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4章 最後一個噩夢:希望你每天快樂
在韓非心中狂笑是特殊的存在,那個一直發瘋大笑的自己,背負着所有人的痛苦和絕望,他總是歇斯底里的笑着,好像永遠都不會被擊倒。
狂笑在篡神成功之前,韓非每次登陸遊戲時,身後都會站着一個血淋淋的人。血色降臨的城市裏,他們兩個背靠着背,是相互的依靠。或許在他們彼此看來,對方永遠不會倒下,永遠值得信賴。
“我一直把狂笑當做不可言說的神,但他其實和我一樣都是人,也會感到痛苦和絕望。”
韓非不知道狂笑還能支撐多久,他必須要儘快毀掉淺層世界的所有神龕,趕回深層世界,那裏有他的家、他的家人。
“夢離的更近了。”
電影當中的反派總會給主角各種各樣的機會,可像夢這樣的對手,它一旦確定了目標,便會傾盡所有手段,沒有一絲保留。
現實、淺層世界、深層世界,全部遭到了攻擊。
站在公會駐地里的韓非,彷彿看見遠處掀起了黑色的巨浪,他根本無處可躲。
幾個小時后,混亂的夜晚終於結束,韓非帶着鄰居們,提前趕到主城區新手村。
八點初陽升起,一位位新人登陸,他們當中很多連活着都非常困難,正常來說,一輩子都不可能買得起昂貴的遊戲倉,耗盡一生時間都沒辦法來這裏。
“注意四周!禁止任何玩家靠近!”
韓非的表情無比嚴肅,現實和深層世界裏發生的事情帶給了他極大的壓力。
兩位頂級恨意看守,數位大型怨念護送,韓非等新人玩家到齊之後,向他們大概講述了城內的情況,以及一些基本操作。接着便帶領所有人一起朝主城區中央廣場走去。
倖存的玩家們躲在建築當中偷看,他們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麼多新人進來送死,要知道現在的主城區和地獄差不多,街上隨便一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可能就是變態殺人魔,連最信任的夥伴都有會背叛,人與人之間的橋樑正在崩塌。
灰霧被恨意驅散,這次登陸的新人玩家共兩批,大概有五千多人。
從他們的精神狀態能明顯看出和普通人的區別,他們作為噩夢主人的執念和羈絆,也承受着難以想像的痛苦,他們的人生好像浸泡在絕望里的燈芯,掙扎燃燒,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歸於黑暗。
清晨的中央廣場有些冷清,昨夜的屠殺讓玩家們不敢隨意外出,他們暫時也不願意再繼續去探索噩夢了。
“你們在這裏稍等片刻。”韓非將坐着輪椅的二號從樓內推出,兩人停在滾動播放各種噩夢信息的巨屏下面。
僅僅幾分鐘的時間,有位新人玩家已經泣不成聲,因為巨幕上播放的正是他和自己媽媽的故事。
媽媽已經不在,他只能在夢裏聽見媽媽的歌聲,在媽媽的鼓勵下,他每天用最好的狀態出門,帶着笑容,迎着陽光。
“我媽媽不是鬼,她趕走你們只是擔心我會害怕。”
“是的,我知道。”韓非穿過人群,輕輕抱住哭泣的大男孩:“很快你就能見到她了。”
“我需要做什麼?”那名新人玩家擦去眼淚,他看向韓非的眼睛中帶着光,他似乎可以去做任何事情。
“把你們的思念、想要對噩夢主人說的話、內心積攢的情緒送入這個盒子就好了。”二號雙手抬起,掌心捧着一個佈滿裂痕的黑盒,透過裂縫隱約能看見,這盒子內部是純白色的:“不要反抗我的意識,我會將你們的命運與韓非連接,讓他將你們所有的思念送到噩夢主人身邊。”
二號的聲音傳入了每一位新人玩家耳中,隨後他捧着盒子從玩家們身邊經過,親眼看着一隻只手觸碰黑盒。
黑色代表絕望,白色代表希望,每個人都用自己最珍貴的記憶去觸碰絕望,慢慢的,那黑白兩色的盒子開始縮小,很多裂痕被彌補。
當二號從最後一位玩家手中拿回盒子后,那黑白色的盒子已經基本上看不到明顯的裂痕了。
“拿着它,背負起它。”二號十分正式的將盒子交給了韓非。
在韓非代替二號捧起黑白色盒子后,二號的手輕輕搭在了盒子上,他看着韓非的臉,看了許久:“你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讓零號活下去,好嗎?”二號似乎看到了什麼,這也是他第一次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和韓非說話。
韓非是一個很聰明的人,猶豫片刻后,他點了點頭:“好。”
得到韓非的答覆,二號好像再也沒有遺憾,他的雙眼開始慢慢消失,緊接着是耳朵和手臂。
當初在接受人格試驗時,因為二號超出了所有試驗員的預期,為了限制住他,那些人先是將他變成了殘疾,又挖走了他的雙眼,接着剝奪了他的聽力和手臂,最後只剩下一個被放在罐子裏的大腦。
輪椅上的二號正在按照這個順利消失,他好像做出了最後的決定,所有消失的一切都注入了韓非手中的那個盒子。
不可言說的氣息開始湧現,黑白兩色的光柱沖霄而起,囚禁整座城市所有人身上的命運鎖鏈都在瞬間被打碎,籠罩天空的灰霧也破開了一個巨大的孔洞。
“我送你進入最後一個噩夢。”
聲音消散在耳邊,韓非面前只剩下一個輪椅,他雙手托着黑白盒子,能感到有股力量在強行改變他必死的命運。
捧起盒子,韓非從中央廣場離開,朝着主城區醫院走去。
全城玩家看着他,一位位鄰居走在他的身後,融入他的鬼紋,成為了他人生的一部分。
灰霧在韓非面前避讓,韓非帶着黑白色的盒子,承受着十一座神龕的威壓向前。
他踩着醫院的階梯,來到了醫院頂層。
一步步靠近,在無數玩家的注視下,韓非捧着盒子的手慢慢落下,第一次真正觸碰到了夢的神龕。
五彩斑斕的世界被黑暗吞噬,一個個噩夢氣泡想要將韓非包裹,可都在接近韓非后離開。
噩夢的主人好像從韓非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氣息,哪怕無法確定,它們依舊不願意去傷害。
不斷在黑暗中下落,越來越冷,越來越絕望,噩夢越來越深。
沒有一個氣泡去阻攔韓非,他也不知道下落了多久,直到水花響起,韓非看到了微弱的光。
他躺在海上,一個個氣泡從深海湧出,每片浪花中都隱藏着陌生的聲音,這裏似乎就是所有噩夢的盡頭。
……
“對於像我這樣的人來說,海有特殊的意義。”
海水湧入了韓非的耳朵,有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睜開雙眼,韓非看到了一片無邊無際的海,它比之前的任何一個噩夢都要大。
冰冷的水浸泡着身體,周圍什麼都沒有,韓非竭力掙扎,朝着某個方向游去,可不管他多麼的努力,海依舊看不到盡頭。
慢慢的,他精疲力竭,游不動了。
身體開始下沉,海水淹沒了他的心臟,他的嘴巴,他的眼睛,他的雙耳。
“我從來不認為這個世界上有神,如果有神為何還有那麼多悲傷的事情?他容許悲傷和痛苦,一個不仁慈的神不是我信仰的神。”
每一滴海水裏都藏着聲音,不知道是誰在說話,這些聲音似乎一直埋藏在海底,只有沉入深海的人才能聽到。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連裝了一半水的杯子都拿不住,它一直在顫抖,我到處去找葯,走來走去,走來走去,走來走去。”
“我想躺在雨里,但倒下去的時候,我落在了海中,我不知道誰會來救我,我看着自己和以前的生活越來越遠了。”
“好像很久沒有開心過了,是不是想哭的時候,就要哭出來?”
“我好難受,可以陪陪我嗎?”
“你不會真的想要和我呆在一起吧?我是個怪物。”
“對不起,我受不了了,我可以逃走嗎?我有點累了,對不起。”
“下大雨了。”
韓非和海面的距離越來越遠,他的身體還在下沉,他控制不住自己,周圍全都是黑暗。
“那些人的聲音總是出現在我的腦海里,我並不是真的想要跳下去,是有人抓住了我的頭髮。”
“太吵了,這空房間好吵好吵,我滿手都是自己的頭髮,我堵住耳朵依舊覺得很吵。”
“每天會有做不完的檢查,就像我擺在床上的那些布娃娃,它們和我一樣總是吃不進飯,補液的時候又控制不住想要將它拔下。”
“後來他們沒收了我的筆,我就從口罩里抽出金屬條,用它去扎手腕,一道道的血痕,像漣漪,像海浪,我好像又看見了那片海。”
胸口很悶,韓非感受到了四面八方傳來的壓力,他的身體在下沉,那種窒息感並不強烈,但卻一直存在,怎麼都無法擺脫。
“我的生活變成了海,哪裏都沒有方向,我想要把自己的心口打開,看看自己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呼吸需要很用力,活着需要很用力,我還要假裝出正常的模樣。”
“沒人喜歡糟糕的我,他們活着也不容易,比我經歷過更多苦難的人還有很多,我不該這樣,我總是告訴自己不該這樣。”
“我會盡量不讓別人嫌棄我,盡量不去影響別人,我大聲的告訴自己,我很年輕,還死不了。”
“努力的去笑,迎合生活,讓親人放心,我竭盡全力去做個溫柔的人,藏起滿是血痂的手臂,一年四季穿起長袖。”
不斷下沉的韓非忍受着不斷增強的窒息感,他也不知道該如何通關這個噩夢,一切好像都沒有了答案。
皮膚變得蒼白,腦子逐漸遲鈍,韓非咬緊牙讓自己保持清醒,他竭力分辨湧入雙耳的聲音。
融入海里的話語,似乎來自海底,又彷彿來自他的心底。
低頭看去,深海下面有一片巨大的陰影,像是漂浮在海中的屍體,又像是一座無人問津的孤島。
“我刪掉了所有的照片,不想看見自己,也不想繼續被困在這裏。”
“我不再傾訴和試圖讓別人理解,我開始變得沉默安靜,我好像越來越像這片自己逃不出去的海了。”
“那白色的藥片可以讓我睡着,我十分清醒的吞咽,我能感受到它劃過食道,我逐漸無法控制身體,視線變得朦朧,我好像又做起了那個夢。”
“我沉入深海,看着自己,看着你。”
“我夢見自己變成了四季,雙臂開滿了鮮花,溫熱的雨落在腳下,我將白色的雪融化,漂浮在那片海上。”
“我知道自己深愛這個世界,它給了我所擁有的一切,但是時候告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