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今年陪你和英歡一起守歲。
麻姑扶着裴卿卿去了凈房,服侍她簡單將身子擦洗了一番,然後換了乾爽的衣裳。
兩人從裏面出來時,陸淮安剛好端着鍋巴粥進來,看到裴卿卿身上換了一身衣裳,他輕磕了下眼皮,低聲道,“粥是溫的,過來吃吧。”
裴卿卿沒什麼表情的應了一聲,搭着麻姑的手在圓桌旁坐下。
陸淮安揀起托盤裏的木勺遞給裴卿卿,裴卿卿將勺子接過時,白到有些透明的指尖不小心從陸淮安食指上擦過,如羽毛輕拂一般,陸淮安看着她薄如蟬翼的麵皮,心中忽然就燥熱起來。
裴卿卿安靜的喝着粥,用了兩口才發覺陸淮安始終未收回去的目光,她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也就是這一眼,頓時令她失了食慾,兩人曾有過最親密的歲月,只一眼,她就將他眼中的渴望看的分明。
裴卿卿停下進食的動作時,陸淮安就知道她勘破了自己的心思,並且極為膈應,他慢慢的收回目光,乾咳了一聲,跟着,又拎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杯溫茶一飲而盡。
“我出去等你。”他薄艷的唇上沾着點點濡濕,跟她交代了一聲,便朝外走去。
裴卿卿面無表情的盯着他的背影,看着他一步一頓的出了寢房,久久都未收回目光。
“姑娘,你睡了一天了,再用些粥吧!”立在裴卿卿身後的麻姑輕輕勸了一聲。
裴卿卿是知道自己的身體底子的,她淡淡“嗯”了一聲,舀起粥,味同嚼蠟的繼續抿了幾口。
一碗粥見底時,她放下了木勺,然後從麻姑手中接過溫帕子,沾了沾嘴角,又凈了手,然後起身朝外走去。
屋檐下,陸淮安負手而立,仰頭看着天邊那一輪圓月,裴卿卿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才意識道,已經臘月十五了,再過半個月就是年節。
“怎麼不披件大氅?”陸淮安餘光瞧見裴卿卿衣裳單薄,立刻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他身上。
這一刻,他的眼中只有擔心,裴卿卿心口暖了暖,沒有拒絕。
“大人今年年節會回國公府嗎?”攏了攏身上的大氅,她仰望着他堅毅的下頷問了一句。
陸淮安挑了挑唇,“你希望我留下來嗎?”
他問出這幾句話后,兩人之間忽然只剩沉默。他也是這時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們相識這麼多年,他竟然從未陪她過過一個年節,每年都是她一個人守歲。
“今年我陪你……和英歡一起守歲。”良久后,他看着她的眼睛,輕聲承諾道。
“不必了。”裴卿卿笑笑,“大人應該多陪陪國公爺。”
想到鎮國公,陸淮安眼底多了一抹掙扎,他抿緊了唇線,未再開口堅持。
直到西偏房響起開門聲,兩人同時朝一身玄色長袍,將烏黑的髮絲全部束起的宋厲看去。
“宋推官!”裴卿卿朝宋厲拱手,陸淮安則是點了點頭,問道,“準備好了嗎?”
“嗯。”宋厲眉眼之間帶着一抹冷峻,微微頷首,旋即,又涼聲反問,“要跟來看看嗎?”
陸淮安側頭看向裴卿卿。
裴卿卿的臉映着燭光,越發孱弱,但眼中的堅忍確如疾風下韌如絲的蒲葦,她帶着幾分力度又拱了下手,“請宋推官帶路。”
怕在地窖里用刑會驚擾附近街坊,宋厲已讓周元提前將人帶去了附近山腰上,那處有座廢棄的茶棚,倒是剛好用來刑訊。
“走吧!”宋厲向兩人擺了個請的手勢,然後在前面帶路。
陸淮安則和裴卿卿並肩,跟在他的後面。
很快就到了宅子外,宋厲立在車轅旁,等二人都上了馬車,他都撐着手掠了上去,鑽進車廂,而後吩咐外間的扈十七駕車。
扈十七對進山的路熟悉的很,交代了車廂里的主子一聲“坐穩”,就揚起馬鞭,趕着車往鎮子外而去。
車廂里一片寂靜,出了轔轔的車馬聲外,再聽不到旁的動靜。
後來,沉默是被陸淮安的咳嗽聲打破的,車輛里並無暖盆,委實有一些寒冷,裴卿卿抬手就要將自己身上的大氅脫下,陸淮安一把按住她,“你這是做什麼?”
裴卿卿皺着眉道,“大人不舒服,再這樣下去,你會風寒的。”
“那又如何?”陸淮安看着她的眼睛,良久后,解釋道,“我的底子比你好,便是風寒了,一碗薑湯下去也就夠了。”
話是這麼說著,但他胸腔卻越發的難受,咳嗽一聲接一聲的。
裴卿卿聽着,到底還是不忍心,將他的大氅脫了下來還給他。
接着,不等宋厲解下自己的大氅,陸淮安就張開回到自己身上的大氅,強硬的將裴卿卿攬進了懷中,低頭看着她不悅的眉眼道,“這樣就都不冷了。”
裴卿卿仰面瞪他,輕輕的掙扎,“你放開我。”
陸淮安哪裏不知她是愛面子,淺笑着朝宋厲看了一眼,拍着她的頭道,“聽話,我們兩的關係宋厲早就知道,他不會介意的。”
宋厲:“……”
沉吟片刻后,他朝外面喚了一聲,“十七,回裴家。”
外面,扈十七慢慢的將車速放緩,回頭問道,“宋推官,可是忘了帶東西?”
宋厲沉沉的應了一聲。
扈十七便又趕着車回程,好在並未走出多少里,不到一刻鐘的時辰,馬車又在裴宅停下。
裴卿卿在宋厲開口的時候就猜到了他的意思,當即,她狠狠的擰了把陸淮安腰間的軟肉,然後趁他吃疼,鑽出了車廂。
在她走後,陸淮安皺了皺眉,沖宋厲道,“你倒是熱心。”
宋厲掠了陸淮安一眼,“你太霸道了。”
陸淮安:“……”他何嘗不知道自己對她霸道,只是這性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想徹底拔出,實在太難。
宋厲將他的表情看在眼裏,冷淡的又補了一句,“你這樣會讓她喘不過氣,只會將她越推越遠。”
陸淮安心裏認可宋厲所言,但嘴上卻是絲毫不讓道,“宋推官這話說的倒像是與人恩愛情長過一般。”
宋厲冷哼一聲,不識好歹!算他多管閑事!
不多時,裴卿卿披着自己的大氅上了車,車廂也不大,但她愣是挑了陸淮安的對角線坐下。
陸淮安心裏不悅,尤其是當著宋厲的面。
但最後到底也沒說什麼,只吩咐外面的扈十七趕車。
扈十七答應一聲,馬車便如離弦的箭一般疾馳遠去。
半個多時辰后,馬車慢慢停下,扈十七先行跳下車,然後掀開馬車車簾,朝着裏面道,“到地方了,幾位主子請下車。”
裴卿卿和宋厲坐在外端,兩人先一步下車,陸淮安則是落到了最後。
扈十七見自家主子臉色不好,擔心的問了句,“將.軍可是近來太過勞累?不如您再車上多歇一會兒?”
“不必了。”陸淮安拒絕,他看着宋厲和裴卿卿並肩的畫面,怎麼看怎麼扎眼,哪怕有九成九成的把握確信裴卿卿不會對宋厲有心思,可萬一宋厲耍什麼陰謀詭計,誘惑了裴卿卿呢。
這般想着,他始終跟在兩人身邊。
裴卿卿察覺到陸淮安如有實質的目光,怕他再做出什麼事,索性跟宋厲保持了一些距離。
宋厲察覺到裴卿卿的遠離,夜色掩映下,表情越發冷漠。
三人一前一後進了茶棚,外面還是茶寮的模樣,但裏間卻被改成小小的刑房,周元已經將暗衛和龐進武綁在了木加上,端等着自家主子動刑。
“將兩人潑醒來!”宋厲一進入裏間就進入了狀態,他沒有理會立在他身後的陸淮安和裴卿卿,徑直吩咐周元。
周元答應了一聲,然後提起一旁的冰水就往兩人身上潑去。
先醒來的是龐進武,他是認識宋厲的,下意識的抬起頭,轉了轉渾濁的眼珠子,而後粗聲問道,“這是哪裏?看着不像是刑部大牢,也不想大理寺大牢。”
“這是興平。”裴卿卿在龐進武開口前,先一步冷聲說道,“就是在這裏,你讓人毒死了我的爹娘。”
龐進武聽裴卿卿這麼說,卻忍不住笑了起來,“你的爹娘?那不過是你的養父罷了,卿卿,你別忘了,我才是你的親生父親!”
“你、不、是!”裴卿卿驟然紅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龐進武,從齒縫中擠出三個字,她恨不得生啖了他的血肉。
“將她帶出去。”宋厲察覺到裴卿卿的不對,回頭朝陸淮安吩咐道。
陸淮安將裴卿卿眼中的魔怔看的分明,也怕她出事,強攬着她朝外走去。
裏間再發生了什麼,裴卿卿已經聽不清,她坐在條凳上,手裏緊緊的握着陸淮安遞給她的一杯熱茶,眼珠子直勾勾的看着桌面。
“卿卿,”陸淮安在她身邊坐下,輕輕的撫着她的後背,“你既然選擇了要讓大慶律疏審判他,就將他交給宋厲,宋厲他心中頗有章法,絕不會辜負一個受害者。”
“我知道,”良久后,裴卿卿才冷靜下來,她朝着陸淮安說道。
陸淮安繼續幫着她順氣,約莫過去半分鐘后,扈十七從外面走了進來,面色有幾分凝重道,“將.軍,不遠處發現有一隊人在靠近,似乎也是軍中出來的。”
陸淮安聽他這麼說,頓時肅了容色,沉聲問道,“大概有多少人?”
“遙遙看去,似乎有二十來人!”
陸淮安沉吟了片刻,轉動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寒聲吩咐,“絕不能讓他們靠近茶棚,一里之外就將人攔截下來。”
“是,將.軍。”扈十七領命退下。
裴卿卿此時已經完全恢復正常,她朝陸淮安看去,試探着問道,“可是皇上的人?”
陸淮安點了點頭,“應該是。”
“皇上不是已經答應了為徐家翻案,現在是反悔了不成?”
“興許罷。”陸淮安道,他表面上順承着裴卿卿,但心裏卻有着另一重猜測。
若只是為了徐家的事,皇上根本不必明着來,除非,龐進武手上還有別的秘密,他怕他挖出來,怕這個秘密會動搖大慶國本。
他可沒忘記,他這位舅舅的皇位是怎麼來的。
這般想着,他側過頭朝裴卿卿道,“你先在這裏稍坐片刻,我進去看看。”
裴卿卿“嗯”了一聲,她此刻也意識到,剛才的自己有些衝動,並沒有要求一起進去。
陸淮安見裴卿卿答應,立刻起身往裏走去,他到裏間時,宋厲正當著暗衛的面,將龐進武的頭浸在水裏,幾十個呼吸后再拎出來,如此循環往複。
此時,龐進武已經落魄的像一條落水狗,暗衛也目眥欲裂,恨到了極點。
他眼中的情緒太過分明,以至於無需出口,陸淮安就將他眼裏的意思看的分明,“有什麼你衝著我來,放過我家主子!”
“宋厲!”收回目光后,他輕輕的叫了宋厲一聲。
他的語氣雲淡風輕,但宋厲卻知道,陸淮安在這個時辰進來,絕對是有要緊的事情要告知他,這般想着,他暫時停下手裏的動作,用一旁的帕子擦乾淨手后,朝陸淮安走來,“有事?”他看着陸淮安問道。
陸淮安示意他附耳過來。
宋厲雖則不情願,但還是將耳朵貼了過來。
陸淮安將自己的猜測跟宋厲說了一遍,交代他盡量的往深挖。
宋厲沉着臉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那我先出去了。”陸淮安將事情交代往後,便又朝外走去。
宋厲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慢慢的又有了一重章法。
“怎麼樣了?”裴卿卿見陸淮安出來,看着他問了一句。
她的手指緊緊的握着白瓷杯盞,陸淮安將她的忐忑不安看的分明,輕輕的動了動唇角,道,“今夜應該能有部分結果。”
他說的保守,裴卿卿心裏有了不好的預測。
一夜漫長過去,到天亮時,宋厲那邊幾乎沒有任何進展,扈十七卻帶着滿身鮮血回來。
他一進門就單膝跪在陸淮安的身邊,“將.軍,那一夥有窺探之心的人已經全部殲滅。”
“我們的人可有傷亡?”陸淮安看着扈十七身上的鮮血,緊緊的皺起眉頭。
扈十七聽到自家將.軍這般問,眼底浮現出一抹悲痛,沉聲道,“折損了三個人,有七個人受了重傷。”
陸淮安眉頭皺的越發緊,但口中卻片刻不停的吩咐,“這邊的刑訊已經到一段落,稍微留幾個人就可,你先讓扈三帶傷者回去醫治,讓麻姑親自來。”
“將.軍,”提到扈三和麻姑,扈十七眼中的痛意越發明顯,眼中已經帶了濕意,“扈三和麻姑都受了重傷。”
“你說什麼!”陸淮安一聽扈三和麻姑都受了重傷,臉色也難看起來,不過很快,他又冷靜下來,交代道,“麻姑一向是個妥帖的性子,就算受傷,身邊也應該備着不少的葯,先儘力保住這七個人的性命罷。另外,再調動一批斥候過來!”
“是,將.軍。”扈十七領命退下。
帶茶寮中只有他們兩人後,裴卿卿也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她看向陸淮安,眼中帶着一抹沉色,道,“皇上的反應很不對勁。”
“你終於察覺到了?”陸淮安反問。
裴卿卿皺起眉頭,不悅道,“大人早就察覺到了?”
陸淮安聽出她語氣里的不快,一時又想起英歡被擄走的那回,肅了臉色,與她道,“是我的不是,應該早些與你講清楚的。”
“大人到底猜到了什麼?”裴卿卿不理會他毫無誠意的道歉,只盯着他的眼睛問道。
陸淮安輕輕的咳了一聲,有意壓低了聲音,“你可知道酆太子?”
“酆太子……”裴卿卿咀嚼着這三個字,緩緩道,“有過一些耳聞,但並不十分熟悉。”
“是啊!自從當即皇上即位后,人人都對酆太子極為避諱。”
裴卿卿靜靜的看着陸淮安,等他步入正題。
陸淮安又回憶了片刻,才繼續道,“你也知道,我爹是當今皇上繼位時有從龍之功的臣子,因着這份緣故,我曾對當時的皇位爭奪過程有過一些查訪。”
“當今皇上他……之所以能贏酆太子,應該是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
“以往,我只是猜測,畢竟那是我的表舅舅,打小就對我很不錯,算是我僅有的幾個親人。後來,經過你的事情,我也他也慢慢的淡了,如今才想來,他現在之所以這般忌憚龐進武被查,很有可能,當時設計酆太子時,龐進武是主要出力的人。”
“若真是如此,那可是會動搖國本的。”裴卿卿緩緩說道。陸淮安目光一片漆黑的看着她,“不錯。”
兩人正說著話,裏間的門突然被推開,陸淮安頓時緘默下來,他用眼神示意裴卿卿,這件事不必告知宋厲。
裴卿卿也的確沒有多嘴的意思。
“如何?”雖然知道情況不容樂觀,但裴卿卿還是起身,向宋厲行了一禮,恭敬的問道。
宋厲道,“人又不能弄死、弄殘,龐進武和他的暗衛都機警的很,並沒有吐露出什麼有用的消息。”
“嗯。”裴卿卿淡淡的應了一聲,還是忍不住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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