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虛偽
島上的生活枯燥,而離開Abondon對他們來說更是一種無望的等待,而這種漫長的等待中一點一點得磨滅着他們的鬥志。
待的久的人完全喪失鬥志和野性,隨波逐流,來的晚的人的思想也一點一點得鈍化。
他們就像是一群被拔去獠牙和利爪的野獸,剩下的只是求生的本能。
七人來的時間不長,且各有計劃,他們不參與任何的組織行動,特立獨行,他們彷彿從未消沉過,並非狀態上的朝氣蓬勃,生機盎然,而是處於一種欲破殼而出的狀態。
安德魯森觀察着他們,留心着他們的舉止。
他們的適應能力讓他嘆服。
他曾問過Dr.蘭諾,這個擁有純正的古東方容貌的男人,他的一切如他的眸子一般黝黑深邃,讓人無從查探。
那時這個男人回答他:“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那是一段拗口的語言,並非星際現在普及的語言,安德魯森聽來玄之又玄,有着莫名的深奧之感。
Dr.蘭諾見他皺眉疑惑不解的模樣,便笑了下又用星際語複述了一遍。
安德魯森恍然大悟,思索了一下,渾濁的眼中微微亮光,為眼前的青年的心性而讚歎。
可Dr.蘭諾卻搖了搖頭,感慨了一下,“這是古東方的哲理,這樣的翻譯依舊詞不達意。”
“蟄伏休眠的猛獸總有蘇醒的一刻,來自他是野獸的底氣。”
“在幾乎沒有希望的情況下野心未失,必然也是因為有底氣,擁有一張底牌,可以力挽狂瀾的底牌。”
Dr.蘭諾嘆息道:“Abondon還是太小了。”
他的目光是望着垃圾山的方向的,安德魯森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則是浩瀚的星際。
“那裏才是最終的戰場。”他悠悠然道,唇角一直挽着笑。
安德魯森的心態一直很平和,來自於年齡,也來自自己半生的諸多經歷,他曾經歷過萬眾矚目萬民擁戴,也曾跌入谷底為世人唾棄,所有的經歷概括起來不過是成王敗寇。
可如今看着Dr.蘭諾卻生了些許遺憾,遺憾自己的眼睛不能將未來窺探。
適時,格林恩拉着普特走來,普特撲在了安德魯森腿邊,緊緊抱住後仰起頭衝著他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那雙紫色的眼睛裏星光璀璨,纖塵不染。
安德魯森蹲下身把他一把抱起抗在了肩膀上。
兩年的時間一閃而逝。
蟲族的到來,是有預兆的。
在它們來臨的前一個月裏,Abondon便陷入鋪天蓋地的黑暗之中,沒有月光,也沒有日光,往期的發電機在這些日子維持亮度。
沒有陽光,食物無法生長,所有人都用儲備的糧食和營養劑渡日。
彷彿是為了迎接蟲族的到來,消耗人類的戰鬥力,所有人都以肉眼可見的姿態消瘦和羸弱下來。
這並不是個聰明的規定,但的確,需要一個人犧牲生命來保全無關緊要的人,便該給予他相等的籌碼。
安德魯森是個智者,他不會提過分的要求,他甚至是慈悲的,在他統領這群罪人時,勤勞開墾、發展科技、扶持醫藥......提高了他們的生存能力。
同樣,他並非聖父,對於內部無休止的爭鬥、掠奪、欺壓冷眼旁觀,他選擇放棄也許是為了懷念曾經,也許是為了保留自尊,卻絕非為了拯救,五年他不必為了一件件垃圾去爭奪、鬥毆、撕殺,而是能勉強維持體面;在他放棄希望時,這是個不錯的交易。
至於其他,這群人做什麼選擇都與他無關。而Dr.蘭諾他們,是他最後見到的一群年輕人,仍然帶着鋒芒與血氣,最重要的是,他能從他們的目光中看到火焰。
熊熊燃燒的,不朽的信念。
兩位聯邦軍官,三位皇室、一個天才藥劑師、一位海盜軍師,還有一個紫眸的嬰兒。
多麼神奇的組合,即便在星際,都難得一見,更何況他們都背負秘密。
這讓他有了些許興趣。
於是他有了告誡的心思,願意給他們一些方便。
這裏困不住他們的。
而當他們出去,將會何等動蕩,那群老不休的掌權人又該何等惶恐,真可惜他不能親眼目睹。
在蟲族侵襲那日,他站立在這座遺棄星球上唯一的架機甲面前,仰視着它無無光澤的瞳,如同在看一位多年未見的老友。
白金色的機甲俯身跪立在他的面前,冰冷而泛着光澤的軀體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他將掌心一手置於胸前,一手撫上機甲胸口的晶石之上,與它精神連結。
他的精神體在這一刻暴漲,原本灰敗的晶石逐漸璀璨,閉合的胸膛向兩側展開,一道光束將他收入其中。
“我將戰死在最後一刻,
以我的驕傲、榮光起誓。”
機甲灰敗的眸子一瞬間亮起,一直被壓抑的精神力向外滲透,那是屬於強者的力量,不及曾經睥睨輕狂,卻足以蔑視腳下螻蟻,四十年的不甘與怒火再此刻再次喧囂。
而Dr.蘭諾卻在此刻皺起了眉頭。
每個人都有他的驕傲和自尊。
但他沒有。
他不曾對這個世界絕望,因為他從未抱有希望。
他一出世見到的便是那座一望無際的垃圾山,刺鼻的臭味早已讓他習以為常。
什麼是香?
密林深處危險而惑人。
用艷麗色彩和誘人香氣捕誘昆蟲、鳥獸、甚至人類的變異花朵?
他記得他初見時的驚艷,以及黏液腐蝕他手臂時的灼痛與恐懼。
許多師父都曾這般注視着那裏。
那裏,會有飛船隔空向這裏傾倒無數的垃圾,高高在上地腐蝕他們爭相掠奪,一如螻蟻;那裏,會如同丟垃圾般把人類拋下來,任他們在垃圾堆里翻滾,在燃起的焰火里掙扎哀嚎。
那裏是星際。
“您在看什麼?”
普特仰着頭詢問Dr.蘭諾,這個格外漂亮的師父。
這個問題,他每個師父都問過一遍,得到的答案也不盡相同。
瑞德看着這個他曾收養又拋棄的少年,“我的故鄉,我的家人,我的戰友。”
奧芮傑戴着拳套,一邊揮向沙袋,一邊回答他:“那裏有我的夢想,我的追逐。”
耶利安撩了撩發,用破損的筆在紙張上寫着字,姿態優雅,筆鋒蒼勁,“那裏有我的敵人,我的恥辱與光榮。”
格林恩撫摸着依舊光鮮的軍裝以及被摩挲得分外光滑的徽章,“我的信仰,我的家。”
青彥倒是不在意:“這裏很好,那裏也不錯,只是器材比這裏更充分些,實驗也能更完美得進行。”
Dr.蘭諾收回了目光,拍了拍普特的腦袋:“我在看外面。”
“外面?”普特問他,“外面有什麼?”
Dr.蘭諾輕笑了一下,“有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