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話：前塵事（十八）
人界確實挺好玩的。
人的壽命短暫，最多不過百年，於這百年裏，倒是造了諸多樂趣，吃喝玩樂無一不精彩。
彼時的朝陽已經在人界吃吃喝喝了三日，這三日她的嘴可真沒停過，從正經的飯食到街頭小吃，再到哄孩子的零嘴，她都一一嘗過了。
朝陽手裏正捏着一把肉串，嘴不停地吃着，一邊吃還一邊含糊着問道：“玄星，你說這天界的神壽命數千數萬年，卻還沒有這區區百年的人擅長活着，真是不懂為什麼。”
玄星略微嫌棄地看着她吃東西，道：“把你嘴裏的東西咽下去再說話。”
朝陽把嘴裏的肉咽下去，又嘆一聲：“真好吃！”
“天界就沒有這麼好吃的東西，也沒有人願意做好吃的東西。”
玄星道：“天界不是有食神么？”
朝陽道：“可食神的職責是守護人界的食物啊，更何況，他也不是天天做吃的的。”
“壽命短的反而能珍惜日子，將每一刻都過得有意義，反而是壽命越長的，越懈怠懶惰，肆意浪費。”玄星忽然道，“這或許就是人明明那般脆弱，卻生生不息的原因吧。”
“嗯……”朝陽含着一口肉，沉吟了一下，“我覺得也不是吧。”
“對於神來說，人的壽命確實挺短的，但對於人來說，那也是他們漫長的一生。”朝陽滿臉的糾結，“我好像說不出來那種感覺。”
玄星輕笑一聲，偏頭看她，等待着她繼續說。
“就像蜉蝣朝生暮死，對於人來說，也是極為短暫的一生一樣。但對蜉蝣來說，即使朝生暮死，它們也會經歷生老病死，於它們來說，也是漫長的一生。凡人看蜉蝣，如同我們看凡人。”
朝陽揮着吃完的木棍，“所以人生的意義並不以壽命的長短來衡量。”說完聳聳肩，“我也搞不懂，為什麼天界大伙兒都過得十分無聊，甚至根本沒有多大的興趣過日子，好像活着就為了等死一般。”
玄星道：“或許是因為天界什麼都有吧。”
朝陽點點頭，“有道理，人要一日三餐，天寒會冷天暖會熱，不能凍着不能熱着，太傷心會生病，太開心也會生病，太生氣更會生病，所以要努力活着。又因為很容易就失去生命，所以要精彩的活着。”
“可神不會這樣，神沒有這些煩惱。”朝陽嘆了一聲，“這樣說來，擁有漫長的壽命，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說到壽命長，朝陽想起剛剛聽過的事情，問道：“聽說你們龍，與天地同壽？”
玄星淡淡揚眉，“只是人界誇張的一種說法。蜉蝣的壽命長也有一兩日，人說它們‘朝生暮死’也是誇張的說法，藉此來說明它們的生命短暫。”
“噢！那也就是說，你們龍的壽命很長很長咯？”朝陽扔了木棍，突發奇想，“龍在意的人應該也不全都是龍吧？這麼長的壽命，豈不是要看着親近的人一個個死去？”
玄星忽然沉默，眼睛望着她，漆黑的眼珠外沿包裹着淺金色的光，深沉的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麼。
朝陽想了想，頗為感慨地道：“這樣說起來，壽命長還真的不是什麼好事。”
“嗯。”玄星話裏有話地道，“很多事都並不像瞧起來那般是好事。”
路上忽然一隊人送葬，周圍人說是喜喪，壽終正寢，而且子孫在側，十分美滿。
“玄星。”朝陽忽然叫他，“人界都說，人死之前會回想起自己最快樂的日子。如果有一日我要死了，大概想起的，會是這幾日。”
說完還肯定地點點頭，“這幾日真的太快樂了！”
然後咬了一口手裏的最後一根肉串。
接着——
“啊！！！”
朝陽捂着自己的牙，“玄星，有骨頭！”
玄星淡淡掃她一眼，沒說話。
朝陽又道：“這顆牙之前在你北海吃東西，就被貝殼硌到了，如果掉了，就是你們北海的責任！”
玄星：“……”
朝陽伸手撥了撥那顆牙，鬆動得十分厲害，她說話間就能感覺隨時要掉，那顆牙肉上也隱隱發癢，總讓她想掰掉牙齒。
從來沒被人科普過幼兒成長知識的朝陽，對於換牙十分陌生，這牙掉得她十分慌張失措，內心焦急不安，“怎麼辦玄星，我的牙要掉了！”
玄星看她一臉焦急的模樣，反而氣定神閑，“這牙吧，掉了一顆其他也會慢慢脫落的，用不了多久，你就會變成一個缺牙的老太太，你看那兒——”
他指着不遠處正坐在門口喝粥的一個老婆婆，“就像這位老人一般，從此只能喝湯。”
“不行！”朝陽將手裏的串扔進路邊攤販回收垃圾的桶子裏，着急忙慌地道：“我要回去找雲淞，雲淞肯定能幫我把牙裝回去！”
玄星反問了一遍：“回哪兒？”
朝陽眼神堅定地道：“萬花殿！”
玄星沉了臉，“不能回去。”
朝陽不理他，“反正我現在就要回去。”
說完轉身就走，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回天界。
玄星一把拉住她，“你犯了錯，回天界會挨罰。”
朝陽一頓，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不解地道：“我沒錯吧？”
玄星一頓，煩躁地扒拉了一下自己的頭髮，“算了，遲早要面對。”
接着扯着朝陽的胳膊，也不顧她反應，拖着她就走，“走走走，趕緊走。”
彼時的朝陽滿心沉浸在掉牙的恐懼中，完全沒留心玄星的臉色。若她留心一些，便能察覺到玄星似乎下了什麼決定。
“快快快，快走。”朝陽忙點頭。
緊接着玄星腳步一頓，朝陽來不及停住，一下子撞在他的背上，那顆搖搖欲墜的牙齒就這樣磕了下來。
朝陽手裏捏着那顆牙齒，滿臉的難以置信，“玄星，你們北海搞掉了我的牙齒！”
玄星卻沒理她的話，而是帶着她轉向了一個無人的角落。
“我有個東西要給你。”玄星兩手搭在她的肩上，神情嚴肅認真。
朝陽陰惻惻地道：“牙么？！”
玄星沒理，而是閉上了眼睛。
朝陽就帶着一臉的怨憤瞧着他身體散出金光，那金光顏色越來越亮，到最後竟然逐漸刺眼，讓朝陽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好了。”
很快，玄星就出聲了。
朝陽疑惑地睜開眼，感覺出玄星忽然虛弱的語氣。
“你怎麼了？”
玄星沒來得及說，下一刻就倒在了朝陽的肩上。
他倒下的那一刻，朝陽身上忽然放出強烈的金光，刺得朝陽眼睛睜不開。
好一會兒后，那陣金光才散，朝陽緩緩睜開眼睛，推了推玄星，“喂，玄星，你給了我什麼東西？”
然而玄星卻不能回答了，朝陽沒有辦法，只好帶他回天界。
然而他們沒回成功天界，因為半路上，玄星醒了，發現了朝陽偷偷將牙齒扔了。
至此廣域城十五年，成了支撐玄星撐過幾百年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