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話:前塵事(八)

第51話:前塵事(八)

正在這時,玄靈臉色一沉,“有妖氣。”

玄星眉頭也一皺,“還是大妖。”

朝陽鼓着鼻子使勁聞了聞,“什麼是妖氣?”

玄星答道:“就是你現在聞到的這種氣味。”

朝陽嫌棄地道:“這麼臭?”

其實嚴格說來,不能算臭,只是有些奇怪,像一種淡淡的腥味,只是撲面而來不太好聞。

“你們龍是什麼氣?龍氣?”朝陽好奇道,“不對,妖族是妖氣,你們是水族,難不成是水氣?”

玄靈專心聽着車外的動靜,沒留心回答她。

玄星聽着她的這種問題,自然也不會回答她。

沒得到回答的朝陽也沒放在心上,又琢磨道:“水氣沒有味道,我在你們身上沒聞到味道誒,難道你們真是水氣?”

說完又傾身湊近玄星,鼻子貼在他的肩膀上仔細嗅了嗅,好像是有一股濕潤的氣息。

“你、你幹什麼!!!”玄星猛地扯着自己的衣裳後退,腳瞪得椅子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聲音。

朝陽被他一聲吼嚇愣住了,一手還撐在桌上維持着那半俯身的樣子,一臉茫然地看着拉遠距離的玄星,不明白他的反應為什麼這般大。

“玄星,你怎麼了?”朝陽不解地問。

玄星氣急敗壞地道:“該是我問你怎麼了吧?!莫名其妙湊近來做什麼?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

朝陽發誓,這是她第一次聽玄星語速這麼快地說話,聽得她被罵得一愣一愣的,完全反應不過來這小孩到底為什麼在生氣。

沒錯,現在朝陽瞧玄星,就是一副小孩樣子。

“有這麼生氣嗎?”朝陽瞧着玄星被氣得通紅的臉,撓了撓頭,想了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了什麼特別過分的事情,“我沒惹到你吧?”

“你這人——”玄星指着朝陽說不出話來,手指尖都在顫抖。

“別鬧了!”玄靈低呵一聲,“來了!”

朝陽從一開始見到玄靈,他就是一副笑嘻嘻不正經的模樣,眼下這般嚴肅的樣子還是第一次見,嚇得朝陽也噤聲了。

“待在裏頭別出去。”玄靈吩咐一句,掀開車簾躍了出去。

“哎大哥——”朝陽剛喊一聲,玄靈已經沒了身影,“——你的武器沒拿去……”

玄星臉上的紅褪了些,聽見朝陽的話嗤笑一聲,道:“你好好瞧着!”

朝陽疑惑地看他,“啊?瞧什麼?”

玄星又不解釋了。

朝陽真是覺得他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生氣,又說莫名其妙的話。

於是也不想理他這麼個莫名其妙的人,掀開車窗的帘子,想看看馬車外發生了什麼。

車外卻是風平浪靜,連人影也沒瞧見一個。

“玄星,你大哥不見了!”

玄星無動於衷,甚至連眼皮都沒抬,“我大哥厲害得緊,追着那妖早不知去哪兒了,還能讓你瞧見?”

“你這小孩怎麼總是這樣!”朝陽擰着眉看他,“說話總是陰陽怪氣的,你懂不懂什麼叫禮貌?”

玄星:“小孩?禮貌?”

朝陽道:“對待姐姐,要有禮貌!”

玄星:“姐姐?”

朝陽忽視他的神情和語氣,輕柔地拍了拍玄星的頭,“乖弟弟~”

玄星拍開她的手:“……我出生時,你還不知道在哪塊土裏待着呢。”

朝陽微抬着下巴,得意地道:“可是我已經兩百歲了。”

玄星冷笑一聲:“兩百歲又如何,眼下的你即便是兩千歲,也不是我的對手。”

朝陽才不吃他那一套,道:“長輩就是長輩,打不過你也是長輩。”

玄星掀掀眼皮看她:“真要算起來,你算是花神的後輩,也該叫我一聲叔叔的。”

朝陽:“?????”

“你不知道吧?”玄星收拾了那些菜放回食盒裏,等着那個叫勤快的僕人來取,“當年花神雲淞,同被封印在我們北海的將明有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過往。”

聽到雲淞的往事,朝陽正色起來,“什麼意思?”

玄星道:“花神原本是掌管人間四時的,萬花一令即開,一號即衰。”

玄星微微一笑,道:“迎春在春日,菡萏開夏日,金菊在秋季,臘梅開冬天,你道是誰的安排?”

朝陽答:“雲淞?”

玄星點頭,“那你可知為何曇花深夜開?”

朝陽點頭道:“被罰的,我知道。”

玄星又問:“被誰罰的?因何被罰?”

朝陽搖頭,不太感興趣地道:“這我上何處知道去。”

“曇花自上古時期就存在,但數量極少,也極難培育,多少年也不見一支化形。因此雲淞出示時,天界頗為關注,一能化形,就提了神格封了花神。”

“雲淞成為花神前,是在聖靈山破土的。”

“聖靈山?”朝陽思索了片刻道,“那不是妖界的地盤嗎?”

她知道這個,還是司命的功勞。朝陽還是朵花時,有段時間司命特別忙,偶爾來一次也是念叨着妖界的聖靈山。因着這個,朝陽也知道了聖靈山是妖界的地盤。

“沒錯。”玄星道,“雲淞不僅是在妖界的地盤破土的,還是妖王將明悉心培養好幾百年才培養出來的。”

朝陽:“嘖,那這不就成了天界搶了妖界的東西了?”

“非也。”玄星否認了,“當年是雲淞自願歸順天界的。”

怎麼說呢,這裏玄星刻意隱瞞了當年雲淞自願的過程。說是自願,其實是欺騙。

當年神妖兩界並未像如今這樣水火不容,逢上兩界重大節慶日,天帝和妖王還會互派使臣前去祝賀。

便是近九百年前,妖王兩千歲生辰之際,一小仙童跟着自家星君去拜賀,結果不小心挖走了妖王悉心養了好幾百年的一株曇花。

彼時的小仙童並不知道那是曇花,以為不過是一株普通的草,見星君的坐騎不斷地拱着那草,隨手就給挖走了。

挖走後種在了自家殿裏,便也不曾想起過。

那頭的妖王丟了花,大發雷霆,找了許久也沒找着,以為被哪家的坐騎當成雜草吃了,氣得閉關了好幾年。出關后又滿世界地找曇花種子。

直到有一日,司夜星君路過那星君的殿前,機緣巧合之下瞧見了開花了的曇花發出的光芒,才知道這星君殿中竟然有一株罕見的曇花,當即稟明了天帝。

天帝即刻下令將花移栽到萬花殿中,並命人悉心照料,直到那花生出靈識,可以化身。

直到曇花被移走,那小仙童才知道自己闖了禍,忙偷偷地告知了自家星君。

那星君聽了大驚失色,又連忙告知了天帝。曇花罕見,這麼多年,天界也就在上古時期得過一株,那株死後便也是再沒見過了的。曇花貌美又稀少,天帝同幾個天官商量,決定昧下這曇花,就當從不知曇花就在天界。

如此天界再有什麼慶祝日子,也都低調行事,不再邀請妖界一同慶賀。

就這般過了些年,天帝等人也就放鬆了心思。

直到有一日,天界邀請西方諸佛來賞花品茗,參禪悟道。妖王將就在那時明路過天界,來串門了。

當真是怕什麼來什麼,那曇花就在那日被西天佛祖結了機緣,化形了。

自己悉心照料了好幾百年的東西,將明一眼就認出來了,頓時怒不可遏,直言天帝是個騙子,辛苦看自己到處找曇花,卻將原本是自己的曇花藏在天界。

天帝好言解釋了一番,將明不依不饒地要領回曇花。

天帝當然不會讓他帶回曇花,否則豈不是公開承認他天界偷了別人東西?

於是他說:“既然這曇花也化形了,不如咱們問問她願意待在哪兒吧?”

“問就問!”

將明以為那曇花多多少少對自己有點印象,再不濟,也該有點熟悉的感覺,不至於完全想不起來。

卻沒想過,他們這種草本植物,在生出靈智之前就如同死物,沒有知覺沒有意識,如果不在破土的地方,根本不會對任何地方任何人有熟悉感。

因此雲淞毫不猶豫地選擇了自己生出靈智和化身的天界。

將明聽到了她的選擇,就更生氣了。他堅信是天帝對雲淞做了什麼,才讓她選擇的天界,當即掏出兵器就準備同天帝大戰一場。

只是將明就一人,而天界有諸多能將,這一下自然是將明敗了。

他回到妖界后,天帝原本擔心他發動妖神之間的戰爭,不料他卻沒什麼動靜了。

這將明是個認死理的人,他不是不想同天界打一場,而是覺得,雲淞既然是自己選擇的天界,他就一定要讓雲淞自己選擇回來。

他想着天界之前暗地裏騙自己,於是也暗地裏同那雲淞來往,也想到最後雲淞跟自己回了妖界后,仔細瞧瞧那天帝的臉色。

不料就是這暗地裏來往之下,二人竟然真生了情愫。

一個是妖界之王,號令群妖;一個是天界花神,掌控人界四時。

神妖生出來的只會是魔,因此即使神妖兩界關係不錯時,也不允許兩族通婚。更別提雲淞和將明的這種身份了。

但令天帝沒想到的是,雲淞願意放棄神職,從神墮妖。

這是連將明都沒有想到的事情。

於是在雲淞被關起來的日子裏,他放下了身為妖王的尊嚴,心甘情願地去求天帝,讓天帝放了雲淞成全自己。

天帝本就有氣,雲淞認定了將明不願回頭,將明又放低姿態這般來求,激得他越發生氣。

他假意應了將明,讓將明回妖界等,三日後在南天門前接雲淞就可以了。

三日後將明來,沒見着雲淞,卻見着來捉拿自己的天羅地網。

“妖王畢竟是妖王,要殺也不是輕易就能殺掉的。”玄星說,“所以他們就將只剩一口氣的將明封印在了凈潭,讓我們北海派人守着。”

“此後,妖族同天界大戰一場,徹底沒了來往,路上見着都要劍拔弩張一番。也要多謝天帝,我們北海是眾水域裏,受妖族侵擾最多的一塊水域了。”

“天帝念在花神年幼無知,只奪了權力,留個空頭封號,禁足在萬花殿兩百餘年。”

說到二百餘年,玄星不動聲色地瞥一眼朝陽,沒有跟她解釋自己發現其實這個時間過於巧合。

朝陽撐着下巴,眉頭緊皺。她倒是從來不知道,雲淞有這麼一段往事。

“可是天帝為什麼要這麼做?”朝陽想不通,“聽着你說的,雲淞又不是他喜歡的人,花神也不是非雲淞不可,天帝為什麼不願意成全他們二人?”

玄星忽然神秘地笑笑:“你還沒見過天帝吧?”

朝陽搖頭,“我才剛化形,沒得機會見。”

玄星話裏有話地道:“等你見着了他,就能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了。”接着又搖頭道了句:“自古以來,我沒瞧見過氣量如此狹小的天帝。”

見他沒心思繼續說,朝陽也識趣地轉了個話頭問道:“玄星,你不過十七歲,為何會知道這麼遠的事情?”

玄星答:“不巧,因着龍族壽命極長,自上古時期開始,便承擔著撰寫神歷的職責,少時無事,翻過幾本萬神歷而已。”

“萬神歷是什——”朝陽剛想問萬神歷是什麼,卻忽然又意識到一個問題——

“玄星,你為什麼變得這麼好說話了?”

玄星微微一笑,“因為我剛剛忽然想明白了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玄星一手搭在桌上,靠近朝陽,問道:“你說天界這般對待花神,花神恨不恨?”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黑褐色的眼珠子裏繞着一層淡淡的金色,細看之下格外的好看。

朝陽這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他,不知怎麼忽然心慌了一下,忙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磕磕絆絆地問道:“恨、恨什、什麼?”

玄星淺笑道:“當然是恨天帝這般對她啊!”

朝陽這才回過神,略微想了片刻道:“不知道,瞧着雲淞平日裏的模樣,不像是恨。”

她又繼續道:“但若是我的話,利用我去對付我喜歡的人,我肯定會恨的。”

尤其是在天界對自己又沒有恩情的情況下。

“那你猜猜,她在這麼恨天帝的情況下,為何還要用自己的真身造一個——”

玄星忽然說不下去了。

他看着朝陽目不轉睛望着自己,一雙眼睛如海底的玻璃珠似的清澈明亮,佈滿天真和不諳世事。

他忽然就說不下去了。

他泄氣地往後一躺,“算了,你知道又有什麼用。”

朝陽眉頭一皺,見不得他說話說一半,“你怎麼回事——”

“玄星!”玄靈回來了,打斷了朝陽的問話。

他看一眼二人,便急急地道:“得快一點回去,北海可能要出事了。”

玄星猛地坐直,“怎麼了?”

玄靈答:“將明的坐騎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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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觀里養了只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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