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菲莉婭

奧菲莉婭

酥酥丟下我三兩步跑去騎到銀的背上。

銀懶洋洋地睜開眼睛,她見到我站起身緩緩走來。看了看我的腳,低下頭在我臉上輕輕蹭着。久違的淡淡松脂香氣,柔順又冰涼。

“這隻大狗狗是先生的寵物嗎?!”酥酥見銀親近我,有些驚訝。

“她的名字叫「銀」,是我的朋友。”我伏到銀的耳朵上輕輕問她:“GIN,是安妮讓你來接我的嗎?”

她點點頭,晃得酥酥和孩子們在上面東倒西歪。

酥酥伸着手要我抱她下來,我拜託她幫我辦理出院。她聽了一愣,就自己高高跳下來跑走了。

下午時,醫生們和護士長來病房裏探望我,一番交流后他們批准了我的出院手續。文書上顯示治療費和住院期間的費用已經有人幫我墊付過了。

簡單收拾了行李,入院時的衣服破爛到不能穿早就丟了。

我披上那件僅存的披風斗篷。有些破口,好在酥酥把它洗的很新的。

一上午不見人影的她紅着眼眶跑來。胸前抱着張畫,是她幫我畫的肖像畫。

她希望我能帶上這張畫。我知道她捨不得,便向她保證很快就來看她,也許兩天後,也許三天後,說不定明天就回來。到時候把我的朋友們也帶上,介紹給她。說話算話,決不食言。

她又問我家在哪,我想告訴她在南海岸山上的銀月谷,也想告訴她在星球的彼岸,在月亮上面,但想了想最後還是搖搖頭。

“我沒有家,等之後安定下來再告訴你吧。”

踏出醫院大門。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竟覺得有些陌生。

畢竟躺了快半年。

陽光耀眼卻一點也不燥熱,曬在身上暖暖的。春天的風中飄散着鮮花的香氣,几絲清涼的風鑽進肺內搜刮一通,帶走身上的渾濁與沉重,留下冰涼和暢快感。

酥酥送我出醫院,一直送了好幾條街。我讓她快回去,她急哭了說不當護士了,又苦又累還沒錢賺,氣得把護士帽都摘下來摔在地上。

我幫她把帽子撿起來戴好,勸說做事要有責任心,要有始有終,至少要把這個月做完。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和先生分開!你說過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的!”

“我又不是不回來,幹嘛說這種喪氣話。”

“我知道的!先生現在離開了就永遠也不會再回來了!以後我就找不到先生了!”

“哎,真傻。怎麼會呢……”

我幫她擦去眼淚。她拿出筆,在畫紙的背後寫上自己的通訊機號碼和住址。並再次強調要我一定來看她。

我笑着收下畫,摸摸她的頭,告訴她明天就回來看她,帶她認識新朋友。畢竟小島就這麼大,我也不是去島外呀。

在十字路口告別之後,銀載着我奔向南海岸。

我試着自己徒步上山,讓銀知道大狗的義體裝在我身上也有很好地繼續使用着。

銀月谷里,安妮媽媽的家沒有重建,時間彷彿停在了半年前。

坍塌的廢墟,殘垣斷壁。

燒毀的黑牆在日晒風吹雨淋下褪成灰白色,綠色的藤蔓星星點綴着雜亂的磚石。

廢墟後面枯白的小樹林,時過半年直至早春之際,也開始長出新的嫩芽枝條。

家門前和後院倒是先一步長滿小腿高的雜草,茂盛的雜草間還開着各式小花。

游泳池裏的水早已晒乾,只剩薄薄一層新降的雨,滋養着池底綠油油的浮游植物。燒黑的鞦韆和坍塌的遮陽藤架上也重新繞滿了藤蔓,倒是比之前還旺盛。桌子和椅子腐爛地長出了許多蘑菇。外圈熏黑的造型牆也纏滿了翠綠的藤蔓。

我們常常一起看星星的山坡上豎著兩塊石碑。

我和銀一起漫步到山坡上。兩塊石碑並排在一起。一塊刻着我看不懂的語言,小號的字體刻了整整兩列半,長的要命,另一塊墓碑上刻着「愛妻知念之墓」。

“原來念念的名字叫知念呀?叫了那麼久居然是個昵稱。”

風吹着銀的毛髮,她平靜地凝視着墓碑,我欣慰地笑了,摸摸她:“大狗的名字果然很長,你說是吧~GIN~”

我去後院裏扯了幾根藤條試着編個花環,編了半天也編不出個圈便放棄了,就又去摘了幾束好看的鮮花,簡簡單單獻在大狗和念念的墓前,又在兩塊碑中間的縫隙里刨了一個坑,把念念交給我的項鏈埋在裏面,壓好。

山谷依舊寧靜如往昔,飛船佇立在遠方的山坡上。我望向遠方的大海,和以前一樣的風景,明明一年前也是這個的季節來到這裏,卻總感覺失去了很多。

爬上山坡,飛船還是老樣子停在草地上。裏面雜草叢生,雜物散落一團,是誰走的時候艙門沒幫我關好。

我在控制台調試了一下,飛船的電量還很滿。我接通無線電呼叫了幾聲,沒有回應。公爵可能在忙吧,或是在睡覺?也不知道露比現在是什麼時間段。

走出艙外,我突然想到去年那件事,於是便去附近的草地上細細搜尋着。

找了很久終於找到那枚硬幣,它半埋在土裏閃着金光,是「虎鯨」的那一面朝上。

我撿起那枚金幣,終於安下了心。

我已經沒辦法判斷自己做的選擇是對還是錯了。我需要別人來告訴我,告訴我自己的選擇有沒有錯。因為我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後山森林裏的湖水剛化不久,如明鏡般清澈,氣象百葉箱長滿了青苔靜靜立在深林里。

我不忍多駐留,讓銀帶我離開這裏。

我去了虎鯨港,去了卷鬍子爺爺的雜貨鋪。那家雜貨鋪還開着,爺爺他還像以前那樣坐在雜貨鋪里看書,門口水果箱的影子在地上拉地長長的。

看到這些可真讓我安心,甚至是感到一絲救贖。如果爺爺的雜貨鋪關了或是換了面孔。我會很難過的。

我想了想還是要上去打個招呼才是。他見了我甚是喜悅,說還以為我回故鄉去了。我說一直在醫院裏躺了大半年,頭髮是染的,最新的流行發色。

我們笑着寒暄了幾句,我本打算絕口不提她孫女的事,但,怎麼可能呢……那麼大一隻銀就在我身邊,我身上也裝着大狗的義肢。

爺爺爽朗地哈哈大笑,又一點點停歇下來,轉變為深沉的微笑,也是失去活力的無奈微笑。他摸着銀的毛髮問我。

“你去看望過念念了吧,她在那邊和大狗一起還開心嗎?”

“嗯,很開心。”我點點頭。

“念念這孩子不像她媽媽,倒是和她爸爸一樣。我常慣着她,在屋頂種花、撿一堆破爛回家,想做這個想做那個全都由着她,只要她開心就好。”爺爺拿起一個水果餵給銀,又拿起一個開始削皮。

“嘗嘗這個水果,新上市的。”

我差點習慣性地拒絕,遲鈍的反應又讓我多了一兩秒時間思考。我現在真的好希望接受他的好意,好想感受久違的溫暖,即使稍稍給爺爺添麻煩。

一想到這,眼皮里就有些刺刺的…

卷鬍子爺爺三兩下削好水果,我接過大口啃着。他欣慰地看着我,他少了以前的豪氣,也比以前蒼老了些。

我吃完水果,這時剛好來了一個客人,爺爺叫我一會兒回他家吃晚飯,我答應后便離開雜貨鋪。

繼續和銀一起漫步在虎鯨港的街道上。我路過商業街,路過服裝店,路過雨中餐廳。街道上的商家們又在一起打折,那場鬧劇就和沒發生過一樣,這裏還是以前的樣子。

一路繞繞繞,繞到了常去的碼頭。

夕陽西下,船隻們正在回港靠岸,遠遠就看到屁股債券交易中心正好停在岸邊,不知不覺身後也跟了一隊小朋友。

我跑去碼頭,船上有兩個年輕的青年在幹活,我不認識他們。

“先生您有事嗎?”其中一個開口問。

“我找船長。”我說。

他們對視一眼,便去把樓上的老酒鬼喊下來。杜朗先生見了我熱情地從船上跳下來擁抱了我,他見了我一點都不驚訝,一問才知道我的手術費和住院費就是老船長墊付的。

杜朗先生說這兩個是他新招沒多久的夥計,老船長準備一個起外號叫「二狗」,一個叫「小狗」。叫二狗小狗他沒意見,但他想給其中一個起外號叫「奶粉」,因為那夥計不愛說話,他懷疑那孩子可能是喝了假奶粉長大的。

他收起那副笑嘻嘻的表情,拍了拍我的肩臂,上下打量着我,聲調也放低了幾度:“怎麼樣,這機械腿用的還習慣不?別看是大狗用剩的,這可是好東西!有錢都買不到。”

“好用着呢,比我自己的腿都好用。再說我又不會嫌棄大狗。”

“怎麼都比坐輪椅強啊哈哈!!!”他笑着踢了踢我的機械腿,抓了抓我的頭髮問:“你這頭髮是怎麼回事?還沒長回來嗎?可不是染的吧?”

“我也不清楚,應該是生病了吧。”

“那沒啥,整點脫毛膏給薅禿了先,再長出來就是黑色的了。”

他又用力搓了搓我的頭,眼睛笑成了月牙。

“就怕長不出來咯。話說,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其他人還好嗎?”

“你是想問安妮媽媽是吧。她去了島外,我也很久沒見過她了。”

“是嗎。”

“最近海上的風暴小了很多,最近剛好是靜風季,可以通航。你想去島外看看嗎?洛曼群島的果酒,飛魚島的烤章魚,莎菲爾斯的姑娘一級棒!你想的話隨時來找我,我也想帶你去島外轉轉。”

“謝謝您的好意,杜朗先生。我想好了就來找您。”

我謝過杜朗船長,離開碼頭,順道去附近商業街上給孩子們買點東西吃。街道上的攤位和店面大多還是老樣子,小攤販比以前多了些,多了些新面孔,熱鬧了不少。

烤魚攤前,我留意到邊上一個推着小車賣糖葫蘆的老爺爺。

細細的竹籤串起五六顆圓圓的甜果子,外面裹上紅色的糖漿製成的零食。以前她還在島上的時候好像常常買這個吃。

老爺爺眯起笑眼:“糖葫蘆很好吃哦,小朋友和女孩們都喜歡吃。小哥要買幾串?30分一串,一塊錢4串。”

“啊?呃,沒有。只是以前的一個朋友很喜歡吃這個。”

“嘗一嘗吧,不嘗嘗怎麼知道不好吃呢~”老爺爺用牙籤從盒子裏刺出一瓣切成四分之一的糖葫蘆遞給我。我接過嘗了嘗,甜果子非常甜,一點也不膩。也許是我也喜歡吃甜的緣故吧。

孩子們抱着我的腿嚷嚷鬧了起來。腳上抱着三個,銀的背上還騎着四個孩子。

我付給老爺爺2塊錢,給孩子們一人買了一串,自己也摘下一串糖葫蘆握在手裏,感覺此刻自己也像她一樣。光滑的糖衣在夕陽下映出橙紅色,甜果子整整齊齊串在一起完美地讓人捨不得下口。

“她的口頭禪怎麼說來着的……開心……愉悅……”時隔太久,我竟有些忘了。

“開心,優越,享受心情~”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回過頭,發現伊人就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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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把前半本寫的非常無聊,所以這部小說基本不可能累積到自然讀者,但看到這裏的你除外,如果你也喜歡安妮媽媽並且願意的話,可以把她推薦給身邊其他朋友。當然,不能劇透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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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失去的那片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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