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就在蕭逸寒離開翠環山至天家作客之時,翠環山上那個搗蛋鬼——李湘涵,因為沒有蕭逸寒在身邊督促,便如同脫了疆的野馬般,到處亂跑。先到山後的小溪玩耍,搞得全身濕淋淋的。然後再到「怡心亭」中捉捉蝶兒、鬥鬥蟋蟀;玩得不亦樂乎。
正當她正玩得起勁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清幽的琴音自紫竹園中傳來。琴音柔和卻帶着些許的憂愁和相思,聽了令人也不禁傷感了起來。
「奇怪了?」湘涵偏着頭想着,「為什麼霜姊的琴音中,帶着憂愁呢?她愁什麼?是戀人嗎?還是她想家了?對了!我從未曾聽過霜姊提起她的家人。走!去問問她。」
湘涵三步並作二步的向紫竹園中跑去。
「霜姊!霜姊——」湘涵人還未進入房中,聲音便已傳至翎霜的耳中了,翎霜趕忙拭去了留在臉上的眼淚,整衣坐好等着湘涵。
「哈——呼——累死我了!」湘涵氣喘吁吁的跑進了房中,見到翎霜臉上似乎有着淚痕。她攀於琴桌上趕忙問道:「霜姊!你怎麼了,為什麼哭了?」
「啊!沒什麼事情。」翎霜強振作起精神來,「你看你又全身濕淋淋的了,看師父回來不好好的處罰你才怪」
「別想扯開話題了。」湘涵打斷了翎霜的話,「霜姊,你告訴我,為何你會哭呢?又為何你的琴音中帶着愁緒和相思呢?你在想什麼人?」
「你——你聽得出我琴中有相思之意?」翎霜不可思議的說道,湘涵尚未正式學習琴道呢!
「這是當然的了,你琴中所傳遞的訊息,很明白的說出了你的相思心情。」湘涵說道。
「你真是名天才,師父都還沒有教導你有關琴道的事情呢!」翎霜說完便低下頭來說道:「沒錯!我的確是在想念着我的親人,但是,雖然我很想念他們,卻是無法見面了。」
「為什麼呢?霜姊……」湘涵不解的仰起小臉看着翎霜:「你可以向師父告假,回去見他們,相信師父會答應你的請求才是。」
「不是我不向師父請求。」翎霜解釋道:「而是——」
「師父不答應」湘涵插口說道:「那師父便太過分了,怎麼可以叫人家親子離散,這樣未免也太不通人情了,我要去和師父理論去。」
「別胡來了!湘涵。」翎霜制止道:「並非是師父不讓我回去見我的親人,而是……我根本就已經沒有親人在這世間了。」說完翎霜的眼淚便又掉了下來。
「什麼……霜姊你……」湘涵一時之間不知說什麼才好,自己實在太過於魯莽了,不分青紅皂白的,平白惹來翎霜的傷心,看見翎霜現在淚如雨下,湘涵不禁慌了手腳了。
「霜姊,你別哭嘛!」湘涵安慰翎霜說道:「你還有很多親人在這世間啊!有句俗話說過『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師父是你的父母親;而我李湘涵便是你打着燈籠也難找到的……天底下最好的妹妹啊!你還有我們這些親人呢!怎麼可以說你沒有親人在這世間了呢?」
「你啊——」翎霜聽完了湘涵的話不禁破涕為笑,「你也敢自稱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妹嗎?」
「怎麼不是」湘涵不服氣的說道:「你傷心的時候,我可以讓你快樂;你快樂的時候,我可以帶給你更多的快樂;無時無刻只要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都可以效勞的,這樣的妹妹你要去哪裏找呢?」
「呵呵!你還真是大言不慚。」翎霜笑了起來,「真是鬼靈精一個!對了,你身上的衣服全濕了,你帶的衣物又不實穿。不如,你就穿我的衣服吧!」
「嗯!不過,霜姊——」湘涵促狹的笑笑,「你的衣服我真能穿嗎?」
「那是當然的了。」翎霜笑了,打開柜子取出了一件水藍色的衣衫,「快些換上吧,免得受了風寒,着涼了那就不好。」
「才不會呢!我的身體——」湘涵話還沒有說完便——哈啾一聲。
「哈哈!還逞強,快些換上吧!」翎霜捂着嘴笑着:「否則真要受風寒了。」
湘涵進入內房,將自己身上全濕的衣服換掉,穿上了那件水藍色的衣衫。又將自己凌亂的髮絲解開來,整個披在肩上,又取了一件水藍色的巾子披在發上。一切弄好了之後,才又走了出來。
「霜姊!你幫我梳頭好嗎?」湘涵望着自己的頭髮,無奈的對翎霜說道:「我實在拿它們沒辦法了。」
「怎麼?又要我幫你梳頭嗎?」翎霜笑着說道:「為什麼你自己不梳呢?」
「不要再取笑我了嘛!」湘涵為難的說道:「你明知道,我不會梳頭的,如果讓我自己梳的話,那麼不久便又會成了一頭稻草了。」
「好吧!真拿你沒辦法。」翎霜點點頭取出了發束及梳子,幫坐在梳妝鏡前的湘涵梳頭。
湘涵靜靜的望着翎霜,她想要問翎霜為何她的親人會不在人世的原因。可是她又害怕若貿然的問,翎霜又會觸景傷情,那更不好;可是不問,湘涵又感到十分的難捱,總是覺得心頭有事。一時之間難以拿定主意,便坐立難安起來了。
翎霜看到湘涵這種模樣,心中也猜到了七八分,她心裏想,反正自己對於那些陳年往事也一直耿耿於懷,長時間以來都找不到人可以訴說。現在,她有了這個情同姊妹的湘涵;她是如此的關心自己,告訴她也是無妨的,說不定還可以讓自己心中的壓力減輕一些。
「湘涵,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有關於我家人的事情呢?」過了許久,翎霜開口說道。
「呃——是啊!」湘涵小心的說道:「不過,如果霜姊你不想說的話,那就別說了!」
「沒有關係的!」翎霜儘力的使自己平靜下來,「這些陳年往事都已經過了好久了。在我的心目中,一直都很想將它忘掉,但是卻無法忘懷。如果你想聽的話,我就告訴你吧!」
翎霜收起了梳子,回到了琴桌前。平心靜氣的將那十年前的往事慢慢的訴說——
「我本是歐陽山莊的少莊主,由於體弱多病,所以父親特地叫李嫂細心照料我,而家中的生意繁忙,所以爹親請來了一群幫手,結果沒想到這群人的主要目的,竟是謀奪我歐陽山莊的財產,家人在祖母壽辰的元宵夜晚全部死於非命!連李嫂也為了保護我而喪生,整個歐陽山莊就只剩下我這名孤苦伶仃的遺孤,為師父所救。我被師父帶來翠環山之後,因為師父深諳歧黃之術,讓我善加調養,可是因為先天之不足,以及那次所受到的驚嚇所致,所以我的身體狀況一向都不是很好。」翎霜幽幽然的說道:「而那年元宵夜所發生的事情,每每都令我於佳節中倍加創痛,當時雖然我年紀方幼,尚不知道何謂仇恨、報復;可是那些匪徒所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卻一直無法令我忘懷;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分,我總是會淚濕衣襟而不自知。而且我還連累了李嫂為我喪命,她就死在我的跟前,那種目睹親如母親之人死於跟前的心碎感覺至今猶存……」
說罷她淚如雨下,想起這隱藏了十年的傷心往事,難免會心傷吧!
「翎霜姊……」湘涵不知如何是好,又見到翎霜淚痕斑斑的,更加手忙腳亂了,「你別哭嘛!你這樣哭泣令湘涵好生不忍,你別再傷心了嘛!」
「天涯雖大何處是我家……人海茫茫孤女何來親?唉……」翎霜因為一時情緒激動,以至於感到頭痛欲裂——「我的頭、我的頭好痛!」
「翎霜姊!你怎麼了?為何突然之間會頭痛呢?」湘涵一時間急如熱鍋上的螞蟻,早知翎霜想起往事會如斯痛苦,她當時就不問了,現在可好,翎霜非但情緒激動,還因此而引發頭痛;而自己又不懂醫術無法為翎霜治療,再加上師父又到長安城了,這該怎麼辦呢?
「沒有什麼關係的!湘涵——」翎霜勉強振作起精神、壓抑自己的痛苦說道:「可否勞煩你將放置於柜上的小方盒拿來給我呢?」
「小方盒……小方盒……」湘涵在柜子上東翻西找的,「啊!有了!這盒是嗎?」
「嗯——」翎霜已經痛得沒有辦法開口回答了,她點頭示意湘涵將它拿過來。湘涵拿了小方盒並且倒了一杯溫水一起遞給翎霜,而翎霜接到水和方盒之後將那不起眼的小方盒打開,裏頭有着數粒小小的白色丸子,模樣小巧玲瓏煞是可愛;當盒子一打開時,整間紫竹苑裏面——頓時間散滿了陣陣不知名的香味,令人聞之精神大增。
「好香啊!」湘涵開口讚歎道:「是什麼的香味呢?怎麼我在侯府中未曾聞過啊!」
翎霜和水吞下了一粒白色小丸,又喝了幾口水之後方才緩緩的開口說道:「這是凝香丸,是師父特別為我所調製的,專門治療我頭痛的病症。湘涵謝謝你了,如果你沒有在我的身旁的話,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呢!方才我的情形有沒有嚇到你呢?」
「說沒有是騙人的。」湘涵吐了吐舌頭說道:「可是我心中愧疚比驚嚇多出數倍,如果我不強問你有關你的過去的事情的話,你也就不會發病了,所以事情的始作俑者就是我,我為你服務也是應該的,更何況這葯是師父所調製的,我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其實這也不能全部怪你一人啊,你就別太自責了。」翎霜勉強裝起笑容安慰湘涵道:「是我自己身體太虛弱了,更何況這件陳年往事一直積存在我心中已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了,我正愁沒有人可以讓我傾吐呢!現在我終於將它說出來了,心中真是感到十分輕鬆的。」
「是真的嗎?」湘涵大為放心的望着翎霜,「霜姊,你沒有騙我嗎?說出來真的有讓你感覺到比較好嗎?」
「當然是真的了,我騙你又如何呢?」翎霜半開玩笑的說道。
「我相信霜姊你是不會騙湘涵才對的。」湘涵很肯定的說道:「而且我希望霜姊你以後就別再想那些會令你難過的事情了嘛!反正現在的你住在這翠環山上,鎮日快樂的過日子就好了,別去想那些擾人的往事了,免得想起來又感到心傷了,好嗎?」
「……好吧!我盡量試試就是了。」翎霜略遲疑一下之後說道。自己真的能夠將這永難忘懷的往事不再想起嗎?
「先別管這些了。」湘涵見到翎霜好似恢復了大半之後,她的玩心又大動了,「霜姊,趁現在師父他老人家不在的時候,我帶你到一處很漂亮的地方玩耍吧!」
「這怎麼行呢?」翎霜一聽愣住了,湘涵自師父離山之後,便一天到晚的玩,師父所交代的一切功課,她都已經將它拋到九霄雲外去了,一旦師父回來的話,她不被處罰才怪「你的功課大半都還沒有做呢!不怕師父回來會處罰你嗎?」
「不會的。」湘涵倒是很有把握的說道:「師父說他要離山去拜訪一位老友,少說也要十來天才會回來的,這一段時間不玩,更待何時呢?」
「瞧你……真不知道你是來這兒做什麼的。」翎霜不禁搖頭,湘涵畢竟還只是一名小女孩,要她乖乖的待在這翠環山上讀書、學習知識,這簡直就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嘛!「難道你忘了是你自己要求要在翠環山上學藝的,怎麼現在的你只知道玩耍呢?」
「我沒有忘記我是來這兒學習的啊!」湘涵一副煞有其事的說道:「其實我只不過是發現到後山有一處水池,裏頭種滿了白蓮花,現在的時節應該是看不到蓮花才是啊!可是那池中的白蓮花卻是開得十分茂盛,相當漂亮呢!霜姊,我們一同去觀賞這冬天的白蓮花吧!」
「開滿白蓮花的水池?」翎霜偏着頭想了一會兒,才又開口說道:「怎麼可能呢?現在是冬季,照理說蓮花是不可能開花的;而且我在翠環山上這麼久了,就是不曾看過有什麼白蓮花的水池啊!該不會是湘涵你哄我的吧?」
「我怎麼可能會哄你呢?霜姊!」湘涵一臉無辜的表情,「是真的有一個開滿了白蓮花的水池啊!而且就是因為這種時節不可能開白蓮花,所以我才會找你一同去欣賞啊!」
「非其時節而開花……這不是很好的預兆哦!」翎霜念念有詞的說道。
「霜姊,你在說些什麼呢?」湘涵定定的望着翎霜。
「沒有什麼……你不是要帶我去看白蓮花嗎?等我披上外衣就走吧!」翎霜起身來披上了一件雪白色的外衣,也順手取了一件紫色的羽毛衣披在湘涵的肩上。「披着吧,免得屆時着涼了可不太好。」
「謝謝霜姊!」湘涵披着這件輕盈溫暖的羽毛外衣,聞到陣陣的香味——翎霜焚香的味道。便開口說道:「霜姊,你常常都焚香是為什麼呢?」
「焚香的目的有很多種。」翎霜邊走邊解釋道:「有人為了祈福而焚香,有人為靜心而焚香,而我呢?則是為了紀念家人而焚香。」
「喔?」湘涵一時體會不過來,焚香和紀念家人有着什麼關係呢?「為什麼霜姊你說是為了紀念家人而焚香呢?」
「歐陽山莊被滅於元宵夜,那時正好是十五;是我奶奶壽辰之日,而奶奶生前最喜歡以焚檀香來讓整間屋子都充滿了檀香的氣味。所以每當到了十五的這一天我便會祭禱天地神明及我那已逝的家人,希望他們能在九泉之下保佑我能夠早日手刃兇手為他們報仇!」翎霜說到最後,連語氣也變得冰冷了起來,「久而久之,這便成了一種習慣了。」
「霜姊……」湘涵小聲的問道:「你真的那麼想報仇嗎?」
「這……這是必然的。」翎霜為難的說:「歐陽山莊血案,我的家人全都在一夜之間命喪黃泉,這種仇恨我是如何也不能忘記的,尤其是李嫂她竟為了保護這不中用的我而……我怎能忘記這血海深仇呢?可是我……因為體質虛弱,所以師父他遲遲不能教導我武功,日後要報仇怕是很困難的了。」
「霜姊……」湘涵吞吞吐吐的說道:「其實你並不一定要親自報仇的啊!更何況你是一名女孩,要報仇畢竟也是很困難的;倒不如你告訴湘涵,到底是誰滅了歐陽山莊的,我叫我二哥去幫你將他們通通都抓起來,將他們砍頭;然後再將他們的頭讓你拿去祭拜你的父母親及眾位家人,這樣一來你就可以不必自己動手了,你說好不好呢?」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翎霜搖搖頭說道:「其實歐陽山莊的仇我打算自己報就可以了,師父他老人家也曾經應允過,不久的將來,等到時機成熟的時候,他會安排讓我到江湖上去行走,認識一些江湖上的事情;他說日後有人可以幫助我完成復仇大事,而且這個人將會是我一生中所依持的人。」
「為什麼師父他不自個兒殺了那些沒有良心的傢伙呢?」湘涵氣憤填膺的說道:「這樣一來霜姊你的仇老早就報了,何必還在這兒痛苦呢?我看是師父不敢得罪那班賊人吧」
「湘涵,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師父呢?」翎霜趕緊制止湘涵說:「師父他有他的顧忌,我們不可以太過於勉強他的,師父能救我脫險,我就已經很高興了。更何況我待在翠環山的這段日子以來,師父他照顧我就如同是照顧自己的女兒一般的疼惜,對於師父的大恩大德我都不知該如何回報了,豈可再勞煩他呢?我相信我自個兒就可以報仇了。更何況師父也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有個人會幫助我完成復仇大事,而且這個人還會是我一生中唯一的主人。」
「可是,霜姊……」湘涵有些依依不捨的說:「如果照師父所說的話,那麼你不久即將要離開翠環山了?那麼屆時湘涵就只剩單獨一人了。」
「你真是的!」翎霜拍拍湘涵的頭說:「放心吧!我又不是現在就要離開翠環山了,更何況以後就算我真的離開了翠環山,我還是可以常常回來看你的。而且日後等你學成返家的時候,我還是可以前往貴府探視你的吧!你何苦擔心會單獨一個人呢?而且你不是也知道,此次師父離山訪友的目的,便是要為你找一個同修嗎?你還會擔心沒有伴嗎?」
「可是師父所要找的人是一名男孩子耶!」湘涵嘟着小嘴說道:「男孩子要怎麼和我談心呢?而且也不知道那名男孩子是否都像我們侯府中的那些雜役一般——傻傻愣愣的,叫他一聲他才會回你一句,簡直就是木頭嘛!一點樂趣都沒有,我才不喜歡和這種人作伴呢!」
「你又還沒有見到他本人,不需要那麼早下定論的。」翎霜笑着說道:「好了,我們就先別談論這些事情了,一切等到師父帶那名男孩回來之後,便知分曉了。」
「嗯!」湘涵順從的點點頭,說實在的,她的確也對這名未曾謀面的男孩抱持着滿懷的希望,以前在府中所見到的男孩子都好似沒有骨頭一般,見到她不是下跪就是哈腰——這當然是和她那高貴的郡主身分有關——可是在她的想法中,她就是不喜歡這種男孩子。所以她希望師父將要帶來和自己作伴的是一名真正有骨氣的男孩子——唉……她也太早熟了……
她們倆師姊妹就這樣一路談天、一路說笑的來到了翠環山的後山地帶。
翠環山的後山地帶是一處荒廢的地區,它通往傳說中產有雪蓮的半天峰。在其中央地帶有一個佔地不廣的水池,水池旁邊還有一座小小的石碑,上面刻着年久失真的字——絕凡池!
絕凡池——當初白狐昱翔為了湘涵的前世紫苑,而冒險採集白蓮花的地方。此次湘涵來到此池,原先也是被強烈的震撼着心靈,可是她並不明白原因究竟是為什麼。她第一眼見到這白蓮池的時候就有一種莫名的相思感,好似曾經在這兒失落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似的。
「霜姊——你看!」湘涵二度重遊絕凡池,雖然已經沒有上次那般的震撼心靈,可是心中還是起了小小的波動,但是不久之後,她便將它壓抑下來了。她指着滿池的白蓮花說道:「我說得沒有錯吧?這兒真的開滿了滿池的白蓮花。」
「真的!」翎霜望着這一池的清香白蓮,既驚訝又高興,但又帶着絲絲的憂心,「我還不曾見過有這麼多的白蓮花呢!」
「是嗎?」湘涵不解的偏着頭,「這兒的白蓮花不是長久以來便存在的嗎?你看那石碑上還有人刻上『絕凡池』三個字呢!只是這兒似乎已經很久沒有人來了吧,石碑上的字都被磨損得幾乎看不見了。」
「或許是吧!」翎霜喃喃的說道:「師父他從來不讓我到後山來的,所以後山有這麼一處漂亮的白蓮池我也不知道啊!」
「為什麼師父他不准你來到後山呢?」湘涵疑惑的問道:「後山並沒有什麼不同於別處的地方啊!就算有,也只有這一池的白蓮花以及這荒涼的景象而已。」
「這我就沒有多問了。」翎霜望着池中的白蓮說道:「這兒的白蓮花真的開得很漂亮,你怎麼知道這兒有這麼一處白蓮池呢?」
「其實我原本也是不知道有這麼一處漂亮的地方。」湘涵緩緩的說出她的「奇遇」,「只是在師父他離山之後不久,我到怡心軒去念書的時候,突然有一陣強光射進軒中,我一時好奇心驅使下,便往那光線的來源處追去,可是我還沒有追到它的時候,這陣強光便已經消失在遠處了,而我就正好追到了這兒來了,也恰巧見到這滿池的白蓮花。因為在長安我從未曾見過白蓮花,而且這個時節又不應該是蓮花開放的季節,所以我才感到很好奇,便想去找你一同前來,只是我後來因為玩耍過頭了,又加上聽到霜姊你的琴音、詢問你的身世;以致剛剛才想起有這麼一處風景秀麗的地方,找你一同前來欣賞啊!」
「這兒的景的確很美。」翎霜真心的讚歎着,「雪白色的蓮花花瓣,應和着亮綠的蓮葉再加上水藍的池水,雖然只有這個水池,可是依然能讓人感覺到這水池中特殊的景觀。」
「是啊!」湘涵雀躍不已的說道,她在長安城中可從未曾見過這般開滿蓮花的池子呢!
「不過呢……」翎霜遲疑了一會兒又說道:「我記得師父似乎曾經說過,翠環山後有一座池子我們不能隨意靠近,否則可能會有危險的,依我猜測,師父所指的八成就是這座花池吧!湘涵……我們還是回去吧!我總覺得有股怪怪的氣息……」
翎霜的話才說到一半,她便聽到自身後傳來的一陣呼喚的聲音——師父已經回到翠環山了。
「翎霜、湘涵你們在哪兒呢?」蕭逸寒的聲音由前山傳到了絕凡池的地帶,清朗而響亮的,聽起來好似蕭逸寒就處在離她們只有數步之遙的地方般。
「糟了!糟了!」湘涵一聽到師父的聲音,便開始手忙腳亂了,「怎麼辦,我的功課尚未完成,一旦師父問起來的話,我該如何回答他老人家呢?這下我完了啦!」
「瞧你這副德行……」翎霜不禁輕敲着湘涵的頭說:「誰叫你只顧着貪玩,將師父交代你的功課全拋在一旁呢?現在可好了吧,看師父等一下怎麼處罰你呢!」
「霜姊,你怎麼這麼狠心呢?」湘涵急得快哭出來了——其實她並沒有這麼怕蕭逸寒,只是她明白翎霜的心極軟,只要自己哭着向她哀求,請求她開口向師父討饒,翎霜一定不會見她被師父責罰的。利用他人的弱點來幫自己脫難這點——湘涵可是極有把握的。
「別再要我向師父為你求情。」翎霜也不笨,一眼便看穿了湘涵的意圖,這小鬼靈精,如果她願意將這種精力放在念書習藝上面,說不定早就藝成返鄉了,偏偏湘涵自朝至夕腦中只有一個字——玩。也真是佩服她了,在翠環山這種偏遠的山區地帶她竟可以玩得樂不思蜀,連家也不想回了。「你應該好好的讀書、學習,畢竟只要你學成了,便可以回家和父母團聚了啊!像你這般過一日混一朝的,你打算永遠留在翠環山嗎?」
「霜姊,怎麼連你也逼我念書呢?」湘涵嘟着小嘴、粉臉漲紅的模樣,令人覺得又氣又憐。「你不是一向是最了解我的嗎?怎麼今兒個——」
「其實我雖然了解你天真的性情,叫你一時定下心來念書雖非容易,但也不能一直如此的啊!玩歸玩,書還是得念的,不然我如何向師父交代呢?」翎霜冷靜的說道,她不能有一絲的話柄留在湘涵手中,否則的話,湘涵會纏着她沒完沒了。「好了,廢話不多說了,回去見師父吧!記住,千萬不能告訴師父我們來看雪蓮池的事情哦!」
「為什麼呢?」湘涵不解的仰頭問:「師父會罵我們嗎?那以後我們是否都不能來這裏了?」
「是的!」翎霜毫不猶疑的說道:「畢竟師父本來就禁止我們來到這座池子,現在你因不知情而誤闖,罪尚可饒;但下次便是明知故犯。惹師父發怒的話,我們可就完蛋了。好了,現在我們也該回去了,師父四處找不到我們說不定會擔心呢!」
「才不會呢!」湘涵轉頭便走,「在翠環山地帶,我們還可能會有什麼危險嗎?」
「或許是吧!」翎霜若有所思的說道。
湘涵拉着翎霜要離開絕凡池的時候,不禁又回頭望向這開滿了雪蓮花的水池,莫名的又引起心中的悸動,為何呢?難道自己真的這麼喜歡這雪蓮池嗎?不!湘涵心中有個極肯定的想法,「我和這水池之間一定有關連……」
當湘涵和翎霜倆相偕來到「隱逸軒」的時候,一入門便看到了蕭逸寒的身旁多了一名男孩。這名男孩顯然年紀並不大,可是卻隱約中帶着一份成熟的氣息;臉頰白白凈凈的,身上的錦衣、裝飾可以看出他應是富貴人家的子弟;想當然耳這位便是天家的少爺——天水寒!
「翎霜、湘涵,這位是天水寒,是長安城天府的少爺。自今天開始,他便居住在翠環山學藝,你們身為前輩的須好好照料他。」蕭逸寒簡短的介紹水寒的身分。
「是的,師父!」翎霜還是那般柔和的聲調,聽起來總令人覺得十分舒爽;但是呢——這一邊的湘涵態度可就完全不一樣了,她唯恐天下不亂似的,繞着這名白凈的少年。
「你是天府的人啊!咦?所謂天府不就是已歸天的神仙住的地方嗎?」湘涵煞有其事的說:「怎不見你有什麼過人之處或是法力呢?而且瞧你這般白凈的模樣,我看分明就是一名鎮日無所事事只知遊盪的遊民而已嘛!」
水寒聽見這名年紀尚輕的女娃兒竟然出口便說自己是遊民,便感到十分不高興,在不認輸的心境驅使下,他也不甘示弱的回應對方:「是嗎?我看姑娘你尚屬哺乳階段吧!年紀輕輕的不學好,來到這深山野嶺的,又和陌生男子搭訕,這種行為才真是浪女呢!」說到後面,水寒特意的加重了音調,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這名女孩很討厭。
「你……你大膽!」湘涵簡直快氣炸了,他竟然對她這堂堂的琉璃郡主說出這種無禮的話,更甚者,他竟批評自己是——浪女!這太過分了,難道他不知道只要自己一聲令下,全皇城所有的官宦沒有不聽她的,而他竟敢……真是可惡!她正想反唇相譏的時候,蕭逸寒實在是看不下去了,連忙擺出師父的架子,阻止這二名小孩再如此的胡亂下去了。
「好了!你們兩個才第一次見面便吵個沒完,以後日子怎麼過呢?」蕭逸寒搖頭說道,一旁的翎霜則是已經忍受不住的笑彎了腰。
「湘涵,水寒的年紀比你稍長,以後你要多尊重他些以免壞了禮數!而水寒你亦應好好照顧師妹才是啊!」
「等等,師父!」湘涵聽到師妹二字急忙打斷他的話,「他比我還晚入門,怎麼排行比我還高呢?應該我是師姊、他是師弟才是吧!」
水寒靜靜的聽着蕭逸寒說的話,他一向不太愛說話,方才會與湘涵鬥嘴也是一時興起罷了,不過對於師父口中的師妹,他亦覺得怪彆扭的;他才不要照顧這小蠻女呢!
「我方才也已經說過了,水寒的年紀比你來得大;而我排行弟子的方式是依照年齡來劃分的,理所當然你便是水寒的小師妹了。」蕭逸寒笑着解釋道:「現在呢!我有話要和翎霜談談,湘涵,你帶着水寒師兄到處走走,認識一下環境,過三個時辰之後再回來。」
這下可好,湘涵縱使再有更多的不滿也不敢表示出來了,師父的命令她能不尊從嗎?別看蕭逸寒平時的時候脾氣好得像什麼似的,一旦惹他發火——想到這兒湘涵可不敢再往下想了。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帶領偷笑着的水寒離開隱逸軒。
「師父,您找我有事嗎?」翎霜見湘涵和水寒兩人離遠之後,方才輕聲的詢問蕭逸寒。自剛進入隱逸軒開始,她便直覺到今日的蕭逸寒不同於平時的師父,好似心事重重的,難道是和她有關嗎?
「嗯……」蕭逸寒點點頭之後才緩緩的說道:「翎霜,你來到這翠環山有幾年了呢?」
「回師父,徒兒蒙您的救助,來到山上已有十年寒暑了。」翎霜一邊回答,一邊狐疑着,師父今日為何這般的神秘,還問她待在翠環山多久了呢?難道是師父要趕她下山了?還是——當初歐陽山莊的血案,師父已經查出什麼來了呢?
「十年了,整整十年來的煎熬……」蕭逸寒望着這名清麗脫俗的紫翎君,心中湧上了不舍與憐惜,在十年前元宵夜時毀了歐陽山莊的人已經被他查出來了,唐應傑現在就在歐陽山莊的舊址享受着他以無恥手段奪來的財富、名利,十年來沒有人對歐陽山莊的血案提出平反;而當初殺害李嫂的始作俑者劍心——則因為唐應傑多疑的個性,認為日後劍心將會功高震主,便心一狠將這名為自己打天下的忠僕給廢了全身武功,永遠逐出歐陽山莊;而被廢了武功的劍心對於這打打殺殺的江湖情仇已感到甚是厭倦,便洗心革面,退隱瀾滄山去作個快樂的逍遙客了;蕭逸寒得到這些消息之後一直很猶豫,不知該不該將自己得知的消息告知翎霜。
如果將這個結果告知翎霜的話,她是否會不顧生命的危險去找那些賊人報仇呢?答案是肯定的,但以她一名弱不禁風的女子要去對抗那些殺人不眨眼的強盜,談何容易?而如果不告訴她的話,她必定會追問到底的,更甚而為求答案而去冒無謂的險,這樣一來只會更增添危險性。
「師父,您為什麼都不開口說話呢?」翎霜見到師父沉思無奈的模樣,心中便猜着了七八分,師父他一定是得到了有關於歐陽山莊血案的兇手消息,而害怕她得知了以後便失去理性的要去找仇家報仇。可是……有什麼辦法呢?誰叫自己是歐陽山莊的遺孤,這麼多年來,一直苟且偷生,便是盼望日後能手刃兇嫌以慰山莊眾人的在天之靈!
「翎霜!我希望你先答應師父一件事。」蕭逸寒打破沉默,與其讓她如無頭蒼蠅般的送死,不如告知她要如何才能手刃兇嫌。「聽到師父所說的任何一件事,你都必須保持冷靜,不可激動;知道嗎?」
「我會的,師父!」翎霜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沉冤多年的仇恨,竟然可以解脫了。當然如果能得到有關於那沒人性的兇手下落,她什麼也可以忍受的。
蕭逸寒此次前往長安城,在路途中無意間遇上了來自長安城郊外歐陽山莊唐應傑的手下,當時這名手下正巧要送信到洛陽城。他捉那人問出口供——自他的口中得知到當時真正策動山莊血案的主嫌唐應傑自從殺害了歐陽賢后,曾經以山莊眾人遷徙到襄陽城定居為由,將歐陽山莊內所有的財物皆搬到襄陽城去投靠他的表叔,並自許為代理莊主,主掌着歐陽山莊的所有生意。
有一段很長的時間他都沒有來到長安城,可是在五年前,他又帶着他那些「狐群狗黨」回到歐陽山莊,並且還恬不知恥的自命為莊主,並以歐陽賢已經讓賢給他為名目,將山莊所屬的生意,給真正的接收下來。這數年來也真虧他還有些許的生意頭腦,將山莊的生意抬至最高峰。
而蕭逸寒自這名送信者的口中也得知當初加害李嫂的主謀劍心的下場——真是惡有惡報吧!他終究還是被自己的主子給害了,同時也得知和當年山莊血案有關人事的下落!
翎霜靜靜的聽完逸寒的訴說,她感覺到自己的臉色已是一陣青一陣白,漸漸地沒有了血色,她儘力的穩着語氣問道:「師父,請問徒兒可以下山去了結私仇了嗎?這些年來徒兒蒙師父您老人家的照顧,心中銘感五內;可是滅庄之仇、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徒兒實無法見那班小人安穩的生活着。這樣會令徒兒難安的!」
「……唉!罷了。」蕭逸寒輕嘆了一口氣,「其實早在救你回來的時候,我便已是清楚終會有這一天的到來了,可是——你在翠環山中沒有學到武藝,而你此次下山所要面對的又是武林盜賊,不會防身術的你是沒有辦法敵得過那些人的。」
「無論如何,徒兒一定會想盡辦法讓這群匪徒伏誅!」翎霜難得的語氣強硬,絲毫不帶一點感情的冷硬。
「也好,你也該到江湖上歷練一番了!」蕭逸寒點點頭說道:「不過在你離行之前,為師有件東西送你防身吧!」
蕭逸寒說罷便自腰際取出了一把翠綠色的短笛。
「師父——」翎霜接下了這把短笛之後,滿臉的狐疑;此番下山可說是危險重重呢!師父為何拿這把笛子給她呢?這又要如何防身?
「你先別懷疑它的作用!」他彷佛看穿了翎霜的心思般,「它看來雖是一把笛子沒有錯,但是你沒有發覺到它多了一個環節嗎?」
翎霜仔細的將這把笛子瞧了又瞧,這才發現到在膜片處有一個很難發現的環節。
「你在平日的時候大可以將它當成是笛子,只不過它並不能吹奏出美妙的樂章;但是在你面臨危急的時刻,只需一拔便可以現出裏面的削鐵如泥的玄冰寶刃。記住!這把寶刃一旦開封便要見血!所以,你在使用上必須小心謹慎為要。」蕭逸寒解釋着這把玄冰寶刃的用法,到最後還不忘叮嚀翎霜。
「謝謝您的恩賜,師父!」翎霜感激的語氣顫抖了起來,「徒兒受您老人家的大恩難報,此次前往複仇不知可否生還……師父您的大恩大德,徒兒恐怕只有來世再報了。」
「別說這種傻話了。」蕭逸寒不舍的說道,畢竟再怎麼說翎霜也是他自小便看她長大的,他們師徒之間的感情就好比是父女一般;現在見她獨自一人前往險地復仇,而且無法肯定生還的情況下,叫他如何能捨得下這名乖巧聰穎的紫翎君呢
「師父還等着你歸還這把玄冰寶刃呢?你可要好好的保管它哦!師父會在翠環山上等着你的。」
「是的,師父!」翎霜的淚水已經落了下來,師父的話分明是安慰自己一定能生還的,但說實在的,此次義無反顧的復仇行動,自己卻沒有什麼把握,也許可以平安歸來、也許……
「你去收拾些細軟,趕明兒個為師送你下翠環山吧!至於湘涵那小丫頭你可得好好的跟她話別了,否則她的脾氣一起來,怕不把翠環山給翻過來了。」
「會的!」翎霜一想起湘涵便感到好笑起來,雖然她和自己的相處時間並不長,但是翎霜很莫名的喜歡着湘涵。不管是她的一顰一笑、歡笑悲傷;都有着一股討人喜歡的氣息。或許她真是一名天之驕女吧——天生就讓人不禁想疼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