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婚約
“啪！”掌事兒王婆子狠厲的巴掌帶着風甩過來，沈茜樰的臉直接被扇歪了過去，牙齒將嘴磕破，幾縷血絲兒順着唇角緩緩流下。
縱是如此，被迫跪在地上的沈茜樰脊背依舊挺得筆直，低垂的眼瞼和修長挺翹的睫毛遮蓋住眸中的冰冷。
“小賤蹄子，夫人傳喚還敢晚到，你是什麼身份？居然敢拿喬讓夫人等候。”
粗啞的罵聲在耳邊響起，沈茜樰冷笑。
這些人難道不清楚她來遲的原因嗎？她腿上有鞭傷，一動就是鑽心的疼，這可是昨日眾目睽睽之下林夫人特意“關照”后的結果。
“罷了。”聽似溫婉的聲音從端坐於上位的林夫人口中緩緩吐出，她端起桌案上的茶，輕呷一口。
“王嬤嬤，注意分寸，她是府上的三小姐，這般訓誡，知道的說是她憨淘頑劣，本夫人盡責教導，不知道的倒詆毀本夫人心腸惡毒，難容庶女？”
沈茜樰的心隨着林夫人的話揪得越來越緊，她是沈府的三小姐不假，可誰把她當做小姐來尊敬，她在沈府內過着下人都不如的生活，被奴僕隨意支使打罵，幹着最臟最累的活兒。
前日端茶時她被掌事嬤嬤為難，打碎了林夫人的茶盞，被軟鞭痛打三十餘下。現在這偽善惡毒的林夫人提起她沈家三小姐的身份可真是諷刺，這又是在打什麼算盤？
“春燕，扶三小姐起來。別跪了，看着針不舒服。”林夫人微微頷首示意，婢女上前不顧她身上的疼痛強行把她拉起來扔在座位上。
“茜樰，你如今年歲幾何？”林夫人幽幽吐出一句話，沈茜樰收斂情緒，她的名字是亡母親自取的，意喻樹木生長在雪天，依舊秀美生動，正是因為這個名字，因為母親殷切美好的期望，她才能咬牙堅持着一步步在沈府這個魔窟走到今天。
“回嫡母，茜樰即將及笄。”沈茜樰低眉順眼的回答。不知道對方何意，居然關心起她這個透明人了。
可這副神情卻刺痛了林夫人的眼，這小賤蹄子這張臉長得和她母親那個狐媚子真是越來越像了，光是看着，就讓她心生厭惡。
茶杯重重的頓在桌子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氣氛極為冷凝。
“極好，世交忠武侯府與我沈府有一門婚約，我意欲將你許配給忠武侯府的三公子。”
沈茜樰瞳孔猛然一縮，忠武侯府？三公子？婚約？
婚約之事她略有耳聞，可這份婚約曾經算準了是沈大小姐的！
她細想，忠武侯府三公子原本就身體虛弱，三個月前突然重病發作，一病不起，甚至還毀了容，現在怕不是吊著最後一口氣。
電光火石間，沈茜樰就知道林夫人的意圖，替婚！但是她庶女出身怎麼能配得上嫡出公子，嫁過去后沖喜不成，三公子一命嗚呼，按照侯府的強力手腕，自己這個替嫁的冒牌貨連陪葬都沒有資格，怕不是要死無全屍。
就算是三公子好了起來，自己一個身份低微不合心意的妻子，也只會在關係錯綜複雜的侯府寸步難行處處碰壁，沒有強大的母族做後盾，生死不過是侯府和三公子一念之間。
一滴冷汗從額角滑落，沈茜樰貝齒暗咬，林夫人真是打得一首好算盤，借刀殺人一石二鳥。
“多謝嫡母抬愛，但是茜樰自知身份低微，怕是配不上忠武侯府的三公子，況且茜樰還想在嫡母身邊多服侍幾年，盡到女兒的孝心……”
林夫人的臉色肉眼可見的陰沉下來。
“住口！婚姻之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過是告知你好好待嫁，你居然敢忤逆於我？果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知道天高地厚。”
林夫人揚手，精緻的茶杯在地上摔了個粉碎，眾人具是一驚。
“茜樰明白了。”
怒氣在四肢百骸衝撞，被沈茜樰死死的按捺住，她現在沒有實力，也沒有辦法忤逆林夫人，認清現實，明哲保身，才是她目前應該做的，後路，只能徐徐圖之，腥鹹的血味在口腔中彌散開來，她眼底滿是堅忍。
……
轎外是吹奏的喜慶樂聲，賓客觥籌交錯，起坐喧嘩，一片口不應心的恭祝之聲。雖然忠武侯府三公子顧鈺飛卧病在床不能親自迎親，但是事關沖喜和侯府臉面問題，這次婚事操辦得還算說得過去。
可越是如此，沈茜樰越是心中忐忑，忐忑自己身份暴露之時將迎來的狂風驟雨。她不敢想像後果是什麼。
婚房內，紅色床幃輕輕勾起，顧鈺飛躺在床上，面色蒼白，紅色的疤痕盤亘在他的臉上，像是錯綜複雜的樹根，看上去猙獰可怖，裸露出來的皮膚上也隱隱有此疤痕，他雙目合攏，唇無血色，與死人無異。
沈茜樰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面。
顧銘飛重病纏身她早有耳聞，大婚當日昏迷不醒也無可厚非。
而顧鈺飛也在“看着”她，雖然身體陷入了昏迷之中，但意識絕對清醒，長輩惺惺作態操辦的沖喜令他厭煩。
向來謹慎的他被人陷害下了葯，中毒已三月有餘，雖然他的身體因為常年葯浴能抵抗得住毒性侵襲，可是這毒太過性烈，他只能勉強抵抗，不得不長時間保持昏睡狀態，性命岌岌可危。
沈茜樰看着床上昏睡的顧銘飛，錯綜的可怖疤痕落入了她的眼底，莫名的，心尖兒猛然一顫，憐惜之意油然而生，這是她的夫君，這算是她在忠武侯府唯一的倚靠了。
她的真實身份最遲明日就會被侯府眾人所知曉，而她，將成為沈府的替罪羔羊。
顧銘飛暗自冷笑，他等待着自己的夫人落荒而逃，畢竟這張臉，可是連他照鏡子的時候都避之不及。
但，半晌，他也沒有等到預想中倉惶聒噪的尖叫聲。
沈茜樰蹙着眉，溫熱柔軟的指尖輕輕觸上了他的臉頰，輕輕撫摸着他臉上的疤痕，思忖着，手指停頓了片刻。
顧銘飛一愣，溫暖順着沈茜樰的指尖傳到了他的臉上，清晰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