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話:萬虛鏡(三)

第38話:萬虛鏡(三)

他的這“不是”,也不知在回復朝陽的哪個問題。

是並非真的,還是並非幻影。

還沒等朝陽過多的思考什麼,只見玄星眼裏突然湧起憤怒,他手一伸,一張長弓出現他手中,他冷笑一聲,搭弓射箭,“區區幻象,能困我幾時。”

朝陽一愣:????

到底誰在幻境中?

而且那長弓,朝陽看得清清楚楚,是如今在自己手裏的四時弓。

她右手一攤,也在掌心喚出四時弓。

萬虛幻鏡在玄星的一箭之下有些扭曲,見朝陽手裏也躺着四時弓,玄星神色一個怔愣,眼睛一亮。

正在此時,朝陽卻忽然感覺一股下墜的失重感,她閉上眼睛感受了片刻,那感覺又又沒來由的消失了。

睜開眼,卻見玄星仍然好端端的坐在椅子裏,正垂着眼喝茶,他手裏的一杯茶水還在冒着熱氣。

朝陽一片茫然,剛剛這一切,是夢嗎?是這萬虛幻鏡虛化出來的嗎?

那現在呢?現在這眼前的景色,是真實存在還是這萬虛幻鏡里虛化出來的?

“玄……星?”朝陽遲疑地喚了聲。

玄星抬了抬眼皮,遞了個疑問的眼色。

“我……”朝陽有許多問題想問,可一時之間又不知道從哪兒開始問起。

甚至,她不知道眼前出現的玄星,究竟是幻象還是真實的。

在她的記憶里,多年前在廣域城的玄星年紀還小,額上的龍角還不能好好藏起來。而眼下的這個玄星和剛剛見到的玄星額上都沒有角。

“你……”朝陽歪了歪頭,想看清楚他。

朝陽自認為已經很了解玄星了,但在這個時候,她忽然覺得眼前的玄星十分陌生。

他的一言一行都再熟悉不過,可無端就生出一股子陌生。

“玄星,”朝陽忽然就生出一股難過,“你到底是真實的,還是幻象?”

玄星起身,緩緩走過來,問道:“你看到什麼了?”

“我看到——”朝陽將目光放在他的額上,玄星的額頭光滑飽滿,頭髮被高高束起,一絲碎發都沒有,如同他整個人一樣,整齊簡潔,沒有彎彎道道。

朝陽不答反問:“我要如何相信,你們都是死的?”

玄星眉頭一皺,又問了一遍:“你看到什麼了?”

朝陽忽然反應過來,這個是跟她一起來的玄星。

這才仔細看向他,只見他臉色蒼白,缺少血色,像大病初癒的人。

她恍然反應過來,不能沉浸在這種情緒里,穩了穩心神道:“我看到了你。”

“你在……”朝陽瞥了瞥不遠處的那套茶杯,“你在喝茶,你不知道我的鼻尖有痣。”

“還有文易真,他那時十三四歲。”

玄星視線凝在朝陽鼻尖的那顆痣上,目光忽然沉靜。

他緩緩道:“約莫三百年前,我被人故意引進這萬虛幻鏡,在裏面待了近百年。”

朝陽訝異,近百年是什麼概念?人界一個普通人的一生吶!玄星也能被困住百年?

她忍不住問道:“這裏頭有什麼?困了你百年?”

朝陽以為玄星會囫圇過去,卻沒想到他神色放鬆,目光轉柔,“我那時丟了一樣東西,怎麼找都找不到。”

“在萬虛幻鏡里找到了那東西以前的模樣,沉溺其中。”

“不可自拔。”

不可自拔這四個字,玄星說得極為緩慢,像從胸口激蕩着而出,到嘴邊又反覆咀嚼捨不得說出來一般。

明明極其普通的四個字,被玄星這一說,生出了無限的繾綣柔情。

若說原先朝陽還不知道玄星在說什麼,那“不可自拔”這四個字所帶出的情緒,讓朝陽瞬間福至心靈,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玄星,你該不會在這兒見到你的心上人了吧?”朝陽狐疑地看了看他,連去探索他是真是假的心思都沒了。

原以為玄星會出言諷刺,卻沒想到他輕嘆一聲,應了:“嗯。”

!?!?!?這是什麼情況?

“玄星,你是個假玄星吧!”

玄星:“……”

玄星的眼神轉冷,斜着眼睛用餘光瞪她,瞪得朝陽自覺後悔,連聲道:“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這一鬧,朝陽心裏那些低落失落的情緒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她摸了摸鼻尖,在心底喟嘆一聲,好像跟玄星相處就是有這樣的魔力。即使他脾氣不大好,也總冷着一張臉,還時不時對自己冷嘲熱諷惡語相向。但只要在他身邊,任何低落的、負面的情緒很快就能消失。

雖然聽他說起心上人,也確實有些不想聽,有些想讓他閉嘴的衝動。

朝陽長舒了口氣,撇開腦海里雜亂的想法,腳步移動略微靠近了玄星,問道:“後來呢?你是怎麼破的這萬虛幻鏡?”

“因為見到了一個人。”玄星將目光轉到朝陽身上,目光專註,柔聲道,“見到她,我恍然明白她不在這兒,她等着我找到她。於是明白幻境始終是幻境,我不可能永遠留在幻境裏。”

朝陽抿抿嘴,不像想再繼續聽他說“這個人”了,於是問道:“你說你的幻境已經破了,這兒是我的幻境。那你是原本就存在的,還是只是從我的幻象里生出來的?”

“不管我是真是假,”玄星手搭上她的頭頂,拇指微微摩挲了瞬,“要破萬虛幻鏡,都得你相信這兒的一切是假的。”

朝陽瞬間萎靡,她可算知道為何玄星要花近百年的時間才能破這萬虛幻鏡了,她可能一百年也破不了。

她看着眼前的玄星,明明是同她一起來的,皮相、內里、說話、動作都是玄星,有溫度有感知,甚至都有情緒,卻要她相信是假的,這怎麼都無法實現。

“若是我一人進來,你說是假的我還能信。如今我倆一道來,我要如何相信你是假的。”

玄星收回手,坐回原處,端起茶杯靜靜地凝視着茶水,淡聲道:“你瞧見我同你一道進來了么?”

他嘴角含笑,眼底帶着幾分促狹,說出口的話卻令朝陽迷茫,分不清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現在她是真有點兒覺得這玄星不是真的了,畢竟玄星從不會摸她的頭,也不會這樣同她說這種似是而非的話。

朝陽也找了個椅子坐下,一坐下就往椅背上一癱,手掌搭在額頭上,嘴裏喃喃道:“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玄星也不催她,安安靜靜地在一旁喝茶。

記憶里這個時候的玄星額上是有角的,但眼前這個沒有,方才見過的那個也沒有。所以這倆都不是多年前的玄星。

但萬虛幻鏡只能幻出記憶中的幻境,這樣的話,為什麼本該出現的少年玄星沒出現,倆沒有角的玄星出現了呢?是哪兒出了問題?

之前見到的那個玄星說“我怎麼就信了呢”,怎麼就信了——

難道他也見到假的了?

還有四時弓,四時弓明明在她手裏。

朝陽左手一攤,喚出四時弓,拿在手裏仔細打量着。

方才匆匆一瞥四時弓,見到那弓柄上有一道長長的裂口,從弓三分之二出一直蜿蜒到頂。

她手裏的四時弓倒沒有這麼明顯的裂口,但沿着弓柄細細撫摸過去,還是能感受到一絲阻礙。

她拿高四時弓,放在眼前仔細的端詳着。四時弓的弓柄做工奇特,不像是傳統的木質弓柄,瞧不出像什麼,上頭被人仔細地描繪出了百花盛開的場面,各類顏料沾染在上頭,不仔細瞧還真瞧不見弓上斷裂的痕迹。

“玄星,這弓原來碎過?”朝陽問道。

既然不知道這玄星是真是假,那姑且就當真的用吧。

玄星倏地轉過頭來,靜靜地看着她在弓柄上仔細撫過,又沿着弓弦擦過。

“嗯。”

便是在此時,朝陽忽然想起施叢露說過的話——

“三百年前,你在往生河邊,捏碎了這張弓。”

那時她不大信,因此也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聽過也就算了。如今想起來,忽然生出一股不可思議,“是我捏碎的。”

玄星答:“嗯。”

朝陽細細撫過四時弓,如今見着它同之前的心境又不大一樣了,好像它確實成了自己的一部分,一想到自己曾經捏碎過它,竟然隱約有些愧疚。

頓了頓,朝陽又問道:“我為什麼要捏碎它?”

玄星沒答,很久之後,朝陽都以為他不會回答了,他才說道:“因為你得知了一個——”

他又頓在這兒,想了片刻才繼續道:“你不大能接受的秘密。”

“什麼秘密?”朝陽問道。

玄星道:“我不確定你現在,是不是願意知道這個秘密。”

朝陽眉頭一擰,不明白他說的什麼意思,覺得在這萬虛幻鏡里的玄星總是很奇怪,“我現在願意知道。”

玄星道:“你忘了你不記得前塵往事的原因了,你不會願意知道的。”

朝陽撇撇嘴,反正不記得了,也不強求。

“那這四時弓是我從哪兒得的?”

玄星這下倒是很利落地答了:“雲淞送的。”

“哦——”朝陽拉長了聲音,“哦”得一波三折,“那這麼說我捏碎四時弓同花神有關咯?”

玄星淡淡一挑眉,算是應了。

朝陽眼睛轉了轉,又換了個問題:“歲宴說我是花神,為什麼?”

玄星一怔,像是沒想到她會忽然問這個問題一般,沉吟片刻才道:“因為——”

“你同花神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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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觀里養了只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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