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話:安魂鈴(二)

第2話:安魂鈴(二)

一進星陽觀,隔着老遠,玄星凌空抓起朝陽一擲,穩穩噹噹地將她扔進了觀里的荷花池內。

只剩一團光的朝陽一骨碌在水面滾了好幾圈才回過神來,搭着小荷花的枝剛起來,就瞧見玄星兩指捏了個訣停了雨,拍了拍身上不沾絲毫雨水的道袍,淡淡掃了眼池塘這邊,頭也不回地進了屋內。

這荷花池被玄星下了封印,只要進來了就不要想着出去。

也就是說,除非玄星心情大好,放她出來,否則她便只能在這荷花池裏待着。

朝陽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氣厥過去。

邊上的小荷花見她這樣,忍不住問道:“朝陽,你又惹玄星生氣了啊?”

“我?惹他生氣?”朝陽氣得往荷葉上一躺,“我敢么我!”

小荷花看着那團光,不大信:“那你怎麼又只剩靈識了?”

朝陽挑着說:“淋着雨了。”

“有玄星在,你還能淋着雨?”小荷花明顯不信,“你要再換身子,都得十幾副了吧?”

那團光轉了一圈,“十七副!”

“……”小荷花無言,“這池內靈氣豐沛,你多修鍊修鍊,沒準兒自己就能化身了。”

索性朝陽現在是一團光,否則小荷花定能瞧見她那大大的白眼。

玄星在這荷花池底畫了個聚靈陣,這四周的靈氣源源不斷地朝池內湧來,確實是個修鍊的好地方。

只是她並非修為不夠所以不能化身,她是被人打散了魂魄,毀了本體,只剩一團靈識,所以只能附身在紙上行動。

其實按理說作為妖,本體一毀,大羅神仙也救不回。朝陽自個兒也不明白,為何她還能活着。

不過反正都活着,想這些也沒有意義。

她轉個圈,朝小荷花道:“我是妖精,不需要修鍊。”

小荷花看着那團光亂飛,取笑道:“可你現在連本體都沒有。”

朝陽“嘁”一聲:“誰說的?”

“有還是有的,”她努力化出自己本體,“就是小了點,淺了點。”

一朵細小的、純白的、略帶些透明的曇花顫顫巍巍地垂在荷葉上,正發出皎潔的靈光來。

色澤柔和溫潤,無端就能撫慰人心。

“好漂亮哇!”小荷花發出讚歎,伸長枝條去夠朝陽。

突然,一束金光從遠處飛來,嗖一下彈進朝陽體內,將她瞬間打回成一團白光。隨即一道冷冷的男聲傳來:“下次再讓我瞧見你隨意化出真身,就別想要了。”

小荷花頭一縮,再也不敢說話了,朝陽也安安靜靜地躺在荷葉上不敢作妖了。

兩朵花不約而同地在心裏感嘆,菜雞不配委屈。

——————

朝陽原以為玄星這次很快又能給自己造張畫附身,照以往來看,最多兩日,玄星便會放她出來,再給她一張新的畫紙讓她附身。

但這次足足五日過去了,玄星還丁點兒動靜都沒有。

她哀怨地漂在水面上,若是能瞧見模樣的話,就能看見她一雙眼睛直直地盯着玄星的房門口,等着玄星出來。

好在老天沒讓痴等五日的她失望,在她望眼欲穿之下,玄星終於拿着一張紙出來了。

且今日瞧着心情極好,他撤了封印,對朝陽招了招手:“過來。”

朝陽“嗷”一聲狂奔過去,圍着玄星一骨碌轉了好幾圈,“玄星玄星,你太好了!快點快點讓我進去!”

不知為什麼,那紙人被玄星覆著,有人相的那面朝下蓋着,她圍着轉了好幾圈,也沒法瞧見紙人的面容。

不過朝陽也想不了這麼多,滿心都在有身體了的快樂中,嗖一下穿進去,白光一閃,那畫紙消失,一個活生生的人就站在了玄星面前。

朝陽止不住地笑,拎着衣裙瞧了好幾眼。

不知為何,玄星這次畫的紙人衣裳極漂亮,款式也從未見過,鵝黃和純白層層漸進,特別極了。

“好看么好看么?”她拎着裙角問玄星。

玄星面無表情地一挑眉,算是應了她。

朝陽又跑到小荷花面前問:“我這張臉好看嗎?”

小荷花猛地後撤,花瓣都顫了幾顫,彷彿受了什麼大驚嚇似的。

“你——”小荷花剛想說這什麼鬼樣子,就被玄星一個眼風掃過,立馬轉了話頭:“好看,好看極了!”

朝陽更開心了,攏攏頭髮湊近池邊上,正要接着水面瞧一瞧自己這新的面容,卻忽然被人扯住了領子,玄星的聲音從她後腦勺傳過來:“你若是看了,這身子也就不要用了。”

朝陽立馬識時務地舉起雙手:“我不看了,道長給的,定是最好的!”

玄星滿意地鬆了手,轉身剛往回走了兩步,就聽得道觀外頭一陣吵鬧。

很快,吵鬧的源頭便出現在道觀門口。

為首的那個肥頭大耳的,一臉奸相,後頭跟着一二十個人,手裏都拿着棍棒,不用想便知道是來找麻煩的。

這一群人剛踏上門邊,就有人扯着嗓子喊:“玄星,你給老子出來!”

朝陽幸災樂禍地朝玄星道:“玄星,有人找你麻煩來了!”

她話音剛落,道觀門口又多了群人。

這一行人倒像是斯文人,只三四個,穿得規規矩矩,站在門口也極為有禮。

不過方才那肥頭大耳的人就沒這麼規矩了,推推搡搡嫌後來這群人佔了地,讓人滾下去。

朝陽興緻勃勃地看着兩群人摩擦升級,逐漸白熱化,正想瞧他們打起來呢,就見玄星往門口走了兩步,冷眼掃過人群,門外兩群人不約而同地噤了聲。

朝陽一咋舌,玄星這氣勢,賊足!

規矩人首先抱拳行禮:“道長有禮。”

肥頭大耳雙手抱胸,不屑一顧地道:“你就是玄星?”

玄星頓了頓,繼續走到門口,不帶情緒地道:“何事?”

朝陽也幾步跟上去,縮在玄星背後看熱鬧。

規矩人領頭的看了一眼那肥頭大耳,又看一眼玄星,朝那肥頭大耳一拱手道:“這位兄台先說吧。”

那肥頭大耳“哼”一聲,神色倨傲,一手輕點玄星道:“就是你,害死老李家那小子的?”

玄星聞言掀了掀眼皮:“李家鎮的?”

星陽觀總歸來說是個道觀,總還是會有百姓來請玄星除妖孽治邪祟,他偶爾還是會去那麼一次。

這個偶爾,大約便是十次中至多去一次的樣子。

因此星陽觀在山下百姓眼裏,遠遠沒有別的道觀出名,玄星也總會被人說成是江湖騙子。

那肥頭大耳的人應了:“不錯,正是李家鎮,我乃李家鎮商人錢才。”

玄星“嗯”一聲,“早該死了。”

“你!!!”李家村裡當即有人被玄星氣得說不出話來。

“妖道!妖道!你賠我孫兒性命!”一老頭神色激動地朝前猛地邁了兩步,手一指,指尖眼瞧着就要頂上玄星下巴。

玄星面色不虞地後退一步,避開老頭的手指,冷不防撞上躲在背後的朝陽,他眉頭一皺,神色更加不快了:“印堂漆黑眼下發青,手腕腳腕鎖着四個血圈,不如問問你們李家造了什麼孽。”

“胡、胡說!”那老李頭啞着聲吼道,“我李家不說積德行善,卻也從不做傷天害理的事,能造什麼孽?若不是你當初給我孫子喝了勞什子符水,他指不定早就好了!”

玄星懶得跟他們廢話,直接甩出個名字:“江沅。”

老李頭一愣:“你怎知我孫媳名字?”

錢才臉色一變,老李頭不知曉,他錢才可是清清楚楚。

兩年前,錢才覺着自個兒做什麼都不順,一直供着的貨源突然被另一家高價截斷了,走的貨半道上又被山匪給劫了,髮妻也日日同自己吵架,兒子去學堂路上滾下坡摔斷了腿,養了月余才好。

剛巧那段時間碰上個雲遊道人,道人說他被人借走了運道,還給了個拿回運道的法子。

找一個懷胎三月的孕婦,取她腹中胎兒做法,煉成嬰靈,能幫人改命轉運。

錢才找了好些人家都不大合適,除了老李頭家。

因為老李頭家的孫媳婦是個傻子。

老李頭家太窮了,窮到快沒法活了。錢才根本沒費什麼力氣,只給了些銀錢就帶回了老李頭的孫媳婦。

錢才想起自己讓老李頭孫兒動手的場景心裏就惴惴不安,眼皮也突突地跳。

這事除了老李頭的孫兒和那雲遊道人之外,誰也不知道。眼下老李頭的孫兒死了,那雲遊道人更是不知所蹤,這道人又怎會知道?

錢才隱隱覺着,這道人好像有點真本事。

他攔着老李頭,轉了臉色,抬手擦了把額上冒出的冷汗,剛想說話,就見從那玄星道人身後鑽出個女子。

“娘誒——”錢才的聲音打着顫直溜溜地鑽進眾人耳里。

若說是個普通女子也不至於將他嚇成這樣。那女子臉白得像抹了牆粉,嘴佔了臉的一半,紅得跟剛喝完血似的。眉毛彎彎曲曲彷彿蚯蚓爬過,兩團胭脂被臉白襯得紅艷艷的。怎麼瞧怎麼都不像活人,倒像是隨手塗上去的喪葬紙人。乍一看可把他嚇夠嗆。

朝陽從玄星身後鑽出來,剛張開嘴就瞧見那錢才猛地後退兩步,撞倒了三四人才停住身子。

她奇怪地摸摸自己的臉,沒摸出個所以然來,便放棄了,咧嘴一笑,把剛剛想說的話說了——

“你要死了。”

試問一張慘白慘白的臉在你眼前張開血盆大口,接着發出一道幽幽的聲音說“你快死了”,這擱誰能頂住?

所以錢才很給力的,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朝陽:“……”這句話很嚇人嗎?

朝陽摸了摸臉,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轉頭掃一眼眾人。

剛剛被玄星氣勢唬住,眼下又被朝陽着么一嚇,李家鎮的人都戰戰兢兢不敢說話,對這道觀印象直線跌落谷底。

朝陽“嘖嘖”兩聲,這之後,星陽觀怕是又要多出許多傳聞了。

玄星平靜無波地掃一眼人群:“還有事嗎?”

李家鎮眾人紛紛將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

旁邊正站着看熱鬧的那幾人規矩人立馬接了:“道長,我等還有事相求。”

玄星拎起朝陽,轉身就走:“不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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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觀里養了只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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