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報恩

陸衍被陸震南連夜叫到了D國。

此刻，陸衍正跪在陸震南的書房。

陸震南先是用拐杖狠狠的抽陸衍，每一杖，都用儘力氣。

直到陸震南筋疲力竭，才坐到椅子上。

陸衍後背血跡斑斑，已經堅持不住，趴在地上。

“這一切惡果，你自己來承擔。”陸震南說。

陸衍不說話，不否認，這一切，他脫不了干係。

“你就留在D國吧，星海，你去管理北區，等任命下來你就走。”陸震南恢復了平穩的語氣說。

在一旁的韓星海，剛才替陸衍捏了一把汗。

這會兒，董事長竟讓他去管理北區，他有些驚訝這個決定，但是董事長的命令，不得不從。

“好的董事長。”韓星海應聲。

陸衍額頭全是汗珠，他抬眸看着韓星海，許久，吃力的說：“照顧好……”

話沒說完，他又覺得自己又有什麼資格？連老婆孩子都守護不好的人，有什麼資格求別人幫忙。

韓星海看着陸衍緊皺的眉頭，似乎明白他想說的話，輕輕點頭。

陸氏發生的這個變動，公司內部，商界內外都無比震驚。所有人都看好的陸氏繼承人陸衍，竟突然調動到D國，而北區，空降總裁。

像當年程俊去管理南區一樣，現在，韓星海開始接手北區。

蘇嘉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心底某一處像是有一塊大石頭砸了過去。但是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一切，與她無關。

沈曉峰和楊樂培訓回來也有一個星期，下午剛見到蘇嘉。

蘇嘉坐在辦公室，抬眼看着沈曉峰，等着他說話。

沈曉峰看着蘇嘉這副透徹的眸子中透露着一絲冷漠。

“你現在的這種感受，我懂。”沈曉峰認真的說。

蘇嘉不屑。

沈曉峰不得不服，蘇嘉是這麼多年來見到的最難接觸的人，蘇嘉對他的排斥心，實在太強。

“過幾天銷售部聚餐，邀請你。”沈曉峰說。

蘇嘉看着沈曉峰，現在銷售部人數不少，他們的聚餐蘇嘉確實還沒有去過。一直不去，也不太合適。甚至，她都知道這是沈曉峰的一個借口。

“時間地點發我。”蘇嘉說。

“得嘞。”沈曉峰一溜煙跑出去。

蘇嘉白了他一眼，怕是出去訂飯店了。

蘇嘉讓自己忙碌於工作，只有這樣才能夠控制住不去想那些悲痛的事情。但是總是免不了停歇的片刻，多多的樣子還是會浮現在眼前。

程俊收到公司內部的任命之後，同董事長陸震南通了電話，才知道桐市發生的事情。他整個人都是顫抖的。

他搭乘最近的航班來到桐市。

【晚上約你吃飯。】程俊給蘇嘉發消息。

【我不在S市。】

【我在桐市。】程俊回復。

蘇嘉攥拳，想必程俊是知道了，刻意來這一趟。

【想吃什麼？】程俊又問一句。

【外婆家的紅燒肉吧。】

【好。】程俊回復。

晚上，蘇嘉見到程俊，程俊在靠窗的位置坐着。

程俊見到蘇嘉的剎那，心痛。他站起身，張開雙臂，直接給了蘇嘉一個擁抱。

蘇嘉抱住程俊，像是來自親人的慰藉。她的淚水，又開始了流淌。

她在程俊耳邊說：“多多不在了。”

程俊輕拍着懷裏的人兒輕聲說：“我知道，我知道。我來晚了。”

蘇嘉哭泣片刻，調整好情緒，坐在程俊對面。

程俊看着比以前更加瘦削的蘇嘉，眼中噙着淚，單薄的樣子令人心生憐憫。

“我以為他可以保護好你們，是我錯了。”程俊說。

“是我自己的錯。”蘇嘉想着以前的一點一滴，她曾經沉醉其中，像個大傻子一樣。

“你送給多多的禮物，我遲遲沒有拿給他。”蘇嘉眼淚又滑落一顆。

程俊擦掉蘇嘉的眼淚說：“那你就幫多多收着。”

程俊點了一堆蘇嘉愛吃的菜，他知道，蘇嘉喜歡化悲痛為美食。

“困難總會度過，我們還是會前行。”程俊安慰蘇嘉。

“可是多多不會再回來。”蘇嘉說。

“他在我們的生命中出現過，存在過。會有輪迴，會有轉世，會有重生，會有幸福的生活。”程俊安慰。

“他還那麼小，還沒有體會世間的太多美好。”蘇嘉低頭尅着自己的手指頭。

“乖，他會希望你好好活着，快快樂樂的。要不和我去S市？”程俊問。

蘇嘉搖頭說：“我要把新項目做完，我還要把多多和我爸的仇報完。”

“不要活在仇恨里。”程俊說。

“沒有其他動力支撐我活下去。”蘇嘉悲傷。

“所有離開你的人，都希望你好好活下去，這點不夠？你要連他們那份一起活出來。”程俊說。

蘇嘉趴在桌子上哭，止不住的哭。

程俊安慰他的話，全進了她的心中。她每天壓抑着，終於能夠有人讓她摘掉面具，透露出柔弱。

沈曉峰坐在餐廳的一個角落，看着這邊發生的一幕。

新員工培訓的時候，他見過陸氏四個區域負責人的照片。程俊是南區總監，他認識。

蘇嘉竟同南區總監還有這麼熟絡的關係。

沈曉峰鷹眸一閃，還真是總是出乎意料。

等到蘇嘉情緒平復一些，服務生已經把菜上齊。

程俊給蘇嘉夾她愛吃的紅燒肉，香炸豆腐。

蘇嘉不停的吃，嘴裏塞的滿滿的，但是味同嚼蠟。當她把桌子上的菜差不多席捲乾淨的時候，就開始跑到洗手間，嘔吐，直到又把胃吐空。

回到餐桌前，她看着程俊說：“我吃飽了，我們走吧。”

程俊走在前面推開門，蘇嘉跟在他身後。出了門，兩個人並肩走在路上。

“董事長把陸衍叫到了D國。”程俊說。

“和我沒有關係。”蘇嘉語氣冰冷，但是心底某處隱隱作痛。

“韓星海是董事長的助理，現在來管理北區。他知道你和董事長的關係，不會為難你。有事情可以隨時給我打電話。”程俊囑咐。

蘇嘉點頭。

“你真的不來S市？”程俊再次問蘇嘉。

蘇嘉搖頭。

程俊看着蘇嘉不是點頭就是搖頭，倒也不再多說，就和蘇嘉這樣走着。

“明天你就回去吧，我沒有事情。”蘇嘉打破沉默。

“新項目累不累？”程俊問。

“最近不累，我倒是希望可以累起來。”蘇嘉苦笑。

程俊摸了摸蘇嘉的頭髮，安慰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程俊把蘇嘉送到雲溪花園，一個人回了酒店。蘇嘉現在的狀態，說不上好，也不算太壞，算是屬於蘇嘉特有的解決問題的狀態。

蘇嘉回到家，她從冰箱裏拿出一大桶雪糕。

全部吃完，心中才平靜一些。

她又開始失眠，她從床上爬起來喝了一杯白酒，折騰一頓，又躺下。

每個夜晚開始變得漫長，生活沒有那麼好過。

韓星海來的這天，召開管理層會議，北區各個分公司的總經理全部參加，蘇嘉作為新項目的負責人，也需要參加。

之前在D國見到過跟在陸震南身邊的韓星海，當時是董事長助理身份，只覺禮貌謹慎，並無太多其他印象。今天的韓星海，作為北區總裁，雖同是一身西裝，因角色改變，讓人對他的印象也有所變化。

韓星海一身墨色西裝，身材瘦削筆直，皮膚白皙，輪廓清朗，眉目清秀，倒是沒有總裁的冰冷，由內自外透露着一股子書卷氣。

他先做了自我介紹，緊接着進入正題。

他為了更好的了解北區，其實在這之前，他跟在陸震南的身邊，除了經營D國項目之外，就是時刻關注國內四個區域的運營情況，可以說，他對北區的經營狀況，瞭然於胸。

今天，他主要目的是了解各個分公司的總經理，用人很關鍵，這個道理他懂。

從早晨開始，每個分公司負責人開始彙報本公司經營情況，韓星海在對方做彙報的時候，可謂是目不轉睛的聽着。

分公司的總經理，都還不知道新上任的總裁的脾氣秉性，也都是小心謹慎，生怕說錯了話。

輪到蘇嘉的時候，蘇嘉將PPT點開，從項目總概，時間節點規劃，到現在項目進程，以及各個部門項目進度，都一一做了彙報，項目進度均完成了預算進度。

韓星海認真的聽着，不時點頭。蘇嘉從韓星海的眸子裏，看不出其他。

運營會議到了中午的時候，還沒有結束，韓星海讓譚浩給大家訂了工作餐，吃完飯繼續。

蘇嘉從洗手間回來，譚浩在門外叫住蘇嘉。

“你和陸總，到底怎麼了？”譚浩問蘇嘉。

“不去問陸總，問我做什麼。”蘇嘉冷冰冰的說。

“我倒是想問陸總，可是陸總自從去了D國，我就沒有聯繫上。這突然的離開，實在不是陸總的風格。”譚浩有些着急。

“沒什麼事我先走了。”蘇嘉說。

“節哀順變。”譚浩說。

蘇嘉頓了一下，抬頭看到譚浩關心的目光。

“我們不僅是同事，還是朋友。只有你需要我，我一定幫忙。”譚浩說。

“嗯。”蘇嘉沒再多說。

回到座位，她想到最一開始接觸譚浩，仔細謹慎的譚浩，遇到蘇嘉之後，總是變得八卦，變得話多，變得和往常不一樣。

而譚浩，對待公司里其他同事，說不上冷漠，但絕對算不上熱情。

有些人，喜歡就是喜歡，一眼看到，就不會煩。

譚浩見到蘇嘉，就是這種感覺。

運營會議持續了整整一天，蘇嘉數着，韓星海一共喝了三杯咖啡，而且每次咖啡都只加奶，不加糖。

骨節分明的手上沒有戒指，或許是未婚。

直到下午六點，會議終於結束。

蘇嘉感覺整個腦袋有些超負荷，韓星海簡直太能說了，到最後，蘇嘉只能見到韓星海的薄唇，一開一閉，說的什麼，她都沒有聽進去。

裝好筆記本，蘇嘉離開會議室，譚浩又攔住蘇嘉。

“有話能不能一次說完？”蘇嘉不耐煩。

“總裁找你。”譚浩說。

蘇嘉沒了脾氣，按照以前，總裁找都是去見陸衍，彷彿只是瞬間的事情，辦公室里，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而在這不久之前，她還是總裁助理。

蘇嘉進到辦公室，韓星海客氣的起身，對蘇嘉比劃一個請坐的姿勢。

蘇嘉坐下，等着韓星海的囑咐。

這個場景，似曾發生。

“代董事長向你問好。”韓星海說。

“我很好。”蘇嘉微微一笑。

“陸總在D國，並不好過。董事長在懲罰他。”韓星海說。

蘇嘉輕咬嘴唇，緩緩開口說：“韓總，這些事情，我並不關心。我現在只關心新項目。”

“新項目做的很好，有任何問題，隨時和我開口。”韓星海也不想自找沒趣。

“多謝韓總。”蘇嘉說。

兩個人你來我往寒暄幾句，便離開了。

韓星海吐了口氣，在他看來，女人要比男人絕情。

蘇嘉沒回星耀，直接回家。腦海里一直盤旋着韓星海剛才的話，她強迫自己不去想，車子開得飛快。

陸衍應該受到懲罰嗎？蘇嘉在心中問自己。換個角度，陸衍是不是也是受害者？蘇嘉越想越心煩。

一腳油門到了小區附近的超市，她在超市裏，盲目的往購物車裏扔了許多東西。

一個身影橫到她面前，果然，又是沈曉峰。

“天天叫外送的沈少爺，最近出現在超市挺頻繁啊。”蘇嘉說。

“還不是為了偶遇你。”沈曉峰照着手機，理了理頭髮。

“有事說事，沒事滾蛋。”

“你買這麼多東西，要不去你家蹭飯？反正一個人也是吃，兩個人也是過。”沈曉峰繼續厚臉皮的說。

“你是聽不懂人話嗎？”蘇嘉煩了。

“那你去我家吃，包子水餃麵條隨便選還不行？”沈曉峰無奈。

“為什麼要不我家，要不你家，我們當個簡單同事不好嗎？我的態度這麼明顯，你是理解不了嗎？看你也不像個傻子，能不能不裝傻，能不能不跟着我？”蘇嘉有點歇斯底里。

沈曉峰一把搶過蘇嘉的購物車，推着就往收銀台走。

氣的蘇嘉跺腳，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依舊是沈曉峰結賬，沈曉峰正準備拎着東西往小區走的時候，蘇嘉有氣無力的說：“我開車了。”

沈曉峰不理，還是拎着東西往小區走。

蘇嘉徹底無奈。

蘇嘉把車開到沈曉峰旁邊，按喇叭，沈曉峰開車門麻利的上車，似乎目的達到，他賤賤的笑。

蘇嘉把車開到車庫，沈曉峰沒有動的意思。

“怎麼著，您這尊大佛，不準備走了？”蘇嘉問。

“我就想和你吃頓飯，沒別的意思。”沈曉峰認真的說。

“咱倆有什麼理由一起吃頓飯？我不想吃這頓飯，不可以？”蘇嘉問。

“你是上司，理應關懷關愛下屬，今天我生日，我父母雙亡，我孤獨一人，我冷冷清清。”沈曉峰開始苦肉計。

蘇嘉倒吸一口涼氣，沒把那個“滾”字說出來。

“那你來我家吃吧，全當慶祝你生日。”蘇嘉無力。

沈曉峰立刻比了個“耶”，一點都不像孤獨一人的樣子。

沈曉峰來到蘇嘉家裏，四處打量一番，蘇嘉自從陸衍走後，便把陸衍的東西全部收起來。這裏，已經沒有陸衍的痕迹。

“嘉姐竟然是一個人。”沈曉峰聳肩。

“不然呢？”

“陸總的事情，你知道的吧。到底是為什麼？我特別好奇。”沈曉峰說。

“不想吃飯就滾。”蘇嘉冷眼。

沈曉峰投降。

蘇嘉給沈曉峰煮了長壽麵，打了西紅柿雞蛋鹵，做了牛肉炸醬。

她從冰箱裏拿了幾瓶啤酒，自顧自的喝起來。

沈曉峰沒喝，先吃麵條。

他像是餓了幾天幾夜一樣，一碗麵條分分鐘被解決。

一碗，兩碗，三碗……

“沈曉峰你不是餓死鬼投胎吧。”蘇嘉說。

“你家碗有點小，主要是太好吃了。”沈曉峰說。

蘇嘉一邊喝啤酒，一邊看着沈曉峰。

直到沈曉峰吃完，心滿意足的打了個飽嗝。

蘇嘉一臉嫌棄。

“你怎麼不吃？”沈曉峰問。

“看你吃就飽了。”

“嗝……”

“……”

蘇嘉喝了兩瓶啤酒，靠在椅子上，她眯着眼睛看着沈曉峰問：“千里迢迢從S市，跑到桐市，為什麼？”

“換個環境，換種心情。”沈曉峰說。

“我救你一命，不需要你用命還。”蘇嘉說。

沈曉峰徹底驚住，原來，原來蘇嘉早就認出了他！

而他，才是那個像傻子一樣的人。

他以為，那天狼狽的他，和現在截然不同，而且新聞上也把他打了馬賽克，她沒有認出他。

而她這麼多天，對他的排斥，是發自內心的排斥。

“你什麼時候認出的我？”沈曉峰問。

“額，壓根沒忘吧。”蘇嘉說。

那張臉，她記憶太深刻。刺骨的海水，只能讓她越發的清醒。

“嘉姐夠狠啊，社會人啊！”沈曉峰說。

“我救了你，你應該老老實實的，我特別想同你是陌生人，上下級，我不想背負上這之外的關係，我承受不起。”蘇嘉說。

“我也承受不起，我這條命都是你撿回來的，我怎麼能夠做到同你是陌生人，是上下級？”沈曉峰說。

“那你接近我，這麼處心積慮的接近我，為了什麼？今天也不是你生日吧，我看你這個謊話，張嘴就來。”蘇嘉說。

“報恩。”沈曉峰說。

蘇嘉一個白眼，心中一萬隻草泥馬奔過。

“別把我氣死就好。”

“嘉姐，我只服你。你真是，偽裝的太好！”沈曉峰仍然沒回過味來。

“孩子，江湖險惡，現在回頭還來得及。”蘇嘉說。

沈曉峰倒是有些生氣，不是氣別人，是氣自己。他拿起啤酒，咕咚咕咚喝。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就此打住。”蘇嘉倒是笑了。

“那不行，我是奔着為你上刀山下火海的，我死都不會放過你，不是，我死都不會放棄你。”沈曉峰說。

“……”

蘇嘉一臉生無可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