沒想到陸與還是陸與,那麼高傲。
孟心然坐上車,她勾了下頭髮,心裏頭突如其來的一陣難過,怎麼能不難過,她跟陸與從大學相識戀愛五年了,可是她還是公主,陸與卻不是王子了,人總是現實的,陸與一無所有,他給不了她幸福,給不了她未來。
陸與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也沒有很難過,心裏甚至有些漠然,他早就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孟心然好久沒聯繫他了,可能她在等他自己識趣提出來,可是他不會提,他就是要痛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從心裏斷的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